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邻里,啜泣的娘子。
宋瑛觉得,哪怕只有这两项线索,都不该得出这样的结论才是。
眼前的陈达开始剧烈的挣扎,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向前扑去,一口咬在崔邈的虎口。
鲜血溢出,宋瑛连忙上前帮守卫分开二人。
“不是的...不是的!”陈达声音颤抖,越喊越响,“是艳娘!是艳娘!我的小妹...是在城外被拐的...我寻了那么多日...那么多日...这杀千刀的...我看见就是他杀了我小妹!那么多...那么多...”
陈达趴倒在地,伸手向前试图拉扯崔邈的袍角,崔邈却利落站起,退到了宋瑛身后。
“你有何证据?”崔邈问陈达,目光却停在身前的宋瑛上。
“他们...他们都知道的。”陈达突然冷静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我杀了他们,不好吗?”他忽然抬头,视线对上宋瑛,“不好吗?”
宋瑛凝视他的眼睛,睫毛轻颤,想说什么,最后却还只是咽了咽喉咙。
她当然知道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任务剧情几乎是清晰地将一切铺在了眼前,但又要怎么说,直接说这是个任务吗?
“那又为何要将他们开膛破肚?”听崔邈发问,宋瑛竖耳听着,眉头微蹙。
“他们便是这样杀害我小妹的。”陈达语气低沉下来,带着些许颤抖,“每一日...每一夜...我都看见她倒在地上喊我,血流了满地...”他顿了顿,轻松道:“不过是血债血偿。”
堂中似乎安静了许久,穿堂风响得吓人。
陈达还在堂中跪着,崔邈站在他身前,摸索着虎口处的伤口。
“陈达,你犯下杀人重罪,有违天理人伦,罪无可恕,按律当斩,家产充公,以资国用,而见你杀人却知情不报者,皆杖六十。”他转身向外走去,示意宋瑛跟上,“此案判决书及案卷,即日起交由刑部复核,若无异议,则依此判执行。”
陈达没有哭喊,只是呆呆坐着,他突然笑起来,声声入耳。
崔邈却像是听不见,鞋靴落地发出的响声,有如击鼓一般,一下一下敲着宋瑛心头,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崔邈没在大理寺内停下,而是径直出了大理寺,上了车夫备好的马车。
“这是去哪儿?”宋瑛没敢上车。
“回府,上车。”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车内一直无人说话,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压抑得让宋瑛喘不过气来,不敢开口问,盯着狭小的车窗,想着不如跑了算了。
屁股刚刚抬起,头冲着窗攒了劲,却被人牢牢掐住了后脖颈。
“老实点。”
宋瑛咬了咬牙,搞什么?这是把她当犯人对待了?她心想。
下了马车,崔邈紧紧跟在宋瑛身后,催促她向前走,径直入了正屋,崔邈将她轻轻往屋里一推,随后转身关门,靠在了门上。
“宋瑛,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宋瑛诧异地抬头。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陈达是凶手,为何不报?”
宋瑛身上本就疑点重重,她早就见过龟公,见他身死,却一点反应也无,像是早就知道了,而艳娘反而才像是她意料之外的。
还有她与陈达的交往,为其殴打龟公,偷盗卷宗,却不知他的姓名。
宋瑛愣了愣神,“大人...我就是猜猜,又没有证据...”
“陈达呢?那又如何解释你不认识陈达?”崔邈逼近了,双目沉沉地看着她。
游戏中陈达不过是“陌生的男子”,宋瑛哪里会知道他还有姓名。
“你还记得我与陈达说了些什么?知情不报者,杖六十。”
她要怎么说?一股烦躁的情绪从脚底升起,宋瑛道:“崔大人,我说过了,要杀要剐随你。”
与其跟他掰扯,倒还不如杖六十呢,杖不杖得到她还不一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崔邈凑上前来,语气淡淡:“不过是再逃罢了,你又要逃到哪里去?宋瑛,这儿可不是什么江湖。”
“陈达...陈达...”宋瑛低头喃喃了几句,并未回答崔邈。
宋瑛也确实开始混淆了,这到底是不是个游戏世界。
世界似乎是自己补足许多游戏内不存在的内容,明明是只有龟公死亡的案件,这回却连着艳娘也遇了难,这一切在游戏里也本没有官府注意,却在这里由大理寺接管了。
崔邈看着宋瑛紧锁着眉头安静了半晌,“想好了吗?”宋瑛身上太多疑点,此案虽与她没什么大关系,但他也不能现在就放她走。
“想好什么?”宋瑛问道。
“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你要为我所用。”红楼案疑点百出,与女妓案相似的死因,和消失的工牌,崔邈不可能不查下去,但重启女妓案步骤繁多,光是批文就需过上好几轮,若是两起案件无关,最后也是白折腾一场。
但有宋瑛就不一样了,光是她能自如逃出大理寺这本事。就能帮他查到不少东西。
“做什么?有工钱?”宋瑛挑眼问他。
她确实有些心动,游戏终归是游戏,比起用肉身在外闯荡,有一份工作确实还靠谱些。
“我昨日不是说了?大理寺人手捉襟见肘...你一月可拿5贯钱。”
五贯?
