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第二天，随着再评级的尘埃落定，金字塔座位再次洗牌，练习室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些。那种即将左右命运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暂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实际的疲惫和对即将到来的舞台的期待。
高强度学习阶段已经过去，现在更多的是磨合、精修和适应舞台，练习也不再是不分昼夜的疯狂扒舞记词。
但楚月寻作为C位，压力并没有减轻多少。初舞台播出后，主题曲就会上线，能不能脱颖而出就要看实力和运气了。运气作为外部因素无法预料，他只能尽力在舞台上做到最好，让聚焦在他身上的每一秒都不被浪费。
3月10日天气多云转晴
站在录制现场，楚月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舞台的灯光很亮，能照亮一切，也能隐藏很多。他知道，最后的录制，远不止是唱跳那么简单。但他已经站在了这里，站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彩排是转移到真正的演播厅进行的，让大家提前适应舞台和灯光。
站在宽阔的舞台上，面对着下面复杂的机位，楚月寻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练习室的责任感。他是C位，是整个表演的核心。
走台时，现场执行导演不断强调着他的位置。
“楚月寻，记住这个点，这是你的主镜头。”
“从这个机位拉过去，保证C位和A班一直在画面中心。”
“灯光注意，追光要紧跟C位。”
“楚月寻，再往前站一点，对，就这个位置。”导演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楚月寻顺从地移动脚步，记住脚下地板的标记点。又经过三天的练习后，一百名练习生终于要录制他们的首支表演。而楚月寻，作为主题曲C位，正站在最耀眼的位置。
他被一遍遍提醒着走位、定点、如何与镜头互动。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受到的关注和“指导”远多于其他人。
这种聚焦让他有些不适，这过分的“突出”，像是一件过于华丽却并不合身的戏服。
特别是在这种特殊关照下，已经有不少练习生自以为隐晦的看着他了。
楚月寻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的力量。无论灯光为何打在他身上，他要做的只有真正地抓住这个舞台。
至少，当灯光亮起，音乐响起时，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个C位。
“所有人准备，第一次带机彩排！”导演宣布。
音乐响起，楚月寻立刻进入状态。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每一句歌词都饱满有力。他沉浸在表演中，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此刻在舞台上，他只是楚月寻。
彩排结束，导演组开始修正存在的一些问题。楚月寻也抓紧复盘着他的表现，没有注意到旁边投来的似曾相识的视线。
正式录制时，楚月寻站在舞台中央，刺眼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一瞬间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音乐前奏响起的瞬间，所有杂念从楚月寻脑中清空。
刺眼的追光不再是一种负担，反而成了他的武器。他站在光柱的中心，如同被无形之力托举，整个舞台，不，是整个演播厅的气场，骤然以他为核心收束。
第一个特写镜头推近。
灯光下，他那头玫瑰金色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泽，不像金属那样扎眼，看起来反而有些温暖，把他白皙的皮肤衬得更亮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左眼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胭脂痣——颜色是浅褐里带点红，像是谁无意间用指尖轻轻抹了一下，给他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沉静气质。
他启唇，嗓音清亮，吐字如珠玑，每一个音准都精准无比，气息悠长而稳定，完全不像经历了连日高强度练习的样子。
他的身体也随着音乐舞动，之前的练习中，他的动作已经无可挑剔，但此刻，在正式录制的舞台上，在无数镜头的聚焦下，他的舞蹈被注入了一种近乎燃烧的生命力。每一个延伸都充满了极致的美感与力量，每一次卡点都精准得像是细细丈量过。手臂划出的弧线利落漂亮，腰胯的律动充满张力却又丝毫不显油腻。
他的表情管理更是时刻在线。歌曲欢快时，他眉眼弯弯，笑容璀璨得能让冰雪消融，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极具感染力；歌词转入激昂段落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刃，充满了势不可挡的决心。
即使在做着最激烈的舞蹈动作，他的歌声也始终稳定，高音清亮富有穿透力，低音部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唱跳全开麦之下，他的表现几乎碾压全场。
节目组安排给他的过量灯光，此刻成了他最完美的背景板。光晕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轮廓，让他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所有镜头前，无论远景近景，他都是画面中绝对无法忽视的存在。那束死死咬住他的追光，反而成了他最忠实的仆从，将他所有的魅力放大到了极致。
歌曲进入尾声，最后一句歌词从他唇间吐出，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喘息声，真实又性感。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练习生瞬间定格在最终的ending pose上。
楚月寻立于光芒最盛处，音乐余韵未绝，恰好一束金色彩带自顶棚飘摇而下，不偏不倚，如被指引般落向他眼前。
他没有怔愣，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精准地接住了那一片闪烁的细碎光芒。指尖轻捻，他低头看了眼掌心中柔软的金色，再抬眼望向正对着他的主摄像机时，眼里已盛满了酣畅淋漓的笑意，那是一种纯粹、明亮，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得意与分享欲。
导播也许是下意识的，立刻将特写镜头推至极近。
主题曲播出时所有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他唇角扬起柔软的弧度，随后他将那只握着彩带的手轻抬至唇边。他没有刻意抛洒，只是微启双唇，含着笑意，轻轻地、珍惜地向前一吹。
掌心的金色流光应声翩跹飞起，划出一道极轻极美的弧线，径直朝镜头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一刻。
嘭！
更多的彩带轰然喷发，如同金色的骤雨，倾泻而下，瞬间将他笼罩在璀璨的光晕里。
但那最初的一缕，因他而起的那一缕，却仿佛拥有了生命，成了所有华丽落雨中最灵动、最动人的一笔。
不像程序设定的谢幕，更像是一个少年在盛宴终章时，怀着最真诚的喜悦，单独为你、为镜头后的每一个人，送上的一份无声却心动的特别礼物。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么一两秒。
“Cut！完美！”
导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带着下班收工的喜悦。
