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他抬起手，贴在心口上摸那本应没有起伏的地方。
孟秀秀那句“喜欢”在他耳边层层叠叠地回荡，禾善在远处笑得鲜活生动，他怔怔望着，直到人群再度挡住她的身影。
“兰时？”
孟秀秀从他的微红的脸中瞥见一点端倪。
少年被喊的回神，他低头，指尖花芽又探出头，悠哉悠哉地伸展身体。
喜欢禾善吗？
他知道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对于意欢他是感激，对于林长鲸他是依靠，那么对于禾善呢？
那个胆小又莽撞的姑娘，手掌下的心口忽然开始跃动。
兰时想，他应该要去找到这个答案。
但在去寻找之前，他能笃定的是禾善并不喜欢他。
他避开孟秀秀若有所思的目光，“回去吧。”
*
“梅子硫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禾善抱着膝盖，和善明坐在一起看剑宗一年一度的剑术考校。
昆峻剑宗每年都会举在夏初时举办一次剑术考校，尊亲自监督考校，为的就是查验弟子们是否精进。
白楼下已经站满了剑宗弟子，每人都很严肃紧张，唯恐被剑尊查出自己的剑法有所惫怠。
林长鲸和兰时也在其中，只有禾善坐在一旁看热闹。
善明问她明明有他师傅入怒方丈的七安在手，为何不去一同参与考校？
“一来我剑术不精，去了也是故作姿态，再者师兄师姐们见对手是我肯定有所保留，这样一来不也是耽误他们吗？”禾善被太阳晒的眯眼，“你怎么不去？姚盟主也在慕师兄身边看着。”
高座上的女子清丽典雅，颇有仙盟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考校开始，林长鲸作为主考官为上前的弟子出题，禾善只能看到纵横交错的剑花在台上绽开。
林长鲸手中无剑，只有一段极长的竹枝，这并不影响其灵力随剑而出的气势。
慕寒星看着台下弟子在林长鲸手下不过三招，眉头愈皱愈紧。众人都在林长鲸剑下灰头土脸地下来，他们本以为林长鲸重溟已碎，实力与以往不可平日而论，但事实是他们想多了。
这也是慕寒星不满的源头之一。
直到紫衣少年的出场，才叫他眉心稍稍展平。
“修容姿耀美，顺风振微芳。”善明轻声道:“是兰时施主。”
极致明亮的日光下是与之不遑多让的少年，延颈秀项，皓质成霜，再浓郁的颜色在那张脸面前也不够明显。禾善暗忖，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原著中女主为什么选择了慕寒星。
所以当时作者的评论区也有很多人在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得了一个傲娇偏执的高马尾少年。
林长鲸朝他微微笑道:“几日不见，不知你可有偷懒？”
听到这儿禾善忽然想起来，这几天她并没有见到兰时。
除了那日他将几套衣裙交给自己，只是当时兰时脸色苍白，禾善以为他是又犯老毛病，故而并未多问后来的几日再没有这人的动静。
禾善摸了摸袖口上的蝴蝶，想起她今日穿的这套就是兰时给她的。
紫衣少年嘴角挑起，引得下面惊呼连连。
“当然没有。”兰时脸色微白，“即便没有偷懒，我也能战胜你。”
林长鲸大笑，“好大的口气，让我试试你的实力是否能比得上你的言语。”
夭采陡然变长，化成一条银色长蟒盘旋在上空，绮光笼罩整个白楼，连慕寒星也暗暗点头。
林长鲸右手起势，正欲刺去之时，却被一声清喝打断。
姚如筝站在兰时对面，笑着询问他是否可以。
林长鲸皱眉道:“姚盟主，此乃剑宗内部考校，与仙盟无关。”
姚如筝抬眼，眸中带些倨傲，“林仙师，我并非想扰乱秩序，只是与故人叙旧罢了。”
她看向对面少年，有些期待地问他:“你可想与我比试？”
旁观的禾善眉尾上扬，难道兰时跟这位少盟主认识？
明明上次他们还针锋相对来着，怎么姚如筝看着像是与兰时重逢一般。
底下窃窃私语起来，连林长鲸也不禁看向沉默不语的兰时。
兰时皱眉，体内的几股气息忽然四处乱窜，他知道这是成熟期将至的前兆。
“还比不比？”
他只看见眼前女人嘴唇不停在动，夭采因着他的身体而变得暴躁，不断发出滋啦的电击声。
姚如筝一愣，抬头看向慕寒星。
上面的人微微颔首，见状林长鲸提剑退下，临走前不忘嘱咐兰时多加小心。
姚如筝并未端出那素有美誉的明月弓白羽箭，只是腕间翻转，两柄极亮的弯刀出现在手中。
禾善注意到，也在观战的细鸢猛地站了起来，而她身旁的雀京也是一脸复杂。
细鸢轻声道:“师尊，这是师叔的…”
雀京眸色阴沉，朝她小幅度摇头。
这是姚如筝第一次拿出双刀，只是看其四溢的灵气，便知此物绝不在明月弓之下。
“还请赐教…”
话音未落，兰时周遭灵力如山呼海啸般炸开，夭采凛凛，朝着对面打去。
双刀在姚如筝手中砍出残影，与夭采缠斗在一起，她额角冒出细汗，被对方猛烈的攻势逼到后退。
“砰”的一声巨响，一柄弯刀飞出，直直钉在一旁树干上。
姚如筝捂着震痛的肩头，咬牙看向对面的兰时。
“你忘了我吗？”她有些急切，“我上次没认出你，但你还记得我吗？”
如今场上局势分明，仙盟少盟主不敌兰时，只是被打伤后仍在执拗地望着他。
兰时脸色惨白，体内气息一齐朝下涌，他倏然转身离开，甚至连姚如筝的方向都没瞥去目光。
禾善看出兰时状态不对，以往他也常是一副病弱的模样，可哪怕是那次被薛银逼到引厝天魔种，没有眼下濒临崩溃的样子。
她顾不上细想兰时和姚如筝有何联系，起身跟了过去。
兰时的院落与她那里的繁华拥堵不同，这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地硌脚的白石头。
