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日光自青空洒下,巍峨苍翠的青山莹润着薄薄清辉,显得昆峻剑宗仿若一座白玉雕琢的云上仙府。
茂林修竹缀在云端,醇厚的灵力聚成一座穹顶,笼罩在山巅,上方传来绵延无垠的钟鸣。
线坡上一望无垠,镌刻着梧桐花雨的玉台上坐着五人,中间的位置空着,左侧坐着慕寒星和慈光寺的空华大师,右侧坐着雀京和一位身着道袍的长髯道士。
雀京侧头,看向一身冷肃的慕寒星,“苏盟主有事来不了,还请慕尊主开启幻境。”
长髯道士打了个哈欠,却没人在意他的失礼。
慕寒星微微颔首,起身俯视蓄势待发的各路修士,“七宝幻境开启,诸君双人为队后进入幻境,凭月书赤绳通过试炼,可进入真正的七宝幻境,有资格接受春木神的试炼进入神界。”
底下稍有异动,众人听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界皆忍不住小声议论,慕寒星冷声道:“七宝幻境开启已有数百年,但只有百年前的天魔罗睺伪装为修士险些闯入神界,除此之外人族再无一人得到春木神的认可。”
底下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出发前便得到师长的叮嘱,能见到春木神的人必是各宗的天骄,他们进入幻境后尽可寻一些平常见不到的秘宝,若是得到其他仙灵的认可,也算不虚此行。
林长鲸站在队首,侧头朝身侧女孩安慰一笑。
禾善嘴角上扬,又僵在脸上,她能感受到背后两个方向视线的火热。
左后方的细鸢不足为惧,但右边少年阴沉的目光仍历历在目。
适才若不是林长鲸拦住,那人非要扒了她的皮不成。
其实她不是故意抛下兰时,只是林长鲸说她才在众人面前退亲,马上便与兰时结队,未免招惹些闲言碎语。
禾善心道流言已经满天飞了,大多是说她见色起意,抛弃慕寒星转头去找兰时,可未免这帮人传的更离谱,禾善还是接受了林长鲸的提议。
孟秀秀搓着胳膊,小心觑着面色阴沉的兰时。“兰时,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去。”
“...我没看她。”兰时突然道:“骗子。”
“...”
孟秀秀闭上嘴,他也不想被林长鲸派给兰时,可为今之计只能默默祈祷这祖宗别折腾出来什么大事。
林长鲸没注意到这边的官司,只是微微侧身,朝着右后方的细鸢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细鸢鼻子险些气歪,听到身侧兀自噼里啪啦的白玉菩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线坡上传来巨响,山雾遽然散开,天下地上油然而生一股醇厚的灵气,众弟子忙挺直脊背,在灵雾萦绕下看一座凭空出现的巨山朝他们打开。
“诸位身上都有仙盟的送仙囊,如中途遇到不测,扯下囊绳便可出幻境,但也视作未通过试炼。”慕寒星如金碎玉的声音响遍四周,“望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随着声音消散在虚山前,慕寒星定定看着众人穿过看不见的门消匿身影,那道粉色的身影跟着往前走,又小跑几步跟上林长鲸。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长髯道士不知跟身侧的雀京说了些什么,大发牢骚,慕寒星被他打乱思绪,回头望着几人。
雀京笑道:“我说玉山翻墨,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幅死样子,你怎么就知道这次不会有人通过七宝幻境?你们苍门年年就派你这么个老头子过来,也不怕辱没门楣。”
当今天下五大派,除却仙盟、昆峻剑宗、青神山与慈光寺外,便是一直隐世不出的苍门。
苍门弟子大多修炼道法,百年前比剑宗还要实力超群,只是当初罗睺混进苍门参加试炼险些酿成大祸,自此苍门一宗彻底隐世。
玉山翻墨轻嗤一声,雀京又道:“此次有苏盟主的亲传弟子、慈光寺的佛子,还有手握神剑的林长鲸,未免就会如以往一般。”
她看了眼面容冷峻的慕寒星,补充道:“虽说林仙师的重溟剑碎了,但也并非毫无胜算。”
听清她话语中的轻蔑,慕寒星淡淡看了她一眼。
“重溟剑只是形碎,剑灵并未有损。”似是想到什么,他面色有些难看,“雀京山主多心了。”
雀京“哼”了一声,玉山翻墨见雀京吃瘪,眉毛嘚瑟地竖起来。
“听说这次的弟子里还有慕尊主未过门的妻子,想来实力不俗。”
场面很是寂静。
若是别人,此番言语定是在不知死活地折辱剑宗宗主。可苍门避世已久,玉山翻墨身为一代宗主只身前来,又不知道禾善当众退亲,故而慕寒星只淡声应付便轻轻揭过。
不俗?
