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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波澜动远空(六)

群臣一滞,一个病怏怏的驸马,连日常朝参都免了的闲散勋贵,能有什么高见?

裴照野深吸一口气,推动轮椅,向前半步,微微欠身:“陛下垂询,臣不敢不言。方才恭聆诸位学士宏论,洞见深刻。然臣退而思之,漕运之困,症结虽启于天灾,实则溃于人事。”

“哦?”萧佑齐眉梢一挑,笑了笑,道:“详细说来。”

裴照野故而抬起眼,续道:“陛下,诸位大人。以往疏通漕运,皆是朝廷一力承担,征发民妇,耗资巨万,却往往事倍功半。何以至此?照野以为,其弊在于——其法太整,其力太孤。”

“法整则失于变通,一处壅滞,全局皆废;力孤则朝廷独木难支,财力民力,终有穷时。”

言罢,她移至沙盘前,素手指向陕州:“如今陕州之困,若依常法、循旧例,强征民妇疏浚数百里河道,非数月难竟其功。然数万漕工饥馑载途,此时强征,无异驱饥民为虎狼,恐河道未通,而变乱已生于肘腋之间,此其一危。”

“至于暂缓漕粮、改行陆路之议,虽可暂缓粮秣之困,然耗费巨亿,缓不济急。更甚者,”她的手指缓缓向上游移动,落在表示长安的标记处,“此举实乃明告天下,朝廷已失控漕运之能,京师命脉悬于一线。恐粮秣未至,而民心惶惶,市井米珠薪桂,其祸之烈,恐更速于漕粮不继。此其二危。”

李偲闻言,眉头紧锁,忍不住打断道:“裴待诏尽言弊端,莫非是要我等坐视漕运断绝,长安沦于危境?”

“非也。”裴照野看向李偲,目光坦然,从容一揖,应道:“李学士,下官之意,在于转换思路,借力打力,分而治之。”

“如何借力?又如何分治?”御座之上,萧佑齐身体稍作前倾,显然来了兴趣。

裴照野心口跳得又急又重,此为重中之重,她调整了下呼吸,凝聚精神,将所有不适强行压下,沉声道:“臣之愚见,或可尝试,疏、引、安三策并举,或可分层解此困局。”

“何为三策?还请裴卿详述之。”

“其一,分段明责,募工代赈。”裴照野道,“不强求一气呵成,但将淤塞最甚之陕州至潼关段,划为数区,责成沿岸州县分领。朝廷不必倾库而出,可拨付专款用于工械、匠人酬劳,令地方量力而行。”

一位中年学士稍作颔首,低语向同僚道:“分而治之,倒也不失为明晰权责之法。”

裴照野对身后的议论恍若未闻,眸光只凝于沙盘之上,又续道:“此举好处有三:一者,权责分明,可杜互相推诿。二者,利害攸关,能激州县尽力。三者,化大为小,则工期缩短,见效尤速。当务之急,乃打通漕粮入京最后关隘,此关一通,大局可定。”

“至于工役来源,”她顿了顿,长叹一口气,道:“现成的数万滞留漕工、关中流徙之民,便是可用之力。若能募其为工,按日给值或发放口粮,使其劳有所得,则汹汹流民,可化为疏浚河道的安定之力。有食有业,孰愿铤而走险?”

值房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思路的确新颖,往年朝中一向是大包大揽,强力征发,亦有人面露疑虑。

方才颔首的中年学士思来想去,仍起身问道:“裴待诏此议甚新。然各州县财力悬殊,若有力不从心者,延误工期,岂不拖累全局?”

裴照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应答:“故需中枢遣使,持节督察,赋予临机专断之权,可视情调剂资源,严督进度。功者赏,惰者罚,恩威并施。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法,令权责与利害同担。”

又一位翰林问道:“流民管理亦是难题,人数众多,鱼龙混杂,若聚众生事,或引发疫病,又该如何?”

“可依军营之法,编练管理,什伍相连,互相担保。选派干吏,每日点名发放口粮,同时巡查卫生,预备药物,防患于未然。”

萧佑齐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裴照野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悄悄握紧袖中玉符,触感冰凉,令她精神一振,继续奏陈:

“其二,引商济漕,以利驱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与商人合作?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国家漕运大事,岂容商人插手?

“荒谬!”话音未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士已变了脸色,忍不住厉声呵斥道:“漕运乃国之命脉,岂容商贾末流插手?此举非但与民争利,更有辱国体!”

