寂染轻轻环住星岑，立刻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体在颤抖，先是从头开始，细微而快速，接着带动肩膀也抖了起来，频率越来越高，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单薄的身体都在臂弯里剧烈地起伏。
寂染看着他，心里又酸又紧，像被什么揪住了，他放轻声音问：“怎么了，虫子不是都死了吗？还害怕？”
“不，不害怕，我才不怕，”星岑变了调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倔强道：“我不准它们欺负你。”
“嗯，我知道你不怕。”寂染收紧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些，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放得更柔，“我们星岑最勇敢，也最厉害，能保护哥哥。”
星岑的手猛地攥紧寂染后背的衣服，布料在手指下绷紧。他用力点头，嘴唇抖得厉害，想说话，喉咙里却先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声。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年纪实在太小了，分不清这种翻腾的情绪怎么回事。
他不伤心，也不想哭的。
可一看到丑虫子要偷袭哥哥，全身就像过电一样发麻。
一想到哥哥可能会死掉，他的心口就像堵了块大石头，噎得他喘不上气。只想发狂，只想怒吼，只想尖叫，想要砸碎眼前所有东西！
星岑再也负荷不了那即将爆发的情绪，他猛地收紧手臂，死死搂住寂染的脖子，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嚎声撕心裂肺，在空阔的隧道里撞来撞去。
狭长空阔的隧道中，身型单薄却挺拔的人类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痛哭流涕的孩子，像是在抱着一个稀世珍宝。
身前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身后是洒下来的雪白光线，将两人分割成界限分明的明暗两块。
寂染的手臂却径直穿过那片冰冷的黑暗里，牢牢托住那个沉甸甸、正滑向黑暗里的小孩，用力地、稳稳地往上拽，一点点把他拉回到明亮的光线下。
寂染抱着星岑挪到光圈里，背靠着冰凉光滑的墙壁坐下，长长吐了口气。
他从背包里抽出毛巾，借着光，胡乱地擦着星岑湿漉漉的脸颊，抹掉眼泪、鼻涕和灰尘，露出底下通红发皱的脸蛋儿。
星岑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一抽一抽的哽咽。但一只手还紧紧揪着寂染的衣领，擦红的脸蛋儿乖乖仰着，紧紧皱着眼睛。
等寂染放下毛巾，他又立刻把脸埋进寂染的肩窝里，使劲蹭了蹭。
寂染用手指慢慢梳理他乱糟糟的头发，感觉他情绪平复了一些，便用鼻尖蹭开他耳边的碎发，低声哄道：“好了，不哭了。”
星岑耳朵痒痒，下意识地转开头，把那只耳朵压下去藏起来，呼呼地喘着气，软乎乎的身子还不时地抽动一下。
寂染轻拍他的背：“哥哥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别怕。”
星岑这才慢慢转过头，用红肿的眼睛盯着寂染。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寂染怀里弹起来，伸手就去抓寂染的左手。
寂染一愣，立刻把手藏在身后。
星岑却不依不饶，扑上来，带着一股倔强的力气，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去压寂染的胳膊，小爪子又抠又掰，一定要看。
“没事，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得一点不重。”寂染无奈，只得把手伸出来。
星岑嘴唇发着抖，眼睛死死盯着寂染手上干涸的血污和划痕，刚止住的泪花又涌了上来，带着哭腔：“呜……哥哥，都是我的错……”
“没事，不疼，真不疼，别哭。”寂染用拇指指腹刮了刮星岑的眼角，朝背包抬抬下巴，“帮我把水拿出来。”
星岑吸着鼻子，抽抽搭搭，转身在背包里一阵乱掏，摸出水瓶，紧紧抱在怀里。
“帮我把瓶盖打开。”
星岑用力点头，龇着小牙，两只手死死包住瓶盖，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拧——没动。
他一愣，摊开手心，全是汗，便飞快地在裤腿上蹭了又蹭，等汗擦干了，才再次包住瓶盖，龇牙咧嘴一吸气，憋红脸，“嗯嗯”哼着，用力，咔哒——拧开了瓶盖。
“呼，给，哥哥。”星岑抬手，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哑着嗓子咳嗽两下，把水递给寂染。
寂染没接，只摊开手，眯着眼笑道：“帮我冲冲手上的血。”
星岑立刻站起来，紧张地抱住水瓶，小心翼翼对准寂染的手掌，一点点倾斜瓶身。水流立刻像细线一样冲下来，冲开了暗红的血痂，露出底下发白的皮肉。
“你看。”寂染举起被水冲干净的手掌，翻过来展示，“不严重。”
星岑这才谨慎地捧起寂染的手，凑近了，仔仔细细地观察那道口子，确认血已经止住了，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去帮我翻翻包，”寂染朝背包努努嘴，“看那包里有没有绷带，或者酒精什么的。”
星岑连忙点头，扯过背包，稀里哗啦把地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埋头在里面扒拉。
寂染看满地的狼藉，闭了闭眼：“找到了吗？”
“等下……我看看，唔，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哈，你看——胶布！”星岑举起创口贴，像举着战利品，两眼发光。
“过来，给我贴上。”寂染笑了笑，招招手。