气死他的实力确实不俗。
*
禾善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林长鲸抽空看了她一眼,刚想询问却被一股巨大的气旋缠住,她下意识拉住禾善的手腕,跟众弟子一同被吸进一扇石门中。
青草的香气弥漫在鼻息间,禾善撞上一堵肉墙,紧紧扒住林长鲸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四周是散落在各处的仙家弟子,那阵气旋看似平和,实则生猛霸道,连灵力深厚的林长鲸都要奋力抵抗,遑论禾善和其他弟子。
原本一同进来的百余人已经被冲开,与她们在一处的是几个还算熟识的剑宗弟子,抬头见被冲在一处的人是林长鲸和禾善,几人面露喜色。
“师姐...”
“是林师姐,这下好了。”
“师姐,这是何处?”
林长鲸抬头,扫视四周馥郁高大的树木,沉吟道:“曾听师兄说起过幻境外围中有一地红土,附近有灵兽,很是危险。”
她俯身捻了捻微湿的红土,“跟紧我,不要轻举妄动。”
禾善探进灵囊,本想摸出七安防身,可指尖微凉,一柄朔着绮光的银鞭掉在地上。
青草被夭采砸得歪斜,林长鲸随之望去,手上动作顿住。
“这不是兰时师兄的长鞭吗?怎么在禾师妹这里。”
“都说禾师妹突然退亲,难道...”
“咳咳...”一阵清咳打断的探究,林长鲸眸含深意地看了眼禾善,“善善将武器带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启程。”
禾善伸手,体形齐长的鞭子瞬间化作一条柔软鲜活的花枝攀附手臂而上,偷偷盯着这边的弟子眼睛都直了。
禾善眉心微蹙,抬头看了眼前方红色的背影,又去拨弄夭采尾巴上的小花。
兰时怎么会给她?不是应该给林长鲸吗?
这家伙最近的行为举止也颇为奇怪,难不成是她撩拨的太狠了,叫这小子有点昏头?
不可能。
禾善连忙摇头,在书中小变态虽然行径恶劣,可对林长鲸的感情天地可鉴,如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引起一大批读者的怜爱。
林长鲸听她在后面神神叼叼的,喊她快些跟上,禾善应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到林长鲸身边。
红衣剑修的身形清直劲瘦,以往她腰间总是别着把长剑,故而此时右手下意识地寻找,禾善眼尖地看到她手上一僵,继而不动声色地垂落在腿侧。
重溟...
禾善知道重溟剑当日破碎只是形碎,剑灵依旧沉睡在其中,而若想真正补好重溟,办法恐怕只有一个...
“善善...”林长鲸回头撞进少女眼底的晦暗中,她好奇禾善在想什么,轻声问:“怎么了?”
