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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夜天(四)

永昌二十一年,上元佳节。

积雪被扫至街角,檐下冰棱折射着初升的日光,虽寒意未消,空气中已弥漫开一分暖意。

朱雀大街两侧,各色彩绸扎成的灯棚鳞次栉比,匠人们正悬挂尚未点燃的花灯,描龙画凤、走兽飞禽,形态各异,只待夜幕降临,便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前几日裴照野高热未退,安阳郡君亲自前来探病,本已属厚待,还赠了一车上好的药材,倘若不欲斟酌回礼,实在属不恭之举。

她已派人打探过,萧允贞几乎不曾回郡君府,大多时候都赖在楚王府上,同其姐夫王攸然来往密切。

病气退去便以至上元,裴照野本想登门致谢,不想楚王奉命监国,早已入宫操持佳节事宜。故命人备好青州石末砚、金粟山藏经纸、松烟墨锭几样文房,余一件釉色薄胎白瓷茶臼,另特意为安阳郡君赠一把素面黄檀琵琶,皆于卯时送往楚王府中。

裴府静思斋内,炭火温煦。裴照野端坐轮椅,膝上覆着厚毯,面前案几上摊着一封简短的信笺。纸是上好的洒金云纹笺,墨迹却带着几分酒后特有的狂放不羁,正是萧允贞亲笔——

裴含章:

所谓谢礼,不过俗物堆砌,无趣至极。若真有半分诚心,今夜酉时三刻,西市开远门前,不见不散。

萧允贞上

青梧侍立一旁,眼看自家主子容色苍白如故,乃低声道:“娘子,灯市人潮如沸,您身子刚见起色,恐不宜……”

“更衣,备车。”裴照野长叹一声,阖目蹙眉,以指腹轻揉额角,因病故声犹微哑,然辞气斩截,不容置喙。

“是。”青梧深知主家脾性,不再多言,只默然安排车驾、扈从,复为栉沐更衣。

-

酉时三刻,开远门前。

西市沉溺在暖融当中,幻境千树万树悬彩灯,鱼龙曼衍,光耀如昼。鳌山耸立,彩楼高结,丝竹管弦之声与人群的喧哗笑语交织沸腾,空气里浮动着糖人、胡饼、烤肉的香气,以及点燃灯烛的松油烟火气。

一辆半旧的青篷小车在离约定地点稍远的僻静处停下。车帘掀开,青梧和另一名健仆小心地将轮椅抬下。

裴照野终究是依约来了,作一身月白云纹暗花吴绫锦袍,料子柔滑细腻,泛着内敛而温润的缎光。外罩一件深青鹤氅,银狐锋毛沿边镶滚,既挡料峭春寒,又添几分峭拔风骨。墨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仅以一支素银嵌青玉莲冠束于顶心,几缕鸦羽般的碎发不羁地垂落鬓边,衬得面庞愈发苍白如冷玉,唇上薄施一层极淡的醉环娘色口脂。

相传弘农杨氏杨玉环荣色绝伦,又出身世家,本已娶了唐玄宗男儿李琩。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痛失挚爱,郁郁寡欢,又见环娘与其爱侣武氏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便诏令杨玉环前往俪山伴驾,环娘尚不敢抗旨,只得随李隆基其妹玉真道长至华清宫,时杨玉环不过弱冠,身体康健,整陪侍了十八个日夜。后李隆基便逼得环娘休夫,赘进李唐皇室。

杨玉环美貌盛名,雍容华贵,醉环娘色便是比拟其醉酒后面色。

口脂总算为那久病的容色点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生气。青梧神色凝重,双手紧握轮椅推把,在汹涌如潮的人流中竭力维持着稳定,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几乎是同时,人群忽然起了一阵微妙的骚动,如同水珠滴入滚油。目光所聚之处,一人排众而来。

是萧允贞。

他显然是精心装点过的,甚至称得上隆重。一身孔雀蓝织金妆花缎的广袖锦袍,在万千灯火的照耀下流淌着近乎妖异的华光,衣襟微敞,脖颈与锁骨的玉色肌肤上,薄薄敷了一层掺着极细金粉的香泽,灯火流转间,偶尔惊鸿一瞥,便勾魂摄魄。墨发如瀑,大半披散肩头,仅以镶嵌绿松石的金丝嵌宝累丝冠松松束住顶心,几缕发丝拂过左颔那颗愈发醒目的青痣。他脸上也敷了薄粉,唇上点了鲜艳的胭脂,眼尾用螺黛勾勒得微微上挑,冶艳绝伦,直如从《山海经》图卷中走出的精魅幻形。

他手中拎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酒壶,琥珀色的琼浆在其中晃荡,径直走到裴照野的轮椅前。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暖蜜龙涎香,瞬间压过了周遭的烟火气。

“裴道长,”萧允贞俯下身,那双带着醉意与审视的凤眸直直撞入裴照野深潭般的眼底,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羽的颤动。他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玩味的笑意,目光在她素净的面庞和那支青玉莲冠上扫过,“今日何等霁月光风之姿,这是要来收了在下?”

