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一愣,心道乖乖,这是哪家的姑娘,莫不是天仙才好,竟能叫此等少年辗转反侧,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找到了她们这里。
“公子说的那位,可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
兰时顿住,他在想禾善算不算位高权重,少女虽然身份尊贵,可剑宗的人从前对她并不好,如此说来,禾善也跟他差不多。
看着体面,却无依无靠。
“不是。”兰时摇头,像是想起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是个好看却闹人的姑娘。”
“这样啊...”
老鸨思索片刻,桌上传来沉闷的声响,她闻声望去,只见两枚硕大的灵石在上面熠熠生辉。
灵石不比金银,此物是极少数的山脉中才会出现,单是其中一颗灵石,都够买下她二十几个清风小叙。
少年神色傲慢,“若是办得好,这些都是你的。”
老鸨连连笑应,“那是自然,咱们清风小叙出去的,就没有拿不下的人。鄙人姓高,公子怎么叫都行。”
兰时皱眉,本想催她快些,又想起人族大多重规矩。如今他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了,若是被这狡诈的老妪因着坏了规矩而不好好教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他迟疑道:“...高教头。”
高妈妈一愣,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少年冷下脸才有所收敛。
她轻咳两声,叫过来几个雅致漂亮的姑娘。几人一进来就盯着兰时看,高妈妈见状忙说明他的来意,姑娘们哀怨地盯着他,心道这样的气度容貌怎么会求而不得。
高妈妈轻声斥骂,兰时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这声音一转八个弯,不像他以往听到的,比如禾善,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人的时候,堪称下山矮虎。
“我们风月场所言语粗鄙,但若说什么叫人思之若狂无法释怀,唯有一种。”高妈妈声音拉长,狭长的美目无端生出些媚态,但看着又不觉得突兀。
兰时声音迟疑,问道:“...是什么?”
一旁的几位姑娘笑起来,高妈妈眉心舒展,“乃是尤物。”
见兰时眉心微蹙,满脸写着不解,高妈妈示意他坐下慢慢听。
“公子,若想叫您的心上人心悦你,需得叫她先注意到你。”
高妈妈瞟了眼这张昳艳生辉的脸,笑道:“公子的容貌世所罕见,那必然欠缺的是另一种东西。”
兰时侧目,桃花眼中带着询问。
高妈妈笑着解释:“风情。”
“何为风情?”
“所谓风情,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见金银之有宝色,是无形之物。”她扫向兰时的方向,带着细纹的眼角挟带一段春水。
“先是眼,其次是走相、坐相、立相、睡相、喜爱相、嗔怒相。”高妈妈轻摇罗扇,“单说公子的这双眼睛,横波流盼,眼波含情,本不该由我再说别的,可看下来却缺了些什么,使得做不到目光达意、眼角勾情。”
兰时看了眼一侧姑娘眼含秋水的模样,不由得想起禾善那双炯炯有神的圆眼。
生机勃勃,世间一切阴霾在她的明亮里都无所遁形。
“不。”他打断,“她应当不喜欢这种。”
高妈妈捂嘴轻笑,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儿女般,“公子又不是那位心上人,怎会知道她就不喜欢呢。”
“人都有两张面皮,一张朝外一张朝己,俗话说借袍子上朝,大官都要体面,更何况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兰时不语,看样子是默认,高妈妈接着道:“公子的这双桃花眼啊,占尽了便宜,但若眼珠灵活不脱不黏,再学得侧面眼风,相互顾盼,那才叫真绝。”
她侧身,右手搭上一位姑娘的肩头,回身浅笑。
*
禾善被堵在去白楼的路上时还没吃饭,她去膳堂拎了一兜子糖青梅,想着跟兰时一起吃。
既然决定试一下攻略兰时,那她自然要主动出击。
可这人不知跑哪去了,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她本就有些烦躁,又被面色倨傲的细鸢拦住,当即便来了火气。
“不知道圣女大人拦住我有何贵干?”
说起来细鸢近日一直呆在剑宗,可禾善却没见到她,两人自打上次比试后也算相安无事。
怎么会这时候找上门?
