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舟随母亲步入书房时,檀香与墨香正缠绕着漫出雕花窗棂。陈父身着藏青常服,正与一位身着锦缎官袍的男子相对而坐,那人面如冠玉,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正是母亲口中的京中舅父张封文。张封文身旁立着个青衣小生,垂首而立,腰间佩着一柄不起眼的乌木剑,指节分明的手悄然按在剑柄上,目光看似恭顺,却在陈鹤舟进门时飞快扫过他腕间的木手串,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精光。
“舟儿来了,快见过你舅父。”陈父抬手示意,语气带着几分对京中亲属的敬重。
陈鹤舟依言拱手行礼:“舅父。”他的目光在张封文脸上短暂停留,又不动声色地掠过那青衣小生,只觉对方周身萦绕着一股隐晦的肃杀之气,绝非普通随从那般简单。
张封文笑着起身,伸手虚扶了一下,狐狸眼弯起,语气热络:“几年不见,舟儿越发沉稳了。前几日听闻你去了青要山附近,那地方偏僻,倒让我担心了好一阵。”他这话看似关切,却刻意强调了“青要山”三个字,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扫过陈鹤舟的手腕。
陈鹤舟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劳舅父挂心,只是去办些事情,一切安好。”他刻意避开了与江逾白相关的半句言语,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木珠,那微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这时,张封文身后的青衣小生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低声道:“大人,该呈送礼物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说话时始终垂着眼,仿佛不愿与人对视。
张封文接过木盒,递到陈父面前,笑道:“姐夫,此次前来,我特意带了件稀罕物。这是西域进贡的暖玉摆件,冬暖夏凉,据说还能安神定气,你且收下。”
陈父打开木盒,只见一块莹白的暖玉静静躺在其中,纹路细腻,光泽温润,确实是难得的珍品。他连忙推辞:“舅父远道而来,怎好让你破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夫就别客气了。”张封文笑着将木盒塞进陈父手中,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其实此次前来,除了探望姐姐姐夫,还有一事想与你们商议。近日京中流言四起,说那‘天邪’不久前落入凡间,不知姐夫可有听闻?”
“天邪?”陈父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倒是略有耳闻,只是那终究是坊间传闻,真假难辨。怎会突然提及此事?”
陈鹤舟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太清楚“天邪”所指何人——正是青要山茅舍中那只总爱慌慌张张、却会用心考虑别人感受的小蛇妖江逾白。可青要山地处偏僻,鲜有人至,张封文远在京城,怎会知晓江逾白的存在?甚至还将他称作“天邪”?
张封文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陛下听闻‘天邪’踪迹,忧心其为祸人间,命我前来查看。我多方打听,才得知‘天邪’的大概位置,就在青要山一带。”他说着,目光再次瞟向陈鹤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陛下?他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因有了太子的事而高兴得连奏折都没怎么批,怎么可能有时间管这个?
陈母闻言,有些担忧地问道:“那‘天邪’当真如此凶险?需不需要派人多加防范?”她对江逾白的身份一无所知,只当是普通的妖邪,满心都是对家人安危的顾虑。
陈父也点头附和:“是啊,若真在青要山,那地方离咱们陈府不算太远,确实得小心些。张贤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封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忙道:“有姐夫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也不需要陈府做太多,只需帮我留意青要山附近的动静,若有异常,及时告知我便可。我手下有个组织,名为‘捉妖寺’,专门处理这些妖邪之事,届时只需让他们出手,定能将‘天邪’擒获,以绝后患。”
“捉妖寺?”陈鹤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冷意,“舅父身为文臣,怎会与捉妖组织有所牵扯?”他清楚,所谓的“捉妖寺”,实则手段狠辣,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妖物,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江逾白若是落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张封文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着解释:“舟儿有所不知,这‘捉妖寺’虽是我暗中扶持,但初衷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如今‘天邪’现世,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引发灾祸,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始终闪烁,不敢与陈鹤舟直视。
那青衣小生此刻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鹤舟,冷声道:“陈公子似乎对‘天邪’之事格外关注?莫非……与那妖物有所牵扯?”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戳陈鹤舟的要害,语气中充满了试探与敌意。
陈鹤舟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镇定,淡淡道:“只是觉得此事蹊跷,随口一问罢了。我与那‘天邪’素不相识,何来牵扯?”他刻意加重了“素不相识”四个字,指尖再次握紧了腕间的木珠,那微凉的触感仿佛化作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不露出丝毫破绽。
张封文见状,连忙打圆场:“许是贤侄想多了,舟儿怎么会与妖物有所牵扯。”他说着,给青衣小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言。青衣小生冷哼一声,再次垂首,只是手依旧按在剑柄上,周身的肃杀之气更浓了几分。
陈父和陈母并未察觉几人间的暗流涌动,还在与张封文商议着如何协助查看青要山的动静。陈鹤舟站在一旁,心中却越来越沉。他很清楚,张封文口中的“查看”,实则是“搜捕”,而那“捉妖寺”,更是来者不善。江逾白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更让他不安的是,张封文是如何得知江逾白在青要山的?是偶然察觉,还是有人刻意通风报信?若真是后者,那江逾白此刻的处境,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想起江逾白将木手串塞给他时的模样,那强装镇定下的紧张,那故作随意背后的郑重,还有那眼神中交织的感激、不安与嘱托。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临别礼物,更是一份以性命为赌注的信任。江逾白将自己的安危系在这串木珠上,系在他的沉默与守信之上。
可现在,张封文已经盯上了青要山,“捉妖寺”的人随时可能前往。他该如何做才能护住江逾白?若是直接阻止,定会引起张封文的怀疑,甚至可能暴露江逾白的身份;若是袖手旁观,他又怎能对得起江逾白的信任,眼睁睁看着那只单纯的小蛇妖落入虎口?
