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羽双颊晕红,嗫嚅道:“就......四年前,在江州城慈恩寺山门前,拦住......我的那个人!”
年约十七、八,一身青衣,傲睨万物,浑身散发着超然物外的气质!
姬松记忆深刻,因为那人曾与姬彦,为十二岁的黄文羽各执软鞭一头角力,且行事狂傲不拘!
他忽然心里一动,脸上神色却未变,试探道:“那日在皇宫后花园,就是他,在清辉阁二层与你说话的吧?”
黄文羽微微颔首,忙解释:“时隔四年,我也是在清辉阁初次看见文炅!”
叫文炅啊!
姬松暗暗记下姓名,在记忆里把京城的世家子弟搜罗个遍,却并没有叫“文炅”之人。
他饶有兴趣地凝望着黄文羽的双眼,含笑道:“文炅倒是关心你,皇宫后花园、丹若宫、安亲王府,你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文炅是否真来过这几处,姬松并没有确证,只是借机向黄文羽套话、试探罢了。
但他嘴上说的轻巧,心中却不免为之一凛,连守卫森严的皇宫,文炅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如入无人之境,那皇宫还有何安全可言。
幸而,这文炅不是暗害姬彦之流,否则,即便对方想取他这个皇帝的项上人头,岂不一样是易如反掌?!
黄文羽的确在丹若宫和安亲王府见过文炅,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在自己梦里。
现在看来,恐怕都是真实的!
此次来京城参加会试,本意是想弄清楚文炅来历,可如今,他心里却愈来愈迷茫了!
文炅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缠上自己,且每次来无影去无踪,神龙不见首尾?
姬松见黄文羽沉思不语,小心翼翼地问:“京城世家子弟里没有叫‘文炅’的,他可曾跟你提过,自己是哪里人氏?”
黄文羽抬起双眸,眼神儿有些迷离、惶惑,迟疑道:“说过......家世还算煊赫,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离世了,父亲负责一方世界的安定,自称世家子弟。还说......”
一方世界!
根子就在这儿!
黄文羽心头豁然开朗!
文炅说的“一方世界”,怕不是自己先前猜想的一州一府,抑或一国,而是......黄文羽隔窗望向天空!
三个小童口里的六月仙子,或许说的便是文炅!
既称自己为仙子师傅,难道说,我也是来自那里吗?
倘真如此,诸多云里雾里的事,便也说得通了!
姬松见黄文羽陡然默不作声,呆呆地望向窗外天空,起身踱到黄文羽身旁。
柔了声音,在他耳畔道:“还说了什么,你直说无妨!”
耳朵被温热的气息所包裹,黄文羽不禁心头一震,脱口道:“说你对我不怀好意,是个......大骗子!”
姬松背后的拳头攥了又攥,脸上却漾着温柔的笑容,像哄小儿似地小声再问:“他还说了旁的吧?”
被一语戳中心思,黄文羽如受惊的小鹿般,侧头瞥了一眼姬松,正对上后者幽深且富有深意的目光,心里霎时更混乱了。
说实话,不是;说谎话,也不是。
姬松把双手搭在黄文羽肩头,轻轻摩挲着,一股暖意由他的手掌,直透黄文羽心底。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姬松在失神的黄文羽耳畔呢喃道。
姬松以退为进,黄文羽果然中计,小声吐露:“他问我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黄文羽耳尖微红,小声回道:“问我是否......喜欢你!”
姬松心神不由自主地一荡,随即道:“那......你如何答复?”
“我说,”黄文羽轻声道,“是欣赏和敬佩,因为你博学多才,为人谦逊温和,对我多有帮助!”
姬松闻言如释重负,心底却不免有一丝丝的失落。
黄文羽那厢却继续道:“他还问我,自四年前慈恩寺山门前一别,我心里想他没......”
“你如何答?”
“他信誓旦旦,说天地可鉴,不能说谎!”黄文羽悯然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的赧然,吞吞吐吐:“我就......点头认了。”
饭厅的空气稍有些凝滞,两人兀自沉默不语。半晌后,姬松悻然坐回自己位上。
突然,黄文羽嗤笑一声,眼底已然没了方才的迷离、惶惑与犹疑,冷眼望着姬松,讥诮道:“还肺腑之交呢,真是可笑之极!”
不给姬松分辨机会,接着道:“自京城外那间茶棚起,你一路处心积虑,诱我入毂。先把我软禁在丹若宫,后将我安置在安亲王府东苑,时刻置于你监视之下,还让安亲王妃借口姬彦中毒,极力游说我给姬彦做世子妃……”
一双凤目里,盈满了嘲谑之意,冷笑道:“就是方才,依然作势套我话。果真让文炅说中了,你不仅心怀叵测,还是个大骗子!”
身为一国之君,被黄文羽当面斥为大骗子,姬松只愕了一瞬,脸色便恢复平静,叹气道:“我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黄文羽肃声质问:“你不惜费心布局,绕这么大圈子,究竟意欲何为?!”