禾善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师姐的剑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长鲸一顿,别过头不看禾善的眼睛,“不回来也好。”
潮湿的红土好似走不到头一般,砸在其上的日光逐渐灼热,禾善擦拭额角,心中却渗着凉意。
从刚才林长鲸的反应中不难看出,重溟完好的代价一定离不开她。
手臂上攀附的花蔓好像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晃了几下,禾善低头瞧它,目光却透过烂漫花枝逐渐变凉。
慕寒星这么急着成亲,她是傻了才会相信这人真的喜欢自己,想来是重溟有异,这帮人等不及了。
她相信林长鲸是反对让她祭剑,可慕寒星与仙盟势力过大,她还需计议,早些离开这里为妙。
日光下的少女低着头,毛绒绒的发顶上有一层浅淡的光晕,林长鲸轻声催促,手心不自觉地蜷起。
就在昨日,慕寒星唤她去榴朱堂,自上次大打出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极为淡漠,可慕寒星却说他有两全之法,但绝不可叫仙盟知道。
而她之所以一定要与禾善在一起并非是为了避嫌,而是因着慕寒星的嘱托。
她要带着禾善见神。
脚下骤然一空,红土瞬间干涸,仿佛釉泥般黏住众人鞋底。
离禾善最近的两个弟子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提起,警惕地将人围在中间。林长鲸周身罡气涌动,侧身一掌打向一旁安静的竹林。
竹叶簌簌落下,竹林中骤然掀起一阵气旋,林长鲸手执木剑,指向声动之处。
竹节崩断,身着暗青长袍与素色锦衣的修士从四周飞出,将剑宗等人围在中间。
林长鲸眉头紧锁,剑尖朝向站在一处的细鸢和姚如筝。
夭采警备地绷直,禾善不由暗忖,细鸢不是与善明一队吗?怎么又和仙盟的人在一处?
“二位这是何意?”
细鸢轻嗤,姚如筝未语,倒是她身后的男子笑道:“规则之内,少主自然可与青神山一起。”
禾善没见过这人,却不得不承认他生得很好,面若冠玉,瞳孔泛着褐色,看起来颜色寡淡,却显得他很是俊美傲慢。
“在下仙盟苏闻。”那人笑意吟吟,“久仰剑宗大名。”
“跟他们废什么话!”
细鸢话音未落,一道青绫便割破山风、朝着林长鲸袭来。林长鲸手上木剑古朴肃立,迎面劈去。
剑气作鸣,搅裂青绫,仿佛昔日重溟割破天光。
两方人马一同围剿剑宗诸人,林长鲸被细鸢和姚如筝缠上,一时间不得脱身。
细鸢咬牙,暗道这女人没了重溟剑还如此厉害,她和仙盟少盟主联手也无法取胜。
若非此次昆峻剑宗送进幻境的都是些实力强横的怪物,她也不想与姚如筝共事,可月书赤绳本就数量不明,若都被剑宗的人取走,她青神山又当如何。
宗门试炼无需你死我活,故而混战众人均瞄准了对手的送仙囊。
剑宗弟子数量不敌,被青神山和仙盟的人挑坏了许多送仙囊,林长鲸震开二女后回头看去,却找不到禾善的身影。
她心下一凛,以为禾善是被传送回去,却听人群中发出短促的惊呼,闻声望去,竹林上空竟飘着一卷泛着红光的书简。
此时正悬在扒树的禾善头上。
“是月书赤绳!”
所有人齐齐扑过去,可那书简仿佛长了眼睛般砸向地面,离得最近的苏闻放弃抓捕禾善,指尖刚要触碰到书简一角时,那坨红光却直直砸进禾善怀里。
“善善!”林长鲸唯恐苏闻伤到禾善,可后者却在苏九抓住她肩膀前将月书赤绳绑在了送仙囊上。
禾善露出颗虎牙,盯着手执长刀的苏闻,“你敢抢,我就带它一起回去。”
送仙囊一经扯断,禾善即刻脱离幻境,介时月书赤绳作废,所有人都会落空。
苏闻回头看了眼停手的姚如筝,对禾善道:“你跟我们走。”
林长鲸喝道:“你敢!”
生出裂痕的木剑瞬间膨胀数倍,细鸢神色一凛,从灵囊中掏出进幻境前雀京给她的青神山至宝,骨凌哨。
随着清越的哨声响彻山谷,一只巨大的青鸟幻影出现在上空,游风乱叶,带着无尽的威压砸向咬牙硬抗的林长鲸。
青鸟作为上古凶兽,曾是春神句芒的坐骑,可神界陨落后青鸟消失,六界中只有青神山的骨凌哨可以唤出青鸟的倒影。
林长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睁睁看着姚如筝等人将禾善带走。
等到几人的气息彻底消失,青鸟的威压才随之殆尽,一众剑宗弟子早已被震晕,只有林长鲸望着禾善消失的方向面露愤色。
“我师姐他们怎么样?”禾善追着细鸢问:“你要带我去哪?”