书房内,陈父与张封文的交谈声还在继续,陈母偶尔也插上几句,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陈鹤舟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木珠,目光幽深。他知道,一场关乎江逾白性命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而他,必须在这场危机中,找到护住江逾白的办法。
这时,张封文忽然看向陈鹤舟,笑着道:“舟儿,你前几日刚从青要山附近回来,对那地方想必有些了解。不如日后你便多帮我留意留意,若有什么异常,及时告知我如何?”他这话看似信任,实则是将陈鹤舟推到了风口浪尖,若陈鹤舟有所隐瞒,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陈鹤舟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缓缓道:“若舅父需要,侄儿自然愿意帮忙。只是青要山一带我也不甚熟悉,恐难有太大作用。”他刻意 示弱,既不拒绝,也不主动,为自己留有余地。
张封文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有贤侄这句话就够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驿站歇息,明日再与姐夫细谈。”
陈父连忙起身相送,陈母也跟着一同出去。陈鹤舟落在最后,在走出书房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青衣小生,对方也正好抬眼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青衣小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仿佛在说:你若敢包庇那妖物,定让你付出代价。
陈鹤舟收回目光,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知道,这场围绕着江逾白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尽快想出对策,否则,不仅江逾白会有性命之忧,他自己,也可能会遭到不测。
回到自己的院落,陈鹤舟关上房门,终于卸下了伪装。他坐在桌前,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那串深褐色的木手串。木珠依旧微凉,带着山野木材特有的质朴气息,可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想起江逾白说的话:“山里木头做的……戴着玩吧。”那时他以为只是一句客套话,现在才明白,这串看似普通的木手串,背后隐藏着江逾白怎样决绝而无奈的心思。那是以血为引的妖术契约,是江逾白最后的自保方式,也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江逾白……”陈鹤舟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他与江逾白相识不过数日,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单纯又有些笨拙的小蛇妖放在了心上。他无法坐视江逾白陷入危险,更无法背弃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青要山的方向,此刻想必也是一片寂静。江逾白是否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逼近?他是否还在茅舍中,像往常一样整理药材,等待着师父黎书禾的归来?
陈鹤舟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住江逾白。哪怕要与张封文为敌,哪怕要面对“捉妖寺”的追杀,他也绝不会让江逾白落入他们手中。
他抬手摸了摸腕间的木手串,心中暗暗发誓。
然而,他并不知道,张封文与那青衣小生回到驿站后,正密谋着一场更大的阴谋。青衣小生站在张封文面前,低声道:“大人,陈鹤舟那小子形迹可疑,我看他定与那‘天邪’有所牵扯。不如我们现在就派人去青要山搜捕,以免夜长梦多。”
张封文坐在椅上,手指敲击着桌面,狐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急。陈鹤舟心思缜密,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况且陈府在当地颇有势力,若是与他们撕破脸,对我们后续的计划不利。”
他顿了顿,继续道:“明日我再去陈府,试探一下陈鹤舟的口风。你则暗中派人去青要山打探,务必摸清那‘天邪’的具体位置和实力。等掌握了足够的信息,我们再一举将其擒获,到时候就算陈鹤舟想护着他,也无能为力。”
“是,大人。”青衣小生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将“天邪”擒获后的场景。
张封文看着青衣小生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的不仅仅是擒获“天邪”,更要借此机会,掌控陈府,扩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陈鹤舟若是识相,乖乖配合,他还能留他一条活路;若是不识好歹,敢与他作对,那他也不介意,将陈鹤舟与那“天邪”一同除去。
夜色渐深,青要山茅舍中,江逾白正坐在桌前,整理着黎书禾从镇上带回的药材。他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眼神中带着一丝失落。不知道他是否平安回到了陈府,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自己送的木手串。
黎书禾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道:“逾白,别再想了。陈公子既已离开,自有他的生活。你还是好好整理药材,莫要再分心了。”
江逾白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道:“师父,我知道了。”他拿起一株药材,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陈鹤舟的身影——他平静的眼眸,他无声的陪伴,还有他接过木手串时,那简单的一个“好”字。
他不知道,一场关乎他性命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更不知道,陈鹤舟此刻正为了护他周全,在暗中与张封文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他只知道,他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陈鹤舟,那份信任,是他在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而此刻,陈鹤舟站在窗前,望着青要山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要尽快找到江逾白,提醒他小心张封文和“捉妖寺”的人。同时,他也要暗中调查,找出是谁向张封文透露了江逾白的行踪。
他知道,这条路必定充满了危险,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江逾白,为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他只能勇往直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退缩。
腕间的木珠轻轻晃动,发出极轻的嗒、嗒声,仿佛在为他加油鼓劲。陈鹤舟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场围绕着木手串的赌局,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狗头]陈总的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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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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