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文羽当面点穿身份,康正帝姬松神色自如,丝毫没有尴尬或生气的迹象。
他“哈哈”一笑,朗声道:“你我之间没有君臣,只有‘肺腑之交’!”
黄文羽淡淡一笑,反问道:“不以真姓名示人,也谈得上肺腑之交?”
一如四年前在江州城的蓬莱客那样,不卑不亢,气质清越如兰,姬松见了,心里愈发地爱重他!
姬松执着酒壶先斟一杯酒,端起一饮而尽,微笑道:“我自罚一杯,可亦?!”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黄文羽却容色未变,只静静地看着姬松。
姬松一连斟了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黄文羽,后者没有推拒,径直接了过去。
“没说真姓氏,”姬松举杯,坦然道:“是不想你听到我的国姓,心里慌乱、拘谨,至于其他的,我并未哄骗你!”
黄文羽饮了杯中酒,看对面的康正帝如何自圆其说。
姬松又给两人斟满,含笑道:“你看,时隔四年,咱们在丹若宫再次见面那天,我说自己是京城人士,家里世代为官,父亲已经去世,都是实话吧!”
世代为官,与世代为皇帝能一样吗?
黄文羽饮了第二杯酒,轻抿一下双唇,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姬松。
姬松给两人添了酒,继续道:“按民间说法,我的确是家里除了母亲,还有姨娘和几个庶出弟妹......”
强词夺理!
黄文羽目光飘向别处,幽幽道:“你故意说自己在朝廷任职,负责保护皇帝的人身安全,误导我……以为你是御前侍卫!”
姬松笑道:“你博览群书,自然该明白,皇帝也是个职位,只是权利至高无上罢了。每任皇帝的人身安全,他本人才是第一护卫,若本人不在乎,即便有千军万马,也保护不了!”
黄文羽腹诽:横竖都是你有理!
他心里虽还有些不悦,但对方到底是皇上,之前一直殷勤相待,此刻不仅自罚酒,还陪着笑脸解释,也不好再指责、僵持下去。
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事,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
尽管在他看来,康正帝姬松并非暴虐之君!
黄文羽见好就收,故作委屈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年长些,又见多识广,欺负我年少、不谙世事罢了!”
一双凤目含嗔带怨,煞是挠人心弦,看得姬松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和煦地笑着,不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黄文羽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不是要与我面谈吗?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呲!”正说间,姬松突觉手上被人用力掐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不,是一连被掐了三下:除手背,两只手臂也被人用力掐了!
可......饭厅里只有他和黄文羽两人啊!
姬松突然惊叫,黄文羽只愣了一瞬,便轻轻阖上双目,侧耳倾听。
一个小童“嘻嘻”一笑,细声细气道:“我掐他手背,才用了四成力!”
又一声音圆润的小童道:“小桃剑,你说......仙子现在能看见我们不?”
先前的小童道:“小木棍,你忘记莘使说的话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道:“莘使说的哪句?”
被叫小桃剑的小童道:“莘使说,咱们仙子师傅正在渡情劫,是凡人,等度完劫做回仙子,定会带咱们一起回天庭!”
声音清脆的小童道:“师傅现在是凡人,自是看不见了,能听见我们说话,已算奇事!”
小桃剑道:“小铃铛,小木棍,咱们得保护好仙子师傅,不能让坏蛋皇帝欺负他,占他便宜!”
小铃铛和小木棍齐声道:“那是自然了!六月仙子说,咱们若保护得力,他会重重有赏!”
“你怎么了?”
听闻姬松询问,黄文羽立刻睁开眼,茫然四顾道:“你听到没,这里似乎有......三个小童在说话!”
姬松错愕了一下,紧接着问:“他们说什么?”
黄文羽迟疑道:“说他们仙子师傅正在渡情劫,要保护好师傅。”自动隐了关于“坏蛋皇帝”的话。
眼前就坐着个皇帝,倘若实话实说,便有“指着和尚骂贼秃”之嫌疑,他还没狂妄、放肆到胆敢以下犯上的地步。
当面辱骂皇帝,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还有吗?”姬松再问。
黄文羽疑惑道:“提到两个人,六月仙子和莘使。”
黄文羽说出“渡情劫”三个字,姬松已然信了他的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细看:兄长、嫂嫂、渡情劫、五彩斑斓果、小精怪!