姬松闻言,眼眶泛红,长长叹息一声,盯着桌上酒杯,未再言语。
自四年前相识以来,姬松留给黄文羽的感觉是,热心、温和、睿智、坚强,似兄似友,对他一直照顾有加。
此刻见姬松一副颓丧、失落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痛,放软了声音道:“你不说实话,我如何帮得了你?”
姬松缓缓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少倾起身,扔下一句“你随我来!”大踏步走向门口!
“快别吃了!”西厢房里的小桃剑,无意间瞥见黄文羽和姬松并肩走出内院,忙扔下手里糕饼,径直跳到院子里,朝厢房里喊道:“坏蛋皇帝把仙子师傅拐跑了!”
“追!”小铃铛和小木棍,纷纷扔下手里筷子,一齐扑向门外!
姬松引着黄文羽来到自己寝殿,两个宫女忙上前行礼,姬松小声问:“今日如何?”
这俩宫女,原本是皇宫里尚功局的小绣女,绣工一般,却伶牙俐齿,聪敏机灵,曾扮过玉屏山老道士座前道童。
一宫女道:“刚把伤处渗出的血擦净,又用布巾沾无根水拭了口唇。”
“你们下去吧。”
寝宫外面,福保一挥手,明里暗里的所有侍卫,一齐撤到了寝宫外面,独留他一人守在寝宫门外。
姬松轻步走到床榻前,撩起明黄色床幔,静静看了片刻,回首道:“这便是安亲王世子姬彦,四年前在江州城,你们曾见过两次。”
黄文羽暗暗吸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人,明黄色的薄被掩在腰际,白色寝衣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睫羽没有一丝颤动,呼吸几近微不可查。
哪里还有说书人口里,“世子夜伏契丹狗”的傲人风采!
“鲜衣怒马少年时”,曾是江州城两次相遇,姬彦留给黄文羽的深刻印象。
可如今......黄文羽被眼前景象震撼到,片刻后,他俯身轻轻揭开姬彦胸前衣襟,仔细查看泛着黑青色的伤口,又凑近深深嗅了嗅。
“这是箭伤,箭头上涂过鹤顶红、断肠草、乌头、醉朦胧......”黄文羽直起身,叹气道,“我只能分辨出这四种毒药,应该还有别的......”
虽然已经知道姬彦身中多种剧毒,但此刻,由黄文羽嘴里说出来,姬松仍是悲痛万分。
用暗哑的声音道:“你可有法子......”
黄文羽不得不实话实说:“在下无力回天!”
姬松轻轻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为姬彦整理被扯开的衣襟,
不知为何,姬松失望的眼神,孤寂的背影,和他对姬彦的深厚情谊,竟令黄文羽心里莫名地难过和感动。
脑中灵光一现,冲口而出:“或许可找文炅一试!”
“他可有法子?”姬松屏住呼吸,失而复得的希望在眼底闪烁。
“他既能配出生根液,让多年枯草恢复生机,”黄文羽道,“也许有法子救安亲王世子吧?!”
“你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不能,”黄文羽道,“你不是已经筹谋好,意图引他前来的吗?”
计谋被黄文羽识破,姬松的面皮微微抽了抽,叹气道:“到底还是被你看穿了......”
黄文羽突然冲姬松做了个“噤声”手势,紧闭双目,侧耳细听。
“喂,”小桃剑语气不善道,“你是谁家小孩,为何在这个坏蛋皇帝卧房里?”
“你敢说太子哥哥是坏蛋皇帝,”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道,“来,跟我打一架,我让你们三个一起上!”
小木棍忙劝导:“君子动口不动手,在仙子师傅面前打架,六月仙子知道了会薅头发!”
小铃铛插话:“狂妄自大的小子,你敢不敢说,你姓甚名谁?”
脆生生的童音道:“哼,我会怕你们,本小爷光明磊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安亲王府的姬彦是也!”
姬松小声问:“你听到什么了?”
黄文羽睁眼道:“这寝殿里,除了我俩,三个小童外,还有一童子。听声音,约莫四、五岁,他自称安亲王府的姬彦!”
姬松猛然从床榻边站起,大步走近黄文羽,一把抓住他肩膀,眼眶微红,双唇微抖,颤声道:“你既能听到彦儿说话,那......想必你说话,他也能听得见?!”
“你想让我传话给他?”黄文羽问。
“是,”姬松把抓住黄文羽肩膀的手松开,快步走到床榻边,打开墙上暗格,取出一个比手掌大一点的锦盒。
“你跟彦儿说,”姬松打开锦盒,拿起里面折叠整齐的丝帕,伸给黄文羽看,“当年那位仙君的丝帕,我一直珍藏着,每夜都会设案敬香。你让他再等等,不要走出这座寝宫……”
姬松目光坚定,语气笃定道:“彦儿,仙君一定会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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