细鸢不耐烦地回道:“林长鲸没事,你跟着她有什么用,不还是护不住你。”
知道她是为组队一事耿耿于怀,禾善捂着送仙囊高声问:“你们到底要去哪?”
“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苏闻轻笑道:“禾姑娘胳膊上的是什么?”
禾善一抖,心道这人的眼睛真尖,夭采的化形毫无破绽,他竟也起疑。
“别人给的花,你想要?”
苏闻摇头,笑着退到姚如筝身后,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夭采蠢蠢欲动,禾善急忙安抚它做个美丽无害的花。
其实夭采和七安在身,她本不必受细鸢和姚如筝的胁迫,但她仍旧跟二人离开。
原书中致使兰时引厝第三颗天魔种的直接原因就是他当年屠村灭师之事在七宝幻境中败露。
而公之于众者,便是细鸢和仙盟的人。
所以当禾善看到细鸢和姚如筝一同出现时,不禁感叹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纵使两方势力强横,可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就不是灵力,而是人性。
她低头,摸了摸送仙囊上绑着的月书赤绳,暗忖自打来这之后慕寒星只做过一件好事,便是将可以化形并隐匿气息的狐珠给了她。
几经辗转,众人来到一处很是隐蔽的洞穴,湿滑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禾善脚下一滑,险些摔在上面。
细鸢揽住她的肩膀,冷声道:“仔细看路。”
苏闻附和道:“许是月书赤绳太沉了,禾姑娘拿不住。既如此,不如给我们。”
禾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是拿自己当傻子。
姚如筝冷眼巡视四周,盘坐在地上修整。
洞穴幽深静谧,内里还有一条深不可测的甬道,他们没有往深处走,只在中部停留。
几人适才与林长鲸打斗,虽然联手起来没落下风,但还是有些吃力,故而眼下纷纷闭眼打坐。
第一个睁开眼睛的是细鸢,此前召唤出来青鸟的幻影,险些伤了元气,她看向禾善那边,却被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吓了一跳。
见禾善直勾勾地盯着她,细鸢怒道:“你看…”
嘴巴被捂住,禾善附耳道:“嘘,你别吵。”
“带我走,我把它给你。”禾善小心地朝后瞥了眼,“我不喜欢她,我只给你。”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还带着股桃子的香甜,细鸢一怔,脑子里只剩下“我只给你”四个字。
“不行。”细鸢推开她,“我与姚少主是一队,不会独吞。”
“可这东西不能平分,以我师姐的实力,找到我不是难事,你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又要带着我,想想都是异想天开,不如...”
“别说了。”细鸢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姚如筝,“我不屑于背信弃义。”
见她这样,禾善耸肩,不再言语利诱,耳边略过风声,洞穴里依旧安静的可怕。
修炼之人耳力过人,遑论是姚如筝和苏闻这种。
结盟...禾善眸光微闪,她也想看看,到底利重,还是义深。
一个时辰后,苏闻以勘探地形为由带着禾善往里走,见姚如筝未反对,细鸢略一沉吟,也放任二人带着众弟子先行。
符火的光亮在洞穴中显得尤为明显,禾善注意到脚下土壤有些松软,墙边还有些残骸,想来是从前有什么猛兽住在这里。
“禾姑娘在想些什么?”