听出来她的阴阳怪气,细鸢皱眉道:“你吃番椒了?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见禾善不理她径直朝前走去,细鸢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我有事要同你说…上次师尊遇险,听说是你带了古铜花回来…多谢。”
禾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细鸢嘴里说出来的。
细鸢侧过头,继续道:“此事算我欠你的,我细鸢从不喜欢亏欠别人,既然如此,那几日后的七宝幻境你我二人组队,想来你们剑宗也没人想带着你。”
禾善这才正眼打量眼前这位圣女,本以为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真是想帮她。
进入七宝幻境需以二人组队的形式,每年都有弟子因着队友的问题而失败,故而选择队友十分重要,禾善每年都进不去七宝幻境的原因,不只是她没有灵力,更多是还是没人愿意跟她组队。
禾善笑道:“多谢,不过不必了。”
她抬脚离开,却被细鸢死死地按在原地。
“为什么?”细鸢不解,“我在此次参会弟子中也算个中翘楚,你莫非还有其他人选?”
她声音有些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不远处的剑宗弟子见状以为细鸢又在为难禾善,故而围了上来。
“小师妹,可是有人欺负你?”
“不知道圣女抓住我师妹作甚?莫不是又要仗着灵力欺负人!”
一个女弟子抓住禾善的另一只胳膊,“圣女,不知小师妹何处得罪了你,有什么事同我们讲。”
细鸢不免诧异,上次来剑宗时,这里的人还对禾善冷眼相对,今日竟如此维护。
她看着被拥在中间的禾善,本想出言解释,可一股火气烧上来,她用力将禾善拽到身边。
禾善摆手,“师姐,她没欺负我。”
细鸢梗着脖子,“她得罪我与否不用你们操心,往日看着你们个顶个清高,欺负她比我还少了吗!”
一干人顿时跟她呛起来,细鸢的声音从人群中穿透而出。
“七宝幻境开启在即,你们有跟禾善组队的吗?我看她可怜才带她一起,你们还说起我来了!”
禾善早就听闻青神山的人因为信奉青鸟因而声音嘹亮,但也没想到是这种舌战群儒的高亢。
她身量小,被这些人夹在中间,说些什么又被细鸢盖住,想要跑出去却被双方紧紧桎梏,一度感觉自己要憋死在这里。
兰时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夭采的鞭风凛然不可冒犯,被其扫过之处尽是哀嚎,连躲闪及时的细鸢都不慎挨了一下。
兰时站在禾善周围,湖面吹过来的风带着温热,却抵不过少年手掌的温度。
“兰时,你…”
兰时看了她一眼,禾善微微一愣。
“一群修士却只敢动嘴,废物。”他下巴微抬,余光扫过咬牙切齿的细鸢,“她跟我一队,你想抢人?”
细鸢怒道:“禾善适才明明说自己还未组队!”
“那是因为她在等我,你怎么这么烦。”
兰时垂眸,少女毛茸茸的发顶在阳光下泛出微甜的栗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时有些呆,叫人不免失笑。
他想起来高教头说的,先用一双眼,再学喜怒态。
细鸢气急败坏地跺脚,可禾善却没听她说些什么。
湖面倒映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水波潋滟,一阵波澜后,禾善只能看清少年挺拔又好看的倒影。
蜻蜓略过,上面的人又被打散,她只好抬头。
桃花眼揉进一抹郁色,浓长鸦睫垂下,偏偏眼尾上挑,占尽春末万千容光。
禾善第一次知道原来娇态不分男女,即便是男子也并不女气,更多的是写尽情思和占尽清韵的殊色。
眉梢眼角尽是独属于少年的万般风情。
她怔住,像是往日里看着美景一般移不开眼。
身旁的细鸢喊的嗓子都快劈了。
到最后,她捅咕原本跟她吵架的女剑修,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
女剑修“啧啧”两声,本想说什么真知灼见,又想起禾善还是那位的未婚妻,顿时噤声。
只有细鸢扯着嗓子凑到两人身边,“禾善,你跟我一队还是跟他一队?”
原本脉脉的桃花眼瞬间凌厉,斜扫过去,“滚开!”