禾善才一走进，便闻到满院甘甜腻人的果香。
浓郁到她以为这人活在蟠桃园中。
门里传来一些动静，轻飘飘地挂在空中，吊的人忍不住想看内里情形。
禾善拍门，问他怎么了。
里面顿时没了动静，那馥郁的果香也仿佛瞬间消散，只是眨眼间，更为香甜的熟桃味扑面而来。
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门板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禾善不放心，想找能干话还少的善明过来看看他，可她刚转身，身后房门骤然打开，一股大力绑缚着她的腰肢将人拖了进去。
禾善“哎呦”一声，捂着摔疼的屁股坐起来。
她刚抬头，就被眼前一幕惊到失语。
黑的发，白的肩，泛着莹光的锁骨，还有他醺红的双颊。
一铺乱云，满地玉屑。
房梁上、床榻间、桌案上…整间屋子都是开到极致的桃花，靠近他身体的花枝摇摇欲坠，禾善定睛望去，只见几颗白里透红的桃子挂在枝头。
看来适才那香味就是他的桃子。
兰时头发散开，极长的头发顺着铺满地面，他衣衫稍乱，露出一段花印繁茂的脖颈，外露的肌肤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他身体上跳动。
他眉宇间有浅淡病色，桃花眼含着水，却极为冷厉地瞪过来，“你…你要干什么？”
禾善咽了咽口水，“我找和尚帮你。”
“不许去！”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微白的唇色逐渐变红，“咳咳…你不能去。”
禾善忙道:“好好好，我不去。”
他半边身体伏在床上，肌肤开始发红，像是里面有什么在炙烤他一般。
禾善怕他真过去了，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良久，他气息不稳道:“果熟期。”
“你每次都会这样吗？”
若是每年都来这么一下，可真够遭罪的。
兰时侧过头，不去看她，“这是第一次。”
禾善一哽，眸中装进少年可怜的模样，对这句有歧义的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你上次给我的…”
“那是因为你…那不一样！”
兰时猛地将衣襟扯起，可只顾着上面却忘了下面，小腿失去衣物遮挡，陡然暴露在外。
禾善呼吸一窒，被他腿上成片的烧伤惊到怔住。
妖怪的身体可自愈可再生，尤其兰时还是棵桃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陈年旧伤。
“有什么好看的，觉得恶心就走。”
禾善揉了揉耳朵，下意识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小变态哭了？
这神鬼莫近的家伙竟然哭了？
禾善悄悄靠近他，果不其然在少年埋到臂弯里的半张脸上看到泪痕。
他倔强地侧着头，因着果熟期灵力暴走并未察觉到禾善的靠近，此时还固执地抿紧唇线，紧紧闭着眼睛。
浓密鸦睫下还挂着一颗滚圆的泪珠。
她本来是很有兴致的，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他后来为什么要干出屠村这种骇人的事？
外面突然想起爆炸声，禾善望去，应当是考校后慕寒星放的焰火。
可身侧的少年却浑身发抖。
禾善忽然理解，果熟期应当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不光是身体还是思想，都不能与平常的样子相比。
见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禾善试探着伸出手，顺着脊骨轻拍。
“摸摸毛，吓不着，拍拍身，魂上身。”
见人稍微平缓，禾善还在想着他眼角的那颗泪珠。
她顿了顿，小声道:“一点都不难看，你是很漂亮的花。”
果香依旧氤氲在四周，两人就这么静静呆着，直到日落西山，烟霞遍布。
禾善以为兰时依旧是神志不清，其实早在烟花炸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好转许多。
所以他听到禾善跟他说的每一句话。
震耳欲聋。
兰时又想起孟秀秀问他的问题。
喜欢吗？
可喜欢是什么？
无根之木，无心无情，他没有被人喜欢过，是因为他没有喜欢人的能力。
可眼下心口处的酸胀是怎么回事？
恨不得将他的身体泡在糖青梅中，各种滋味尽数尝个遍。
于是他在月亮爬上来之前想明白一件事。
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禾善是他身体里一颗生根发芽的糖青梅，或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消化。
抱歉宝们，真的挺不住了，我烧到38度多，今晚先更个3000，宝们晚上睡觉别开空调了，真的会生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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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桃子的温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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