禾善手下覆着送仙囊,往一侧青神山的弟子靠近,“与你无关。”
苏闻轻笑出声,“听闻姑娘与林师姐的契妖关系亲密,为此不惜退了与剑尊的亲事,真是唏嘘。”
“呵呵。”禾善右手有些发麻,“不劳你挂念。”
“可苏某却觉得传言不实,听说那契妖是株桃花,可若真交好,禾姑娘怎会闻不出这其中的味道。”
禾善一凛,脚下不由控制地发软,四周忽然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豆缕拢桃。”淡漠的声音逐步靠近,禾善察觉到四肢麻痹,指尖再也动弹不得,苏闻的脸在符火下明明暗暗,“这种毒桃木的香气,最适合姑娘。”
青神山的弟子歪倒一片,禾善咬牙骂道:“你听到了?这个月书赤绳我本要给圣女,你身为圣女盟友竟使如此手段!”
苏闻右手一挥,墙壁上瞬间留下几道剑痕。
“苏某知道姑娘是想找个靠山,可错就错在选错了人,如今你将信物与我,苏某会好好地将姑娘送出去,青神山在座的诸位也会一同出去。迹象分明,月书赤绳是被剑宗的人抢走,介时圣女只会觉得这是意外,岂不是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禾善骂道:“背信弃义,不知廉耻。”
“苏某只知并未违反规则。”
他像是得了什么趣味一般,在禾善面前将咒骂不停的青神山弟子一个个送走,直到最后行至少女面前,俯身看她脸上本该出来的惊慌失措。
符火的倒影悉数照进这双圆眼中,禾善侧过脸,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排阴影。
“哦..那就好。”
苏闻抬头,符火骤然变亮,直到盖过那双圆眼。
一纸烟花序的余烬洒下,禾善靠坐在地上,笑得很是狡黠。
“圣女这下可什么都知道了呢。”
苏闻咬牙,这个禾善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刚才每一句都在引导自己说出来。那头的细鸢听到一切,眼下定与姚如筝剑拔弩张。
事已至此,还是尽早回去为妙。
他俯身去夺禾善腰间的月书赤绳,可甫一靠近便被一道刺眼的绮光震开,禾善手臂上那根攀着的花枝骤然变大,将他的手弹开。
苏雯眸色变深,见禾善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暗红色的月书赤绳在花枝缠绕下逐渐变小,直至最后化作一颗小小的珠子。
“随侯珠!”苏雯抽出长刀,怒道:“你耍我!”
禾善见狐珠恢复原状,暗道真是物随主人、一样的暴躁,狐珠在这乍然的灵力波动下不堪一击。
苏闻愈逼愈近,长刀所到之处尘土破飞,禾善咬紧牙根,抠紧地上的泥土颤声道:“你、你敢…”
话音未落,刀鸣响彻洞穴,禾善的身体被灵力弹飞“嘭”的一声甩到地上,一只送仙囊砸在脚边,孤零零地染上些许血迹。
“我本无意伤你,可你实为狡诈。”苏闻冷声道:“回去之后…”
一股极为纯正的罡风将在场的仙盟弟子掀飞倒地,苏闻离的最近,等他抬刀抵抗之际,竟也被这气息偷袭,脚下一软险些跪倒。
清泠脆响后,一柄流光溢彩的匕首砸在脚边,刀刃锋利,在这昏暗的洞中映衬出他难看的脸色。
还有另一枚掉在地上的送仙囊。
“禾善!”
苏闻眼睁睁看着受伤的“禾善”变成另一具躯体,竟是适才被夭采震晕的仙盟弟子。
而那粉衣少女,却突然出现在几尺外,她一半身体隐藏在黑暗中,笑得极为灿烂。
“你说得对,兰时的确没说过豆缕拢桃,可谁告诉你,剑宗没有教过这些;谁又告诉你,这狐狸珠子只能玩一次的。”
苏闻咬牙,看她笑得露出一颗虎牙更是怒极,可送仙囊被割断,他双腿已经逐渐浅淡,只能痕声吩咐剩余的仙盟弟子,不遗余力地淘汰禾善。
禾善拽着蠢蠢欲动的夭采,看着苏闻消失在眼前却不觉得解气,只可惜跟来的不是姚如筝,否则这下走的人定是仙盟少主。
不过,姚如筝背信弃义,是细鸢最为痛恨的那种人,况且还淘汰了许多青神山的人,想来她们眼下定不好过…
“上!一起抓住她,为师兄报仇!”