细鸢当下便要冲过去跟他决一死战。
禾善适时拦住,大声道:“我跟兰时!”
细鸢一张芙蓉面当即便垮了下来。
“咳咳…如此说来。”兰时眼尾上扬,看着很是平静,“带你一个也无妨。”
禾善无语地看着他,适才不是他先说的二人组队吗?
这种不分场合的傲娇真的很欠打。
兰时皱眉扫视四周,拉着禾善便要离开,路过细鸢时停住,眼底神色极为冰凉。
“青神山的人再敢拦住她找事,不论是谁,我都算在你头上。”
禾善盯着他劲瘦挺拔的背影,心想这人倒是挺护短,若她真是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真会喜欢上兰时。
可惜,她不属于这里,那些多余的情感也不必产生。
“兰时,你等等。”禾善往回扯动手腕,“我有事同你说。”
少年顿住,转身盯着她,漂亮的脸上露出疑惑。
禾善走到一棵杨树下坐住,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兰时很给面子地坐在她旁边,问道:“怎么了?”
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被递过来,禾善眼睛亮晶晶的,催促他:“你最喜欢的糖青梅。”
原来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东西。
兰时心口一阵熨帖,捡出一颗递到禾善嘴边。
见少女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他又想起高教头跟他说的“腰肢柔软,神态殷勤。”
于是他撑起一条长腿,上身扭了个困难指数极高的角度,指尖花芽迅速涨大,将那颗糖青梅托在花心中。
他眼波流转,语气却很是生硬。
“你先吃。”他催道:“别噎死了。”
禾善见鬼了。
她觉得如果不是见鬼,那就是兰时撞鬼了。
他是不是偷看她房中的话本子了,怎么净学些勾栏女子做派。
见禾善怔住,以为她如高教头所说那般被惊艳到,兰时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禾善艰难地咽下那颗糖青梅,偷偷将这兜东西放在两人中间。
上天保佑,可别让这玩意再犯病。
她宁愿看兰时杀人也不想看他这样。
“我…你此前同我说的事,我答应了。”
禾善问过系统,如果她完成任务,兰时的伤会不会好转。得到的答案是如果她阻止男二黑化,任务完成后兰时的旧伤会随着与她有关的记忆一起消失。
兰时愣住,“什么?”
“我说我同意了。”禾善扬起嘴角,朝他露出颗虎牙,“我愿意同你定下十年之约。”
兰时耳畔忽然响起海水拍打礁石时的轰鸣,极绿的树和极白的阳光下,他看到少女圆眼里的温良。
“…你愿意?”
禾善笑道:“一言为定。”
小指朝向他,兰时极力遏制去捂心口的冲动,伸出一根小指勾过去。
禾善用力勾着他微凉的手指,轻晃了几下,“说好了,十年之内我浇养你,十年之后我要看到绮洲最美的花儿。”
“知道了。”少年耳根微红,连带着颈侧花印也荼靡起来,“肉麻死了。”
见他这般模样,禾善心里痒痒的,忽然问他:“我这么帮你,你有什么报答我的?”
兰时心头一动,想起高教头教他的,手心微湿。
“以身相…”
“不如请我吃饭吧。”
“嗯?”禾善凑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兰时有些狼狈地移开眼,对了,高教头说这四个字屡战屡胜,应该放到最后的时候用。
是他急躁了。
“哦。”禾善没在意,继续道:“请我去山下吃点东西吧。”
“好…”
禾善没注意到少年面露难色的样子,事实上他所有的积蓄就在刚刚都交了学费,现在全身上下分文不剩,想来要去管别人借一些。
禾善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山下的趣事,蓦地灵光一闪,凑到他眼前。
“兰时,你有腹肌吗?”
少年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往后撤,直到后背靠到树上退无可退。
他侧过头,心想这人怎会如此大胆。
“…不知道。”
禾善圆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语气失望,“啊?你没有啊,可是慕师兄有六块呢。”
兰时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少女伸出的六根葱白手指。
她怎么知道?
她跟慕寒星做过什么?
慕寒星强迫她的?
