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的债你自己还。”
“不能报警！”林长山急忙出声，他已经完全在林贺面前处于弱势，“不能报警，那些人催的是我欠下来的高利贷。我一开始的时候没输过几次都是赢的，赢了钱我就刹不住到最把把都是输。一开始他们还肯让我打欠条后来次数一多他们就不肯了，还催着我还债。我没钱他就让我带人进来抽中介钱，他给我介绍了几个人让我拉人，我做了，后来他们就让我自己找人进来，我拉不进来他们就催着我还钱。我没办法，还不上钱就要挨打，后来有一个跟我一起玩的说可以借高利贷，他说利息很少的，只要赢两把就能连本带利的还掉我欠的那些债。我就借了二十万，一借了钱我就换运道了，一连赢了十几万，还把赵梦要的那十万块的赢回来了，后来是他们出老千我才一输到底的……”
时至今日，林长山何尝不明白最开始赢的那些小钱只是他们用来引他上钩的鱼饵，用一点小恩小惠勾着他就像是在驴子跟前钓了根胡萝卜。
他是个老师，十赌九输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可是赌瘾就像是破闸而出的洪水，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了。
林贺心头冷笑，怪不得杜家俊生日那天他出手阔绰，怪不得那天他急急忙忙去接杜家俊，怪不得自己手机里突然多了那么多垃圾电话。
“赌债、高利贷那都是你的事，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还。”他站起来，突然又想到什么，“把房产证给我。”
林长山赤红着双眼瞪着他，如果刚才他还在彷徨求助，那么现在他像是一只想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瞪大着双眼冲着林贺咆哮：“我造的孽，什么叫我造的孽！如果不是你害死你妈，如果贺君兰没有死我会变成这样！这个家会变成这样！贺君兰没有死我根本不会去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有每天晚上都梦见她吗？你过过那种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日子吗？所有人都有资格怪我，唯独你没有！唯独你林贺没有！咱们一家三口就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下去！”
林贺脸上血色全失，林长山的每一句话都像箭一样精准的把他钉在原地，他甚至无法反驳，因为林长山说的是事实。
一瞬间林长山的指责杜家俊的哭声都飘远了，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寒冷又阴暗的停尸间，面前是盖着白布的贺君兰。
白布下，她的腹部仍然高高的鼓起，浓重的消毒水味盖住了贺君兰身上的血腥味，他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贺君兰。
在梦里他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每一次他都想要掀开盖在贺君兰脸上的白布，但每一次他都失败了，无论他跑的再快都靠近不了她。
但梦是潜意识的投射，事实上林贺早就掀开过那层白布了，也看见了贺君兰那苍白的毫无生机的脸，梦里面的他永远都追不上是因为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这个场景就成了他的噩梦。
林贺深吸一口气，他双眼早已发红却还是一字一句道：“把房产证给我，你要是不给我，我敢保证等到第二天你以前交过的学生、共处过的同事都会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说到做到。”
“给你干什么？这房子我们母子两个还要住的，你把房产证拿走了我们娘俩住哪！”赵梦扑了过来。
林贺避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住哪？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你赶出去？”
“你敢！”赵梦怒吼。
林贺不在乎她的怒火连视线都懒得分给她，林长山说的很对，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事，贺君兰成了囫囵鬼他们俩也当不成全乎人，那就继续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这姓赵的女人没那个本事横插一脚。
他看着林长山，林长山咬了咬牙重重的咳嗽起来，半晌他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散下去了，他又变成了那个软弱颓废只会缩进龟壳里的男人。
默然片刻，他一言不发的把打开文件包把房产证拿出来递给了林贺。
林贺面无表情地接过，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多一秒都不想停留。
他关上门，客厅安静了片刻又想起了赵梦的咒骂声。
他坐在床沿上，挺的笔直的脊背一点一点塌下来，那些支撑他不倒下的东西消失了，他现在甚至连腰都没办法挺直，只能徒劳地弓起来。
仅仅一天他的世界彻底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明明昨天他还兴高采烈地计划和宋寻去滑雪，明明昨天还那么幸福，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如果人生是部电影，那他的人生绝对是最荒诞讽刺的一部。