仙盟弟子一拥而上,禾善数了数人头,觉得不能蛮干,刚要抬脚跑路,一阵瘆人的寒风路过,呼啸的风声尖锐刺耳,好像某种苏醒的凶兽。
仙盟弟子不约而同地惨叫出声,禾善眼前一黑,四肢仿佛被冰冷的气息贯穿,继而被紧紧缚住,裹挟着朝洞穴深处行去。
*
“锁兽困天局…哈哈哈这小妮子有点意思!”
雀京翻了个白眼,被一旁大嗓门的青山翰墨吵的皱起眉头。
青山翰墨却没眼力见地追过去,贱兮兮道:“山主可听过峰回路转、锁兽困天?你家那个细鸢丫头生猛厉害,却被那粉娃娃耍的团团转,眼下与仙盟少主打的火热,不知谁胜谁负呢!”
慕寒星看着山海镜花投幻出来的镜像,眉眼间露出些轻松,可却再看到禾善被挟持消失时猛地起身。
“阿弥陀佛。”慈光寺的空华方丈轻声道:“小禾施主的送仙囊并未有异,剑尊还请放心。”
慕寒星一愣,“方丈,我没有…”
被空华无悲无喜的目光注视着,慕寒星忽然有种被看穿的异样感,少顷,他敛眸低笑,“禾师妹不通术法,我身为师兄不免有些担忧。”
空华念了声佛号,想起自己那消失在投影中的师侄,无奈摇头。
*
幻境外围灌木丛生,到处都是奇花异草,不知年岁的小妖傻乎乎地撞至脚边,孟秀秀脚尖微动,将他们轻轻拨到一旁。
“兰时。”孟秀秀叹道:“阿鲸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你别...唉你慢点。”
前方少年不理不睬,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背影。
孟秀秀看他脚下破碎的花草,摇了摇头,“兰时...”
“嘘。”
孟秀秀噤声,摇动的长草下是悉索的虫行声,仔细听来还有几道短促的叫嚷。
许是相距甚远,故而传来的声音很是微弱,稍不注意便会错过,孟秀秀耳力过人,依稀听到前方洞穴里的动静是有人在打斗。
“兰时,我们一会…诶?人呢!”
被踩扁的青草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仿佛刚才踏过之人有多着急。
孟秀秀遍寻四周,依旧没有少年的踪迹,他一时无语,任命地超前找去,却在途中偶遇面色焦急的林长鲸,从她口中得知禾善此时的处境很是危险。
而处境危险的禾善眼下的确难熬,她眼上绑着布条,被人扛在肩上一跳一跳地离开。
耳边风声渐止,禾善弱弱地询问:“能把我放下来吗?”
“我肚子疼,兰时。”
身下之人顿时僵直,禾善能察觉到他肩胛处的肌肉骤然缩紧。
禾善无奈道:“好歹我也浇了这么久的花,你的味道还是很好分辨的。”
“哼。”少年的声音轻浅至极,“算你识相。”
被不算轻柔的放下,禾善扯下布条靠坐在树下,她揉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适才说的不适并非胡诌,她一日未进食,又与青神山和仙盟的人周旋,还被这冒充大盗的家伙硌着肚子狂奔,没吐他身上已经算是身强力壮。
日光下的少年格外惹眼,身上那股清甜的桃子香叫人心神安宁,禾善盯着地上,用眼睛丈量这小小的影子有多高。
忽然,眼前被挡住,整个人都装进阴影中。
禾善抬眼,撞进兰时那对浅淡的褐色瞳孔中。
“现在好点吗?”
