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是被指尖传来的凉意惊醒的。
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夕阳已经染上了橘红色，将病房的白墙映得暖融融的，可他的指尖却像浸在寒冬的溪水里，连带着心脏都跟着发颤。他记得自己昏睡前最后一个念头——陈鹤舟明天会来。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细的线，牵着他在混沌的梦境里打转，梦里全是青要山的云雾，还有陈鹤舟持剑而立的背影，剑穗上的红绳在风里飘得很远，远到他怎么追都抓不住。
“你醒啦？”
耳边传来陈尽欢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快，还夹杂着啃苹果的脆响。江逾白缓缓睁开眼，视线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见陈尽欢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半个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另一只手在摸索掉在床底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他俩上午看的照片相册里，只是画面已经滑到了陈尽欢小时候的全家福。
“你睡了快一下午了，护士来换药都没叫醒你。”陈尽欢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弯腰捡起手机擦了擦，“医生说你之前失血太多，嗜睡是正常的，就是……”他顿了顿，看着江逾白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声音放轻了些，“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要再睡会儿？”
江逾白摇了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他的身体还很虚，稍微一动就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陈尽欢见状连忙放下手机，伸手想扶他，却被江逾白轻轻避开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眼尾还带着未消的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可一想到陈鹤舟可能随时会来，他就没办法再安安稳稳地躺着。
“不用，我没事。”江逾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靠在床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病房门口。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病人家属的说话声，每一次脚步声靠近，他的心脏都会猛地跳一下，可每一次又都是失望——来的不是陈鹤舟。
陈尽欢看出了他的紧张，挑了挑眉，故意逗他：“你是不是在等我哥啊？”
江逾白的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指尖攥着盖在身上的薄被，布料被他捏得皱起。他想否认，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千年前他在江南的那段时光，他会等陈鹤舟回来一起。那时候的等待是安心的，因为他知道陈鹤舟总会回来，可现在不一样，他等了一千年，等来的是一个活在现代、可能早就不记得他的陈鹤舟。
“放心吧，我哥说话算话，说今天回来就肯定会来。”陈尽欢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轻松，“不过我哥那人，平时在公司里可严肃了，下属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你要是见了他，可别被他的样子吓到。”
江逾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怎么会被吓到呢？千年前的陈鹤舟，是青要山最厉害的修士，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可只有他知道，陈鹤舟会在他怕冷的时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裹上；会在他累时，说:“你要是累了，我随时接住你”。那个陈鹤舟，是他刻在灵魂里的依靠，就算过了一千年，就算他换了模样，换了名字，他也绝不会害怕。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在门口停顿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陈尽欢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又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有些皱，领带歪在一边，头发也比照片里乱了些，显然是赶路赶来的，可即使这样，也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的清冷。
“哥？”陈尽欢愣了一下，连忙弯腰去捡手机，“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要处理完事情才回来吗？”
陈鹤舟只回答他个“嗯”，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越过陈尽欢，径直落在了江逾白的床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被帘子隔开的那张床上。江逾白因为不适应亮光，护士白天给他拉上了帘子，此刻帘子轻轻晃动着，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的轮廓。
陈鹤舟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快步走到帘子前，手指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拉开。他能感觉到帘子后面那个人的气息，很微弱，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这气息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想起千年前青要山的清晨，想起江逾白趴在他身边睡熟时的样子，想起他最后倒下的时候，那双满是不舍的眼睛。
“哥，你干嘛呢？”陈尽欢捡完手机，抬头看见陈鹤舟站在帘子前不动，满脸疑惑，“那是江逾白，我病友，你看他干嘛？”
陈鹤舟还是没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拉开了帘子。
帘子拉开的那一刻，江逾白正好抬起头。他的视线和陈鹤舟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逾白看着眼前的男人——比照片里更清瘦些，眉眼间的清冷更重了，可那双眼睛，还是和千年前一样，深邃而温柔，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心疼。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是他，真的是他。
不是照片，不是梦境，是真真实实站在他面前的陈鹤舟。
陈鹤舟也看着江逾白。他瘦得厉害，脸颊凹陷，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可他的眼睛，还是和千年前一样，清澈又明亮，里面映着他的样子，带着他等了一千年的思念。陈鹤舟的喉咙发紧，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哽咽。他怎么会不认识他呢？就算过了一千年，就算他换了模样，他也能一眼认出他——这个他在15岁那年记起来，他有个等他千年的爱人。
“鹤舟……”江逾白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他千年来第一次亲口叫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思念。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陈鹤舟的脸，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怕，怕这又是一场梦，怕他一碰到陈鹤舟，陈鹤舟就会像千年前那样，突然消失在他面前。
陈鹤舟看着他颤抖的手，心里的心疼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江逾白。
他的怀抱很温暖，和千年前一样温暖。江逾白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有力而坚定，像是在告诉他“我在，我真的在”。所有的委屈、思念、害怕，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江逾白再也控制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陈鹤舟的后背，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鹤舟……”江逾白埋在陈鹤舟的颈窝里，哭得浑身发抖，“鹤舟……陈鹤舟……”江逾白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他的哭声很小，却充满了绝望和庆幸，听得陈鹤舟心都碎了。陈鹤舟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他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逾白，我在。”
他怎么会不知道江逾白在等他呢？
陈尽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没擦干净的手机，整个人都看呆了。他看看抱着的两个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情况？他哥认识江逾白？还认识了一千年？这是什么玄幻剧情？他是不是在做梦？
江逾白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渐渐停止了颤抖。他还是抱着陈鹤舟不肯放手，生怕自己一松手，陈鹤舟就会消失。陈鹤舟也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耐心地等他平复情绪。
小芽在这透露一下为什么陈总是15岁记起来的，这个番外会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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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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