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阿禾的确是我亲生女儿。”
死得很新鲜的姬禾险些被这逆天言论惊到诈尸还魂。
说话的人她认识,是她生前的死对头,一个瞎子。
没有骂人的意思,而是此人的确天生目不能视,但他偏偏又爱美,怕那双灰白的眼珠吓到人,于是蒙了条薄纱,浮夸又骚包。
——以上都是前魔尊姬禾嘴里的裴孤宴,包含强烈的个人观点。
另一道女声和姬禾一样没什么素质。
“少放屁,这就是块死物。”
巧了,这个人她也认识。
仙盟之首、正道第一人、九重阙掌门——计无欺。
前魔尊一个仰卧起坐,躺了。
眼下的局势很明朗。
头七还没到,她被招魂了,堂而皇之地,就在敌方老巢。
裴孤宴和计无欺联手,能让已经死透的前魔尊再死八百个来回。
姬禾摸不清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当前局势更是不利于她,因此魔尊大人难得安安静静地躺板板,十分有鱼肉的自觉。
附身的容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做的,像块石头,七窍不通。
当然,也不能全然排除她被关在棺材里的可能性。
毕竟裴孤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远远的。
很难辨认出声源的方向。
冗长的沉默后,姬禾的灵魂骤然被拖入重水之中,本该无知无觉的死人却在此刻产生了窒息的苦痛,随后烈焰丛生,至阳至纯之火将她燃烧殆尽。
二度死亡时,姬禾顿悟。
她这是被挫骨扬灰了。
——他大爷的,好阴险卑鄙又谨慎的正道啊!
……
“老裴,”计无欺看着了无生息的躯壳,艰难开口,“她该不会死得透透的,连头七都没得过了吧?”
裴孤宴笃定地说:“不会。”
不等计无欺问为什么,他自己就全说了。
“棺底我绘了七道固神阵,七道安神咒,以免那万分之一挨不住的意外,我还绘了锁魂阵。这具身体我还特意请普陀寺住持诵经七七四十九后,写满梵文。”
他顿住,从容地笑起来。
“哦,对了,瞧,还有你前几日亲手写的道文呢。”
计无欺:“……”
说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从容。
谨慎程度令人发指。
裴孤宴这一套流程下来,管它黑的红的浑的最后都能漂成白的,不亚于给姬禾伐毛洗髓,恩同再造。
计无欺低下头,冰棺中那具身体焕发出生息,原本模糊的脸部轮廓逐渐清晰,显现出一张鲜妍的脸,与姬禾本体有八分肖似,但却更为年轻。
浮于表面闪着流光的、密密麻麻的梵文与道文敛入肌肤,沉进更深的内侧。
“你爱她。”计无欺没头没脑地说。
如果只是单纯的欣赏,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天道不会允许你渡魔,所以你付出了什么?”
裴孤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冰棺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最先看见的,是嵌满灵石的穹顶,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其次是一张慈悲的、带着神性的隽秀面庞,低眉垂目,泣着血。
长着裴孤宴的模样。
在意识到自己死而复生前,那张脸上露出了懵懂单纯的神色,但这副假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具木石之躯因裴孤宴的一滴血泪而生出血肉,虬结出经脉,澎湃汹涌的灵力瞬间盈满四肢百骸,带着一股势必要撕碎她的决绝,每一片血肉不停地开裂又愈合,从口中喷涌而出的血里混杂着内脏碎片,瞬间就染红了冰棺。
以血迹为中心冰棺飞速汽化,升腾起的雾气中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血色人形,片刻后血人跌落进裴孤宴的怀里。
她的颈部蔓延开数道裂痕,隐隐能窥见里面的喉管,然而姬禾却连抬手捂住喉咙都做不到,她口中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痉挛的手指在地上拖出五道血痕。
仙人叹着气,指尖精准地点在她眼底的红色小痣上。
上一瞬还如江水般怒号奔涌的灵力眨眼间就平静下来,皮肤表面的裂纹悉数愈合,徒留血迹昭示刚刚并非幻觉。
姬禾大口喘着气,左手虚握,感受着体内的灵力。
好消息,渡劫期的修为还在,坏消息,只能用出炼气期的力量。
她立刻放弃召唤佩刀,转而尝试操控新身体。
继视觉后,恢复的是听觉。
裴孤宴:“这回便是了,亲生骨血。”
计无欺还真没法反驳。
纵然是三清亲至,也挑不出错。
姬禾装不下去一点,裴孤宴的话实在是太过恶心。
勉强适应新身体的第一件事,就是滚出裴孤宴的怀抱,她像是新生的婴儿,生疏地控制着肢体,七扭八扭地让自己不至于摔倒,最后还是计无欺上前扶了一把,姬禾才稳住身形。
计无欺笑眯眯的,“谈谈?”
没用灵力。
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两人立场敌对,可信度不高。
计无欺看明白姬禾的表情,退位让贤,指着裴孤宴。
“那他和你谈。”
裴孤宴很配合,垂着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不如魔尊赏脸和我谈?”
感觉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姬禾蹙着眉,半晌松口,“行。”
背地里仍旧没放弃冲破修为上的禁锢。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复活我?”
她可不记得自己和裴孤宴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值得对方大费周章地做到这种地步,总不至于就为了让她叫上一声“爹”。
裴孤宴闭上眼,指腹轻捻,血迹被揉开,他温吞地开口,语出惊人。
“你想成仙吗?”
