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的尖顶渐渐显露在前方，斑驳发黄的岩石呈金字塔型往上堆叠。
04竟然逃要去神庙。
为什么？
刚刚她在挣扎哭喊中说到自己是“侍神者”，这又是什么？
姜花紧跟着04冲进神庙。
钟秀已经不在神庙里，不知去了哪里。
04踉跄着跪倒在神像脚下，疯狂用头撞向神像基座，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闷响，神状癫狂，和平时的04判若两人，看得姜花浑身渗满冷意。
04痛苦悲嚎：“去死！你给我去死！我是侍神者！岂容你来玷污！”
忽然又变成截然不同的神色，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亘古静寂：“你侍奉的神早已散落在时空的长河里不知所踪。如果你能告诉我祂的所在，我会考虑给你自由。”
04呆滞了一会儿，落寞地喃喃自语：“神的一切，都在应在之处。”
“看来你的神真的陨落了，那就成为我的容器，为我唤醒更多的信徒！”
“不！不！！”04疯狂撞向神像基座，鲜血弥漫在斑驳发黄的岩体上。她嘶喊道：“03，快！马上杀了我！”
姜花看着04发狂失控，心脏像坠满铅石一样沉重。
并肩奋战的这些年里，04救过自己那么多次，怎么可能动手杀她……是谁都不能是她。
姜花突然想到：“清洗记忆！邪神无法寄宿在没有记忆的人身上，对，我们去清洗记忆吧！”
“可惜我全都想起来了……”04低声呢喃着，“我已经想起了我的来处，我不想再做没有名字的人。”
姜花恳求地说：“名字怎么会有生命重要，在生命面前，记忆和自我全都可以丢弃！跟我去清洗记忆吧，让我们一起继续做守门人，好吗？”
“没有了记忆，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名字，那样的生命又何意义？不过是傀儡罢了……杀了我，求你了，让我作为人而死去！”
“不！”姜花后退了一步，“还有别的办法……”
让她亲手杀死04，这比剜心还痛。
明明可以去守备处清洗记忆，为什么04就是不肯？！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04发出一声邪异的笑，从血泊中抬起头来，双眼竟变得比血更猩红，声音里满是蛊惑，“这么舍不得杀我啊，那就先杀了你自己吧。”
姜花猝不及防直视了邪神之眼，骤然间陷入了那至深至暗处，天地间满是猩红。
她渐渐瞳孔涣散，右手举起枪，对准太阳穴，空茫茫地说：“人类罪孽深重，我亦是有罪之人……是的，我应该先杀了我自己。”
姜花给枪上膛，手指扣上扳机。
“砰——”
子弹出膛，老旧神庙里传出一声枪响。
像是半梦半醒，姜花鼻尖嗅到了溢出的血腥气，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死亡原来是不痛的吗，她怔怔地想。
等到渐渐回过神来，她终于恢复了视觉。
04站在她身前，紧握着她的手。
手里枪口对着的，是04的心脏。
那里正在汨汨流出鲜血。
04用她的枪，杀了自己。
她的身体瘫软滑下，姜花连忙抱住她，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
姜花很想把她痛骂一场，再暴揍一顿，又很想把她塞进心脏里，用自己的血肉为她填补上心口的枪洞。
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所谓的信仰，真的值得她付出生命吗？
可看到04湛蓝眼眸，那里面有着像蓝天一样的清澈，充满笑意，那么旷达，那么自由……姜花突然就问不出口了，像再次失去所有感知，她只能嗫嚅着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04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姜花的脸颊，微笑说：“别哭了。你看，天亮了。”
晨光从穹顶天窗上落下，洒在静静伫立的神像上，镀上一层光晕，洒在04澄澈如蓝天的眸子里，折射出金色碎星般的光辉。
再也看不到这双美丽的眼睛了。
姜花拼命按住04的胸口，想止住04的血，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汨汨流出，蜿蜒流到地面。
她最信任的战友，即将死在她的枪下，死在她的怀里。
“值得吗？”姜花按住04抚上她脸颊的手，依偎在04手里，又紧紧搂着她，希望能这样多留住她，哪怕一刻。
可惜04身体渐渐冰冷，她没有回答姜花，只是微笑着，看向静默的神像。
好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这种傻子还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不救死在祂脚下的信徒？
泪水模糊了姜花的视线，大颗大颗滴下，滴落在地面的鲜血中，与04的血交融在一起。
血泪交融，渗进神像脚下破旧发灰的地砖。
骤然间，一道道耀眼光芒从地面升起。连接在一起组成五芒星阵，映亮了神庙的每个角落。
姜花被突如其来的光吓了一跳，连忙抱紧04，把她护在身下。
这是什么？！
难道又是邪神？祂还想做什么！
可是这光芒澄澈耀眼，像是传说中真神的神迹，令人无比舒适，无比安心，沐浴在这光芒下，仿佛置身在暖流中，能抚平心中每一处烦恼。
在五芒星阵映衬下，神像显得格外悲悯而圣洁。
祂垂下的右手亮起一道更加耀目的光芒，紧接着一颗金色五芒星从摊开的掌心处渐渐显露，缓缓落至她们二人身前，美丽璀璨得如同星子坠落。
“你看，”04气若游丝，她微笑着说，“我的神，又一次回应了我。”
“太好了！”姜花惊呼出声，“那你还能活下去，对吗？”
姜花往身下看去，04的心口处仍然汨汨留着鲜血，她双眼中湛蓝光彩竟然慢慢黯淡无神，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不是说你的神回应了你吗？”姜花抑制不住悲怆痛哭，“那为什么不让你活着！”
“这具凡躯如何能逃离轮回的苦海……”04颤抖着诉说，脸色苍白，笑容却仍旧坚毅，“起码在死亡来临前，我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姜花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觉得无力。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姜花看向04苍白发灰的脸庞，迷茫地问，“我是03啊。”
“你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
另一个世界？
04怎么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她早就知道，早就发现了。
“姜花。他们说，我叫姜花。”
“真好听……花，是神赐给世界的礼物……”
姜花搂住04，紧贴着她的脸颊，泪水沾湿了04鬓边的发丝，苦苦哀求：“可是我现在是守门人03，你的03。别走，好吗？”
“再见……我的03。”
怀里的04彻底失去了气息，姜花惊恐抬起头，发现她的眼眸完全没有了湛蓝的色彩，变得灰白呆滞，瞳孔涣散。
姜花想呼唤她的名字，把她的灵魂唤回来，可张大了嘴，也叫不出她的名字。
叫04的话，她肯定会不开心的，肯定不会回来的。
04想起了她的名字，甚至为了捍卫这个名字而死去，又怎么会愿意再被称作一个冰冷的代号。
04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她竟然忘记问了。
铺天盖地的悲怆袭来，让她像溺水般的无力与窒息。
姜花想，她和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知道04的名字了。
他们甚至无法祭奠她，更不会铭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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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末日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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