肚子被密密麻麻的桃蔓裹住,桃叶轻柔地按着,仿佛睡梦中最温暖单纯的童谣。
于是禾善在这双桃花眼的注视下有些昏昏欲睡,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兰时在桃花落下之前坐到禾善身边,少女的脑袋毛茸茸的,压在肩头上有些沉,却叫人无比安心。
“再让你说话不算数,活该。”他轻嗤着,见覆在少女身上的桃叶动作停滞,轻骂催促,“看什么?不许停。”
桃叶兢兢业业地接着工作,直到月色西沉,满山的夜鸟开始嘀咕,禾善才挥开这些桃蔓,扶着树干起身。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禾善顿住,奇怪地盯着地上不动声色的少年,“你起来呀。”
兰时抬头,意味不明地盯了禾善一眼。
禾善有些莫名其妙,耸耸肩朝前走去,她伸展着手臂,指着前方一处澄净的小湖回头笑。
兰时下意识地看过去,可肩头的酸麻随着动作愈发难忍,他咬牙,不由地看向禾善圆圆的头。
看着并不大,怎的这般沉…
一阵山风遽然袭来,冲淡湖面上的月亮,兰时猛地起身,揽过禾善腰身滚落一旁。
他捂住禾善双耳,一阵震天撼地的嘶吼声从湖对面的竹林中传来。
“上古凶兽。”
见他这般小心,禾善也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竹林震荡迭乱,嘶吼声震破天际,不晓得是何种凶猛的野兽才有如此气势。
禾善抽了抽鼻子,“有血腥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禾善点头,紧紧拽着兰时的袖口,后面水声波荡不止,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
只是这一眼,就让她再动弹不得。
兰时察觉到袖口的扯动,回头正要催促,却听禾善的声音有些飘。
“好可爱…想救。”
月色皎白,澄净的湖中心装了个庞然大物,正呲牙朝天嘶吼。
它肚皮滚圆雪白,白面一样的脸上抹了两坨不算圆的黑眼圈,巨大的脑袋顶着两枚圆圆的毛耳朵,随着跑动水灵灵地晃动。
兰时眸色顺便变深,墨剑在手中铮鸣作响,“食铁兽。”
禾善深知末日先斩圣母之理,可眼前这可是大熊猫。她曾受过的教育眼下在识海中翻天覆地地浮现,仿佛只要她抬脚离开就再也不是种花家的人。
况且能见到异世的国宝,禾善忽然萌生一股老乡见老乡的激动。
“他受伤了。”兰时催促,“趁还没被发现,我们快走。”
后方竹林簌簌作响,兰时旋即将人拉至树后,食铁兽转身朝着声源怒吼,雄厚的罡气险些将山头掀翻。
一枚巨大的金灯花印从月下浮现,原本静谧的湖水骤然汹涌,笼罩在发怒的猛兽上方,为首的姚如筝手持双刀,衣袖在灵力下微鼓,直直指向水中的猛兽。
兰时轻声解释:“这是仙盟的秘法,离岸阵,专克上古凶兽。”
食铁兽臂膀泛出血迹,在黑亮的皮毛上并不显眼,直到湖水被染红才看出它所受伤势有多严重。
禾善忽然看过来,“仙盟不会无缘无故地追他,想来是大…食铁兽身上有月书赤绳。”
兰时也想到这一层,他低头看着禾善的眼睛,在里面罕见地瞥到一丝恳求。
“为什么想救他?”
禾善顿了顿,道:“姚如筝算计我,我不想让她得逞。”
兰时点头,禾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分轻重,她又不是林长鲸,有什么资格要求兰时替她冒险。
“要不就算了…”
“别出声,在这等我。”
禾善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兰时便隐匿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缕很淡的气息萦绕在鼻间。
夜色渐浓,惨白的月亮被乌云遮蔽,以至于湖面上发生什么都不可得知。山风微凉,随着前方巨响和震动,禾善的心也开始提起来。
小变态虽然武力值爆表,但面对仙盟也存在风险,毕竟原书中他就在仙盟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思及此,禾善忙拨弄桃子耳坠,试图喊他回来。
可饶是耳垂上的晃动再剧烈,那边依旧没有一丝回音。
就在禾善起身想去一探究竟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根花藤提溜起来,迅猛地穿过山林,朝前方疾行。
耳边一动,识海里响起少年微凉的声音。
“急什么?那大家伙我给你带回来了。”
禾善急道:“你受伤了?”