宋瑛还不明白五贯到底是多少,但觉得还能再涨点,“崔大人没有诚意。”
“呵,那便十贯”
“成交!”
十贯,算是高薪了吧?
身下是临时铺起的床铺,床褥是今日刚在阳光下晒过的,还残留着淡淡的日晒余温,宋瑛惬意地躺着,有些飘飘欲仙。
崔邈说明日辰时就要开工,算起来,大概是七点左右,有点早但是可以接受,毕竟有十贯钱呢。
她早些问了府中侍女,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钱,十贯可是有万文了!
宋瑛算是崔邈荐举入的大理寺,沾了崔邈的光,但是他或许不能成为她迟到的靠山。
本以为崔邈这样龟毛的人,起床的动静肯定很大,西厢离正屋也不远,应该是能吵醒她的才对,结果是人家一点动静也无,宋瑛也就迟到了。
“这是睡醒了?”崔邈故作惊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就把她打发去看卷宗,是那些被她偷走的女妓案的案卷卷。
包括死去的陈达妹妹,一共有五名,虽来自不同的妓馆,但死状与龟公、艳娘几乎一致,陈达说是龟公杀了她们,如果真是这样,这案子岂不是就结了?
龟公除了在红楼内做工,还帮这些妓馆坐着拐卖的活计,因果报应,看起来很合理。
宋瑛将案卷往桌子上一丢,趴在了桌案上。
她又不是什么侦探,一点头绪也没有,这还怎么查。
盯着桌前的案卷,密密麻麻的字让她有些昏沉,脑袋一歪,没了意识。
档房外传来喧嚣声,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前传来。
宋瑛猛地惊醒:“完蛋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午时,日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睡得还好?”
“嘿嘿,大人...这第一天上...上工,难免难免。”
“可瞧出了什么头绪?”见宋瑛只是讪讪笑笑,又道:“既然看不出什么,就去妓馆问问,看看她们那儿,还有没有昨日你存到的那些‘账本’。”
出了艳娘那档子事,码头那块的的小妓馆,都歇了好几家了,况且没有银钱,大的连进都进不去,还怎么拿什么‘账本’。
崔邈略带戏虐地扫了她一眼,“开锁啊,你不是贯会开锁的?”
“这工作真的正规吗?”宋瑛站在妓馆后门不断质问自己。
轻手轻脚攀上院墙,躲在树后,宋瑛往院中丢了根枯枝,正巧落在打扫的伙计跟前,伙计却没发现。
又丢了几块石子,伙计仍毫无反应。
好像只有在崔邈周围,她才能被这个世界看到似的。
她蹲在院墙上,抬头可见这城中错综复杂的巷道,遥遥可见巍峨的皇宫,有些蠢蠢欲动。
算了,囊中羞涩,还是先别跑了,宋瑛心理想着,单手撑着,一跃而下。
一连搜了几个小妓馆,每一寸石地每一个家具,都摸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暗格。
还剩下个城中最大的妓馆——金缕阁。
已是日落时分,按理来说是崔邈说的下值时间了,但眼前的金缕阁实在是太过富丽堂皇,宋瑛还是悄声潜了进去。
金缕阁立于街角繁华之地,飞檐斗拱,阁顶铺着琉璃瓦,连每一层的门窗也是精雕细琢。
阁内灯火通明,嚣喧声如热浪,虽热闹,却没人看得见她,宋瑛大摇大摆地在底层回廊逛起来,上了楼梯,二层便是一排排的雅间,
净是些与女妓玩乐的客人。
连瞧了好几间,宋瑛觉得自己都要长针眼了。
“这儿不是说话地儿!”外廊传来细碎的争吵声,宋瑛耳朵一动,快步寻着声源去。
是一对男女在廊外争吵。
“她真不是我赎的...”男人想要贴近女人的耳边,却被一掌呼开。
“不是你是谁?妈妈都说了,这几日都是你在点她,我还真以为...你是办事去了。”女人说话有些娇俏。应该是这楼里的娘子。
宋瑛靠在廊柱上,百无聊赖地听着。
万一有点线索呢?
“你在这儿做什么!哪儿来的人!”身后传来呵斥声,宋瑛扭头一看,眼前人看起来已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精明锐利的眉眼间如今满是厉色。
应该是这楼里的老鸨?
这人怎么会看到她?宋瑛心中疑惑,转身就要跑。
熟悉的声调却闯入耳廓。
“早有耳闻陈妈妈的脾气大…”
有些耳熟,宋瑛寻声望去,就见老鸨身后楼梯走上个人来。
长身玉立,是崔邈。
崔邈似乎也是没想到她会在这,脚步一顿,面色诧异。
人面兽心啊人面兽心,宋瑛看着崔邈,露出鄙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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