星岑立刻像小狗一样扑过去，跪在寂染腿边，笨拙地撕开包装，对着伤口比划，眉头皱得很紧：“唔，要这样……护士姐姐教过，这样贴……才不会掉。”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按下去，像是怕寂染会疼，一边贴一边呼呼吹着气，用手指肚沿着边缘轻轻压了一遍。
寂染盯着他忙碌的身影，低声问：“你有没有受伤？”
星岑摇头：“没有。”
寂染撩开星岑的衣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伤口和淤青，才说：“去收东西，我们该走了。”
星岑贴好胶布，那股紧绷的劲儿终于彻底宣泄出来。
他点点头，闷头和寂染一起把散落的东西塞回背包，然后一把抓住寂染的手指，跟着他沿着新出现的白色通道缓缓往前走。
放松下来，星岑那颗小脑袋又开始不安分地左转右转，好奇地打量这块奇怪的新地方。
脚下硌脚的岩石，变成了冰冷的金属。沉闷的脚步声，也变得清脆起来。
星岑包着毛巾的脚丫，踩在铁皮上，咚咚咚的，像一串小小的鼓点。
头顶的灯光越来越亮，好像一步踏入了异世界——黑暗的隧道，被通体的雪白取代。
光从四面八方涌来，通道两侧的金属板上，镶嵌着刺眼的环形灯带，射出冷冰冰的白光，光纹像水波一样，在地面和墙上涟漪状晃动。
寂染拉着星岑从光纹下走过，只觉得更加冷了。星岑打了个激灵，奇怪地仰头。
墙壁，地面，头顶，全覆盖着一种哑光的合金板。原本潮湿的土腥气被金属的冰冷气息替代，整个空间变得空洞，脚步声在里面回荡。
星岑那小小的、为了追上哥哥的步伐而略显慌乱的“咚咚”脚步声，显得更明显了。
两人沿着这条幽深的金属通道往前走，头顶是嗡鸣不停的管线，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地板。
走着走着，眼前的路又变化了。
星岑看到了什么，他张大嘴巴，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哇！”，抬脚就要往前冲。
“别动！”寂染一把拉住了他——只见脚下的网格铁板骤然消失，不仅脚底，还有墙壁，天花板，所有东西全消失了，前方变成了一个通体黑色的空间。
完全的黑暗，没有一点光。
像是他们即将要踏进无垠宇宙。
寂染眨了眨眼，快速拿出了手电筒。在打开的瞬间，直射出去的光线便刹那间被黑暗吞噬，照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光本身都消失了。
这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没有边界，也没有尽头。
只有一种沉甸甸、宛如实体、粘稠的虚无感，让人本能地害怕，就好像一旦踏入，便会被黑暗彻底吞噬，然后溶解……
寂染的心沉下去。他低头，目光顺着脚下的轨道延伸——那伴随他们走了一路的金属轨道竟然凭空悬浮在黑暗之上，向前延伸，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这景象超出了寂染的认知极限，荒谬得像在做一场离奇的梦。
星岑也看到了，他好奇地蹲下身，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向轨道旁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边缘。
指尖触到的瞬间，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惊异地瞪大眼睛：“哥哥！冰的！”
寂染心头一凛，也跟着蹲下。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黑暗的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坠落感，指尖碰到的是冰冷、光滑、坚硬的实体。
在寂染的认知和见识中，就算是科幻电影里，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的心呯呯狂跳着，蜷起手指，轻轻敲了下去——
“哐啷!”
就在这时，星岑的小脚丫猛地一蹬地——他像颗小炮弹，不管不顾直接跳了进去。
“星岑！”寂染心头一紧，紧接着，他睁大了眼睛。
奇特的一幕发生了。
星岑小小的身影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他落脚的瞬间，那片死寂的黑暗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每踏出一脚，那片黑暗，便会绽放出蓝色的荧光，无声地在他脚下晕染、扩散，像一个突然亮起来的光斑。
星岑也呆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发光的脚，小脸上满是茫然，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另一只脚，试探地，很轻地，朝前迈了一小步。
噗！
“呀！”星岑惊叫一声。
新的光斑应声亮起，就在他落脚的位置，同样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一步，又一步……
蓝光不断亮起。
星岑像是被这奇异的光点吸引，刹那间忘记了恐惧，他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兴奋地“哈”了一声，开始小跑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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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捡垃圾养哥哥（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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