几名保守官员随之附和,顿生波澜。

裴照野待那呵斥声在殿堂中回荡渐息,面上无喜无怒,只向着那位老学士的方向稍一颔首:“大人忧心国体,照野感佩。然则,困于陕州者,岂止漕船?东南商帮货船亦堆积如山,其货腐损,其心焦灼,恐更甚于朝廷。彼等有船、有人、有组织之能,更有求通之切意。漕运通,则商货通,商税亦随之而增。朝廷只需立规监管,握紧最终之权,借其力以解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总好过漕运断绝,商旅不行,税源枯竭。”

她转向萧佑齐,福身一揖:“臣提议,可与商帮约法,许其出资出力,疏浚其被困河段。事成后,酌予未来数年漕运优先之权,或减免部分商税以为补偿。此非与民争利,实为与民互利。以最小朝廷之耗,成救急之功。”

萧佑齐一笑,这个想法大胆至极,却也切中要害,她沉声发问道:“商人重利轻义,若其偷工减料,或日后借此挟制漕运,又当如何?”

“陛下所虑极是。”裴照野颔首,从容应道,“故此法须与第一策并用。商贾承包河段,验收须极严,优免之权亦需明确时限与幅度。漕运命脉,朝廷须得独断坤纲,此仅为权宜救急之策,待危机化解,自有回转余地。”

不少学士仍是摇头,面露不以为然之色,此策太过冒险,实在有损朝廷颜面。

裴照野知晓,仅此尚不足服众,她掩袖低咳,强振精神,抛出最后一步棋:

“其三,亦是根本,化民为安,固本培元。”

“此次漕运之困,根源早种。若只疏河道,不安流民,纵解得一时之急,来年灾患复起,必重蹈覆辙。”

“故,在募工疏浚之时,便需筹划长远之策。可于工程后期,择表现勤勉、愿落户者,许其在漕渠沿岸官荒之地垦殖安居。朝廷可颁令,免其三年赋税,并助兴小型水利,助其恢复生产。”

其间一位官员闻言,点点头道:“若能将流民化为编户齐民,确是长远之计。”

“此举意在化危为机,将动荡之源,转化为安定之基,漕运畅通后,沿线复苏,新垦之地亦得滋养。此方为根治之道。”

裴照野抬起眼,看向上首的萧佑齐,肃然一礼,正色道:“此三策,分段明责以提其效,引商助力以补其力,化民为安以固其本。三者环环相扣,或可于此死局中,辟出一条生路。”

值房内一片死寂。

方才还争执不休的诸位翰林,此刻都陷入沉思,此策角度之新颖,思虑之缜密,胆魄之惊人,完全超乎预料,细想起来,却环环相扣,直指要害。

一番长篇奏对,如耗心神,裴照野只觉袖中指尖发颤,冷汗濡湿内衫,紧贴背脊。

她将重心倚向轮椅,借宽大衣袍的遮掩,勉力维持着姿态的挺拔。左胸下的伤处抽痛得厉害,她须得用尽全力才能维持平稳呼吸。

萧佑齐思忖片刻,摩挲着温热的茶盏壁,良久,开口道:“裴卿,依你之见,若行此策,国库需拨出多少?几日可见成效?”

裴照野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陛下,首批专款无需过多,重在引导示范。臣粗略估算,若能调度得当,首批银钱约需二十万两,优先用于灾情最重、流民最多之河段。一旦示范段落见效,后续跟从者众,朝廷或可无需再投入过多现银。快则十日,慢则半月,首批示范河段应可见明显进展。一月之内,漕运可望初步恢复。”

“二十万两……”萧佑齐撑起下颌,忽而笑了笑,“朕记得,去岁为修缮华清宫,户部报来的预算,似乎也不止这个数。”

她看向下首几人,几位翰林顿时面露尴尬,低下头去。

“裴卿说得不错,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策,更需非常之人。”萧佑齐站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窗外苍翠的古柏,半晌,缓缓道,“李卿。”

“老臣在。”李偲连忙躬身,应道。

“你以为,裴卿此策如何?”

李偲眉头紧锁,细细思索一番,答道其中顾虑:“回陛下,裴待诏之策,角度刁钻,思虑奇诡,魄力非凡,确能解眼下之急。然其中关节甚多,执行起来,恐非易事。地方官员能否领会?商贾是否会坐地起价?流民管理更是千头万绪。还需得一极为干练果决之人主导,方可推行。”

这也是值房内所有人心中之疑,方案虽好,但执行者至关重要。这样一个复杂而艰巨的任务,需要一个精力充沛、手腕强硬、且能协调各方的人物。

这位驸马病成这样……能行吗?

萧佑齐笑了笑,又发问道:“裴卿,依你之见,此人当有何等权柄?”

裴照野长吁一口气,犹豫片刻,仍沉声道:“陛下,非常之事,需非常之权。臣以为,若遣特使,当赐密折直奏之权,遇紧急事宜,可先斩后奏。于陕州及周边相关州县,享有节制调度之权,地方官员需全力配合。并可于六部九寺中自行遴选能干属员,组建行辕。”

权力要求之大,让在场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若朕将此重任交予你,”萧佑齐侧过身,直直盯向下首的裴照野,一字一顿道:“裴卿,你敢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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