裴照野抬眸,平静地迎上他灼人的视线。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郡君殿下相邀,不敢不至。至于衣饰,莲冠清雅,略饰己身,不敢僭越喧宾夺主,扰了殿下赏灯的兴致。”

萧允贞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嗤笑一声,直起身,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琼浆滑过喉咙,他舔了舔唇上沾染的酒渍,红唇在灯火下更显妖异。

“出家人都比不上你这颗木石心肠,”他评价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失望,反倒像找到了新的乐子,“我本不想再招惹你,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既然来了,就陪我看看这满城的热闹吧。”

他不再看裴照野,自顾自转身,朝着最喧嚣的灯市深处走去。背影华贵,摇曳生姿。

裴照野怔愣了一瞬,却发觉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南诏官员将珍禽孔雀进贡朝廷,仅在宫中设园林豢养,她从未亲眼见过孔雀,但画卷之中的工笔花鸟,的确同萧允贞一般华贵精妙,并无二致。

若她真是下山除妖的道人,自然也会收摄这般模样的精怪。

青梧看向裴照野,得到她微微颔首的示意,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动轮椅,跟了上去。

轮椅碾过清扫干净却依旧湿冷的石板路,融入汹涌的人潮。巨大的鲤鱼灯在头顶游弋,莲花灯在水渠中漂浮,走马灯旋转不休,映出才子佳人的剪影。

萧允贞走在前面,步履看似随意,却总能恰好为轮椅留出勉强通行的缝隙。

行至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胡商戏摊前。深目卷发、高鼻深目的粟特商人说着一口官话,正卖力吆喝,手中拨弄着一具尺余高的木傀儡。只听机括咔哒作响,那雕琢粗糙的木头武人便迈开僵硬的步伐,在石板上蹒跚前行,双臂尚能抬起,挥舞木剑,引得围观孩童阵阵惊呼雀跃。

萧允贞驻足片刻,狭长的凤眸扫过那笨拙的木偶,毫不掩饰地嘲弄道:“徒具其形,死气沉沉。”

他信手从腰间锦囊中拈出几枚小巧玲珑、形似瓜子的金锭,指尖微弹,金瓜子划出几道短促的金芒,只闻几声脆响,精准地落入摊主脚边的黄铜托盘中。

不等那粟特商人堆满笑容的感激之词出口,他已探手取过摊位上最小巧的一盏琉璃灯。那灯不过成人掌心大小,通体以深海蓝琉璃吹制而成,花瓣层叠舒展,脉络清晰毕现,花心处一点烛火幽幽跃动,他信手便反臂递去轮椅方向。

青梧见状,忙腾出一只手,正要恭敬接过。

萧允贞却倏然回眸,狭长的凤眼眯起,目光扫过青梧,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压。

“人多眼杂,易生枝节,你且回府候着,”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视线重新落回轮椅之上,他盯着裴照野沉静无波的侧脸,语气斩钉截铁,“至于裴小道长,自有我亲自照拂。”

青梧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看向自家娘子,眼中满是担忧与请示。

裴照野抬眸,平静地迎上萧允贞不容拒绝的目光。她认命般长叹一口气,只极轻微、极克制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泠如无波古井:“方知白。”

一旁悬着彩灯的树上跃下一道身影,那女子着一身玄色劲装,发辫高束,只低低应了一声,“是。”便立于青梧身后,再不多言。

“可娘子的安危……”

裴照野朝萧允贞的方向看了眼,丝毫不做掩饰应道:“你且放心,郡君殿下身份高贵,闹市当中人来人往,指不定有多少是楚王府安排来照看殿下安全的,我既是受殿下邀约,自然也不会弃我于不顾。”

青梧无法,只得将那盏琉璃莲花灯安放在裴照野膝上,又深深看了一眼主家,这才躬身,一步三回头地挤出了人潮。

“裴含章,你很有把握嘛,”萧允贞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满意,又似某种得逞的兴味,“姐夫忙着置办朝中亲眷的灯宴,你就不怕我是偷跑出来的?”

裴照野轻摇了摇头,道:“殿下穿着纷繁别致,定有下人在一旁伺候。我一早命人送去的赠礼,理应是由王正君经手打理,哪怕不知晓那封书信内容,也知您的脾性,听闻殿下盛装打扮,自然也当知晓您今夜欲出门游玩。”

“你、你竟当真作答,哈哈……裴含章,你可比这灯会好玩多了。”

萧允贞伏到舆背上,颤抖肩膀又笑了好几声,这才将酒樽挂回腰间金镶玉带,双手稳稳地握住了轮椅后方的推把。

那推把是酸枝木所制,打磨得光滑圆润。他掌心贴合其上,稍一用力,轮椅便被他稳稳推着,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稳与流畅,重新汇入灯河人潮。

裴照野端坐轮椅当中,那无法忽视、带着浓郁酒意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发顶与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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