姬禾:“?”
裴孤宴又道:“我欲渡你成仙。”
姬禾:“……”
姬禾:“你在放什么屁?”
姬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回答,或是给仙盟做狗,或是给仙盟做狗,或是给仙盟做狗,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修士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遑论魔修。
每每魔修渡劫,天道都恨不得借着天雷劈死一片。
飞升?趁早归西才是。
姬禾冷笑。
她看向计无欺。
计无欺“嗯?”了声,意识到问题重新甩回自己头上,她想也没想,作西子捧心状。
“他爱你。”
这个也在放屁。
他俩根本就没打算好好谈。
姬禾压着性子,默念口诀,催动灵力召唤佩刀。
计无欺按住她的肩膀,幽幽道:“太真飞来的第一时间,我保证,你和太真会一起折在九重阙,要试试吗?”
是真是假不好说,但九重阙的护山大阵确实很全自动,她砍过她知道。
姬禾怒了,“你们有病吧!”
费劲巴拉给她整活了,就为了再杀她一次。
裴孤宴:“那你叫我一声爹。”
姬禾:“滚,我是你爹。”
计无欺:“家门不幸啊。”
“……”
裴孤宴不再发癫,转而提起魔域。
“你死后,继任的是你的小徒弟,他撕毁了与仙盟的协议,不日就会渡过冥海,向仙盟宣战,你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吧。”
她就是不想见到这种结果,才会与仙盟签订协议,**魔域二百余年。
“我不会做你们的狗。”
计无欺讶然,“谁说要你做狗了?我疯了你疯了?”
姬禾:“……”
裴孤宴继续发癫:“我会对外说,我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姬禾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裴孤宴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嘴就是一段禁忌之恋。
“左右也是蒙骗世人的托词,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你是我与姬禾的骨血,直至姬禾身死我才知晓你的存在。孩子已经没了娘,总不好叫你小小年纪再没了爹,所以我把人接了回来亲自抚养,此前不说则是怕你因此受到欺辱。”
计无欺听得瞪大了死鱼眼。
姬禾瞳孔地震。
她不干净了!
她忽然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去,愤怒冲上大脑完美接管了肢体行动,她双手死死掐着裴孤宴的脖颈,猛力摇晃。
“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裴孤宴半点不受影响,自说自话,“你随我姓,单名一个照。”
闻言,姬禾反常地冷静下来。
裴孤宴那番说辞即便能唬住他人一时,也唬不住一世。魔族渡过冥海不过是早晚的事,总有一日他们会看见她,他们对她恨不得杀之后快,如今她实力滑档,在他们眼里和菜没什么区别。
能活她为什么要死?
倒不如应下来,裴孤宴和计无欺联手天下无敌,有大腿不抱是傻子。
跪着生还是趴着生,对姬禾来说都无所谓,脸面是最无用的东西。
——裴照。
姬禾默念了遍新名字,觉得还行,遂坦然接受。
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手指轻叩地面。
“裴孤宴送我一命,我自当有所奉还。”
她短促地笑了声。
“四家七宗,有魔修。”
短短七个字,让计无欺脸色骤变。
“名单没有,我不清楚都是谁,魔域内部并非全然效忠于我。”
她这话说的有点委婉,真实情况是十之**都在反她,只是因为打不过才被压下来。
她在位不过二百余年,至于再往前那位魔尊做了什么她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很多事都未经她手,因此她能告知的信息也仅此而已。
比起心思未明的裴孤宴,她更需要切实的、明晰的利益交换来作为护身符。
作为仙盟之首计无欺掌握着巨大的话语权,给得出合适的价格。
“不知魔尊可否有兴趣做我门下亲传?”
“不如说,九重阙掌门亲传弟子,这分量够重吗?”
四目相对,姬禾哈哈大笑,一口应下。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前魔尊来做正道第一人的亲传弟子,不仅如此,他们暗地里复活了她,甚至还挖空心思的做遮掩,为她拟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世,好将世人蒙混过去,如若传扬出去,便是与世为敌。
计无欺又道:“七日后是入门考核,拿个榜首对前魔尊而言想必也并非难事。”
她又恢复了一贯散漫的模样,握拳给姬禾加油。
姬禾回以一串鸟语花香。
裴孤宴问她能不能自己走,姬禾毫不客气地道:“背我。”
她得寸进尺地指挥着对方。
“转过去,蹲下,对,再低点。”
等裴孤宴顺从地完成要求后,姬禾动作生疏地攀上了他的后背,然后双臂自然地勒住了裴孤宴的脖颈——虽然有些用力就是了。
裴孤宴没在意,和计无欺告辞后离开天枢峰主殿。
回去的路上,他又提起入门考核一事。
“在入门考核前,你得突破至筑基。”
姬禾满头问号。
又听裴孤宴道:“在此之前你须得学会灵力如何运转。”
姬禾:“等等——”
奈何裴孤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还有个养子,按理你应当叫他一声‘兄长’。”
“说起——”
不等他把话说完,姬禾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裴孤宴的嘴。
她一边八爪鱼一样勒住裴孤宴的脖颈和腰,一边骂骂咧咧道:
“裴狗受死吧!”
去他大爷的筑基!
去他大爷的兄长!
她才不听。
谁家正经魔修要学正道的修行方式啊!
姬禾的日记(连环画)
火柴狗踩在火柴人头上
火柴人拿剑,摇头
译文:裴狗羞辱我,当诛,没筑基,作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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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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