见他这反应,禾善心道这二人心悦林长鲸,情敌相比,分外眼红,小变态怎么会容忍自己落于下风。
果不其然,兰时没好气道:“我也有。”
禾善眨了眨眼睛,“真的吗?我不信。”
见兰时一副想骂人的样子,禾善适时补充:“除非让我见识下。”
此话一出,那双桃花眼都瞪圆了。
禾善暗忖,小样儿,我撩不死你。
“你…”兰时尾音带上些颤抖,“你在说什么!”
禾善穿着他买的粉裙,带着他做的耳坠,嘴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
可偏偏他无力反击。
他要再去趟清风小叙。
“好吧,不给看算了。”禾善语气低迷,有些失望地退开身,“看来你…”
话音未落,一根花枝偷偷爬上她脊背,然后一股很大的推力将她推到少年身上。
禾善忽然受力,脸颊直直撞向少年身前。
哇哦——
禾善瓮声瓮气道:“你真的有。”
兰时手忙脚乱地将禾善推开,脸上霎时爬上红云。
“你…不知羞!”
禾善无辜地揉着鼻子,“是你的花推我过去的。”
“它比你真诚多了。”
“闭嘴!”兰时站起身,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一般,一把将作乱的花枝掰断。
“混账!”
*
禾善开始了浇花的日常。
自打上次蹭了他的腹肌之后,禾善开始有意无意地撩拨这人,不管人前人后,兰时总是脸红气急地跳开。
久而久之,剑宗开始传言她移情别恋,有意和慕寒星解除婚约。
慕寒星听闻此事后,将禾善叫到了榴朱堂。
两人在里面没说几句便结束了,守门的弟子只见到禾善夺门而出,少顷一脸冷峻的慕寒星也出门,望着禾善离去的方向眉心紧锁。
禾善怒气冲冲地回去,她不想每次跟慕寒星说完话都怄气,可这人说话实在不中听。
端着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叫她远离所有人,为的不就是割断与外人的联系,日后祭剑的时候更方便些。
美名其曰不日成亲,原著中的“禾善”等到死也没有那张红盖头。
真以为她会相信吗?
再者慕寒星哪来的自信,她就想嫁人?
想着想着,她趴在床上昏睡过去,嘴里还气愤地咬着被角不松口。
直到少年轻轻握住她的下颌,将人小心地放到被子里,才展开眉眼露出安然。
兰时坐在床边,隔空描绘她的五官,最后落在唇上辗转。
“禾善,有了最漂亮的花儿,就不要再理其他的东西。”
他轻声道:“我会难过,会哭。”
就在禾善回来之前,他坠入了梦魇。
梦中的一切清晰可见,不是魔界,而是一个小而宁静的村庄。
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骑在黄牛上,憨厚的男人笑着拉他们耕田,不多时一个脸上身上都是泥巴的男孩跑了过来,哭着说自己绊倒了,引得父女二人捧腹大笑。
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西沉的太阳催着三人快回家,晚霞盖住这里的田地,男人牵着牛,身后跟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娃娃。
忽然村庄里浓烟死起,成片的树木燃起一道火墙,将村庄死死围住,男人惊慌地喊着,回身想要背起两个孩子跑回家。
可两个娃娃依旧在笑。
女孩拍着手,指着村里最大的那棵树,笑着喊道:“阿娘在树上。”
男孩反驳道:“阿娘在树下,阿哥在树上。”
他们争论不休,一齐看向瞳孔骤缩的男人。
“阿爹!阿爹也在树上!”
兰时醒来后的衣衫几乎被汗浸湿,他低垂着眼换了套衣服,看着外面日落青山,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他好久没有梦到他们了。
…是还在怪他吗?
他起身,迎着初升的月亮去了禾善的院落,听说她被慕寒星喊走,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
惶然的情绪直到看到她睡得像头小猪一样才平复下来。
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少女,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勾动他的悲喜。
兰时捂着额头,嘴角露出抹苦笑。
无根之木,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想要的东西,疯狂疯长。
直到最后裹得密不透风,从上到下都是他的。
喜欢慕寒星又如何?
人和心,他都要。
来啦来啦!下一章善善当众退亲!宝们来聊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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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桃子的温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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