他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直到被敲门声惊醒他才猛然回神。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眼神虚虚望向半空中的某一点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可敲门声依旧不依不饶响个不停，有规律的、声音很轻的敲门声伴随着哽咽传进来。
林贺很想置之不理，你哭屁呢，你这爹妈俱在的好意思在我面前哭吗？可那哭声透过门缝传进来了，杜家俊哭的那样伤心仿佛天都塌了。也许在他眼里这就是世界末日，疼爱他的赵梦变成了歇斯底里怒吼不停的怪物，沉默温和的父亲变成了只会发疯和逃避的野兽，家里面还来了一堆收债的男人，一脚掀翻他的学习桌一脚踹翻他拼好的积木，简直和世界末日没什么两样。
杜家俊的痛苦和他的痛苦并没有区别，痛苦就是痛苦。
黑暗中林贺眨了眨眼睛，起身拧开了房门。
杜家俊就站在门外，很小声地流着眼泪看着他，他整张脸都被哭红了，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进来吗？”
林贺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在杜家俊不安的眼神下牵着他进了厨房，“你得先洗把脸。”
杜家俊听话的洗了脸，林贺也掬起一捧水，这里没有他的洗漱用具。
杜家俊很听话，进了房间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被窝里换好睡衣躺下了。
林贺坐在床上逐个回复信息，都是问他发生什么事的，林贺懒得挨个打字扯了个林长山从楼梯下滚下来摔断退的消息挨个发送。
可置顶的那个聊天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犹豫间他听见了隔壁床上的哭声。
两张床挨得很近林贺直接跨腿迈了过去，他掀开杜家俊的被子用手机屏幕照亮杜家俊那张又被泪水浸湿的小脸，轻声问：“怎么又哭了？”
杜家俊缩在床上哽咽道：“我疼。”
林贺皱了皱眉，“疼？受伤了？他们打你了吗？”林贺黑暗中看不清楚干脆开了灯把杜家俊从床上薅起来，询问道：“哪疼，我看看。”
杜家俊嗓子都哭哑了，“我肩膀疼我头也疼爸爸打我……我头疼我流血了……”他语无伦次的对林贺哭诉。
林贺眉头皱的更紧了，林长山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
“我看看。”他扒了扒杜家俊的头发，在杜家俊摁着的地方摸到了一块硬硬的凸起，不是新伤。林贺没有说话紧接着又脱了他的上衣，然后就被惊住了。
杜家俊瘦小的身体上有好几道旧伤，背上有几道交错的条状旧疤，胸膛上有好几个圆形的烫伤，身上没几块好肉。那些旧疤有的是被晾衣架抽出来的有的是被烟头烫出来的，怪不得这孩子会在拆玩具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怪不得他一直都这么乖。
赵梦和林长山吵的这么厉害，硬生生把这孩子又给推到之前的噩梦里去了。
林贺深吸一口，强行挤出一个笑对杜家俊说：“不疼了，不疼了啊。早就好了，不信你自己摸摸。”他抓着杜家俊的手指带着他往头上那块旧疤摸去，“是不是没流血，是不是不疼了，再摸摸后背，是不是也不疼。”
杜家俊止住哭声，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林贺帮他把睡衣穿回去，“不疼了，睡觉吧。”他没有说什么一觉醒来就会变好的屁话，只是给他盖紧被子轻轻拍了两下。
杜家俊闭上眼睛，林贺关上灯在黑暗中无声的沉默，直到杜家俊呼吸渐沉他才划开手机点进了宋寻的聊天页面。
宋寻没有追问林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两碗盖满黄瓜丝的炸酱面。
是他中午说想吃的面。
林贺鼻尖一酸，眨眼眨了很多下才把这股劲憋回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声音情绪都正常了才给宋寻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十几秒，“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今天果然是坏事缠身连打电话的时机都选不对。
“不冷，我衣服拿的很全的。”宋寻看着打进来的电话，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一半，“妈，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先不跟你聊了。”他挂断了宋茹的电话，飞快地给林贺回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三秒就被接听了，宋寻握着手机心脏剧烈跳动，他这几个小时神经紧绷的厉害，他很想问林贺现在怎么样？事情严重吗？处理好了吗？可电话接听后，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喘息声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他点了下桌面轻声问道：“晚上有吃东西吗？”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旧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