少年一怔,鼻息间尽是血腥气,“不是我…金灯花妖的阵法纵然厉害,却不及我的桃木,她伤不到我。”
闻言禾善才算安心,等到兰时终于停下来,她才知道这只大熊猫伤的有多重。
不同于曾经在动物园中看到的憨态可掬的滚滚们,眼前这只更符合神话传说中蚩尤的坐骑,体型庞大,齿锐掌厚,威风到不可一世。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
禾善猛地抬头,见对面兰时也是面露震惊,齐齐看向坐在对面的食铁兽。
黑色的眼圈挡不住他亮到惊人的眼珠,“我可以给你们,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被毛茸茸的大爪子指着,禾善有些受宠若惊,“什么事?”
食铁兽叹了口气,从厚厚的皮毛中掏出一只肉嘟嘟的黑白团子。
禾善捂着心口倒退一步。
“我出不去这里,如今身受重伤也护不住他,你将他养大,日后放养山林。”食铁兽俯身,紧紧盯着禾善的眼睛,“人族,你可答允?”
禾善抱着小团子的手都在颤抖,指天冲低地发誓一定将小家伙好好养大。
兰时接过月书赤绳,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双眼放光的禾善。
许是察觉到母亲的意愿,小团子忽然在她怀里嘤嘤叫了起来。
禾善嘴巴里“心肝宝贝肉”地一通乱哄,捧着软乎乎的一小坨就差跪倒在地。
见她这样,食铁兽有些明白为什么几月前有父神托梦,叫他去找一个身上有些桃木香气的女孩,将食铁兽一族的幼崽托付,好繁衍种族。
只是…这丫头看着四肢不勤头脑简单的样子,怎么会是她父神远中之人。
余光瞥见一旁安静的美丽人族,食铁兽抓抓耳朵,想着许是她父神有别的打算。
“那你要去哪?”禾善抬头看着她,“你受伤了。”
食铁兽指着她怀里张牙舞爪的幼崽,“不带这家伙,吾没有天敌。”
“既遵神谕,便照顾好他。”
禾善重重点头,目送她庞大的身影渐渐远去,怀里的小家伙嘤嘤叫唤,像是找寻远去的家人。
可那大团子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根嫩嫩的竹笋,外皮上还有些脏。
禾善小心地捧着团子,指尖摩挲他软嫩的唇边。
你放心,我在离开之前一定会完成你亲人的嘱托。
兰时好笑地看禾善一脸痴样,“就这么喜欢?”
禾善毫不犹疑地点头,专注地盯着小团子在她怀里乱拱,“喜欢…谢谢。”
“顺手而已。”少年将月书赤绳收进灵囊,“别磨蹭,快走。”
“去哪?”
“你觉得这刚长牙的家伙能喝水还是能吃笋?”
禾善恍然,难怪小团子一直拱她,原来是饿了。
兰时走在前面,月光在他高高竖起的马尾在不断跃动,“这里有青牛,应该会有牛乳。”
袖口忽然被拽住,他听见禾善小声说:“兰时,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还没等他张口,少女又抢先道:“我想好了,就叫禾兰兰,禾善的禾,兰时的兰。”
一只萤火虫不小心撞到树叶上,兰时仿佛也被撞到发晕。
她在…她在说些什么?
禾善脚步欢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催着他快去找禾兰兰的饭。
许是被这名字影响,他心中对这黑白交接的幼崽竟也有些怜爱,连带着后来小家伙喝奶脏了他的衣物也没发火。
禾善抱着禾兰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语调奇怪却很是好听,她手臂轻晃,禾兰兰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小小的耳朵跟着颤动,勾的禾善眉眼弯弯。
兰时一时间有些怔愣,僵硬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打湿,软软地塌陷进去。
他想一直看着。
直至江海倒灌的下一个百年。
我回来了!
抱歉大家,之前去旅游,结果途中做了个小手术,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就一直拖到现在,真的对不起,看到大家等了我这么久,我真该骂啊!!!
之后会日更到结束,但是为了质量可能字数不会到6000,还请大家海涵!真的很对不起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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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七宝幻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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