又以手指沾了酒水,腾开桌上的菜肴,在桌面上写下:仙子师傅、渡情劫、六月仙子、莘使,三个小童。
黄文羽好奇起身,站在姬松一旁观看。
姬松回头瞥了一眼黄文羽,问道:“你自小就能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
“非也,”黄文羽道,“是前几日突然能听到的。”
那日早晨,他在东苑侧殿的床榻上想心事,陡然听到外面廊下远志与桑黄窃窃私语。
初始并未发觉有异,直到桑黄对远志说“你附耳过来,别让咱们公子听见”,他才惊觉自己居然听力大长。
床榻上的他,与外面的远志两人之间,隔了三、四丈的距离,中间还夹着一堵厚厚的墙,居然能清晰听到两人小声说的话。
次日清晨,黄文羽一醒来,便听到三个小童在床榻边叽叽喳喳。
细声细气的声音抱怨道:“莘使要六月仙子帮我们取名,他居然给我们起名小桃剑、小铃铛和小木棍,太难听了,我不喜欢!”
清脆的童声附和道:“是呀,为何不给我们起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呢,这名字跟我们的仙子师傅一点儿都不配!”
圆润的声音道:“你俩误会六月仙子了,他肯定是看我们道行太浅,担心我们修炼时走火入魔,灰飞烟灭,故而,学民间父母的做法,故意给孩子起难听名字,这样才好养大!”
隔天晚上,黄文羽正秉烛夜读,又听见那三个小童在一旁嘟嘟,说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为验证自己听力没问题,黄文羽喊来远志和桑黄,让二人去东苑厨房拿些宵夜。
待吃食摆好,黄文羽让两人退下,对着屋里说:“这是给你们的吃食,请享用吧!”
说罢,放下床帐,躺在床榻上,阖上眼假寐。
窸窸窣窣、吧唧吧唧声里,夹杂着“我喜欢吃这个”,“给我分一点”、“这个好好吃”、“我们能吃光光吗”、“仙子师傅给的,当然能吃光了”、“你俩发现没,仙子师傅能见我们说话耶”的童声。
半晌后,三个小童的声音在床榻边响起:“谢师傅赐食,我们吃饱了!”
片刻后,黄文羽起身到窗下案前查看,上面摆的几样点心和粥,已被一扫而光!
原来,自己不是臆想、幻听!
见黄文羽立在一旁沉思不语,姬松问道:“你看出来没?”
黄文羽道:“什么?”
姬松道:“纸上与桌上的两组词语,有何相同之处?”
“从字面上看,‘渡情劫’一词两处都有。”黄文羽缓缓道,“其它的,两处多少也能对得上。”
说到此处,黄文羽心里忽然起了疑心,某个荒唐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
他问道:“这张纸从何而来?”
姬松岔开话题,微笑道:“丹若宫有个厨子手艺不错,小孩子喜欢的各类甜点尤为拿手!”
以黄文羽的聪慧,自然明白姬松的意思,接话道:“石榴酥、胡桃酥、龙井乳酪糕、桃花酥、桂花茶酪,还有玫瑰汤圆和紫苏饮......”
隐身在一旁的小桃剑、小铃铛和小木棍,异口同声道:“仙子师傅,您再说下去,我们口水要流成小溪了!”
姬松紧紧盯着黄文羽,细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连一个眼神也不放过。
黄文羽唇角微翘,含笑问姬松:“可否在厢房单开一桌?”
姬松高声道:“福保!”
守在门外的福保,应声推门而入。
姬松吩咐道:“你去让厨房在西厢房单开一桌,多上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点心、饮品、水果,最好多上几样!”
福保道:“奴才这便去!”
但凡康正帝姬松宿在丹若宫,宫里的大厨房,与他常待的芳菲院和贤雅斋的小厨房,日夜都有厨子值守。
未几,福保来报,已经在西厢房备好席面。
黄文羽目光投向姬松,后者微微颔首,他便起身走到门口,回身对着饭厅里道:“西厢房有不少好吃的,谁想吃,就快点儿随我来!”
言罢,径直去往西厢房。
姬松瞪大眼睛看向门口,光影的映衬下,似乎有股气流跟在黄文羽身后,向西厢房那边奔涌而去!
片刻后,黄文羽去而复返。
姬松问:“安置好了?”
“嗯。”黄文羽坐下,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安亲王府的姬昀,有只会学人语的鹦鹉,”姬松凝视着黄文羽的双眼,轻声道,“姬昀前几日翻墙进东苑找你玩,走时忘记带走鹦鹉......”
黄文羽清晰地记得,姬昀带鹦鹉来玩的那夜,他曾于打坐时走火入魔!
姬松继续道:“纸上那组词语,是鹦鹉次日清晨反复喊叫的......”
黄文羽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那晚有人来东苑内院......”
他猛然住口,那晚,在意识混乱时,他曾看见过文炅!
姬松时年二十八,比黄文羽年长十岁,什么风浪没见过。能从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顺利登基,靠的是善于谋略、城府深沉和动如雷霆。
黄文羽的慌乱,全然落进姬松眼里,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说话那人,是你的熟人吧?”
黄文羽犹豫片刻,轻声道:“那人……你也曾见过!”
“哦?”姬松一挑眉,“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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