楚月寻缓缓收回动作，站直身体，胸膛依然因为喘息而轻轻起伏。聚光灯依然炙热地打在他身上，但他只是微微眯了下眼，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珠。
他想，刚才那段表演，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遗憾。
无论节目组最初有何种打算，至少在这一刻，这个舞台，真正地、完整地属于他。
节目录制结束后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宿舍楼的走廊里传来高压结束后放松的交谈声。楚月寻卸了妆，洗去一身黏腻的汗水和高强度的兴奋，却感觉神经依然紧绷着，无法真正放松。
他索性套了件宽松的卫衣，悄声走出宿舍，想出去透透气。
夜风吹散了他心头最后一点燥热。他刚深吸一口气，就瞥见阳台阴影处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闻声回头，轮廓在月光和远处城市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但楚月寻认出了那头利落的黑发和略显冷硬的侧脸线条
是秦戈烨。
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A班，几天高强度的练习和彩排下来，虽然算不上多熟络，但至少并不陌生。楚月寻知道他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冷硬。
而秦戈烨也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看到是楚月寻，似乎愣了一下。
“还没睡？”秦戈烨先开了口，声音比在镜头前低沉松弛一些，带着点沙哑。
“嗯，有点睡不着。”楚月寻走过去，和他隔着一扇窗的距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出来吹吹风。你不冷？”
“还好。”秦戈烨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楚月寻的眼角，“今天表现很好，C位当之无愧。”秦戈烨的夸奖一向很直接，没什么迂回。
楚月寻笑了笑，没接话“怎么一个人在这？”
秦戈烨将目光移到窗外，“我想我和你的理由差不多”和楚月寻一样靠在墙上，“我之前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给自己找一个秘密基地，无论有什么情绪都能在秘密基地自己消化。”
夜风掠过，带来几分安静的凉意。楚月寻没说话，等他继续。
“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空间。”秦戈烨的声音很淡，几乎散在风里，“所有动线、所有表情都被人看着……安排着。”
楚月寻侧头看他。秦戈烨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听得出那背后的重量。
“现在终于离开那里了，反而觉得……”秦戈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呼吸的空间大了很多。”
楚月寻轻轻“嗯”了一声。他懂那种感觉。有些束缚是无形的，却真实地捆着人的手脚。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却不显得尴尬。远处城市的噪音模糊成一片温吞的背景音。
“其实，”楚月寻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开口，声音不高，“站在最中间，光打下来的时候，反而觉得有点不真实。”
秦戈烨望着远处流动的车灯，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第一次站上舞台也是这样。家族演唱会，你知道吧？我看着舞台中心的前辈，以为那段距离轻易就能跨过去，但直到现在都没有。”
楚月寻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想象那种画面∶年轻的练习生，站在舞台边缘，望着中央被光芒笼罩的前辈，以为未来触手可及。
“谢谢。”秦戈烨忽然说道。
楚月寻微微一愣，侧过头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好像让我找回一点初心了。”秦戈烨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原本来参加节目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想要站在舞台上。太多的不甘和怨恨，险些把我变得面目全非。”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今天，我看着在我前方的你，突然就想起来第一次上台时打在我身上的那束光了。”
楚月寻沉默片刻，然后唇角轻轻扬起：“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句谢了。”他转头看向秦戈烨，眼神认真，“还有，记得也谢谢自己。能重新想起那束光，本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白日残留的焦躁。秦戈烨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你公司对你还好吗？”秦戈烨忽然问。
楚月寻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得有些淡，“好不好的该怎么定义呢？但起码给了登上舞台的机会，我能做的只有牢牢抓住了。”
他说得含糊，但秦戈烨听得懂。星耀明明是大公司但对楚月寻的态度似乎并不明朗，在节目里也必然对他有所要求。有些选择，恐怕并不完全在他自己手里。
秦戈烨想起那天他结束加练，准备像往常一样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却听到了拐角处传来声音。
他本无意偷听，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脚步一顿。
“……月寻，你应该还记得公司对你的安排吧。”一个略显严肃的中年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腔调。
秦戈烨靠在墙壁的阴影里微微蹙眉。
接着，是楚月寻的声音，比平时听到的要清冷一些，但也足够平静：“李哥，就算不是我，这个C位也会是其他实力强劲的练习生，比如秦戈烨，或者艺海的人。结果并不会改变太多。”
“这不是谁实力更强的问题！”经纪人的声音透出几分不耐，“不要试图以卵击石！别忘了你是星耀的人，你……”
“李哥，”楚月寻轻声打断了他，语气近乎淡漠，“你说作为初C但最后无缘出道位不是更符合公司的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被这句直白的话堵了回去。过了一会儿，经纪人才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告诫：“……你心里有数就好。记住，别被眼前的虚晃迷了眼，每一步都得走得稳当。公司的安排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楚月寻的回答听不出什么情绪。
时间回到现在，楚月寻提起公司时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冷漠。
“你说的对，”秦戈烨顿了顿，声音沉静却清晰，“抓住能抓住的。舞台不会骗人。”
楚月寻看向他，秦戈烨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相遇，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寂静中蔓延。他们身处不同的困境，却站在同一条路上。
“是啊，”楚月寻轻轻应道，“至少舞台是真的。”
夜更深了，风也开始带上寒意。但两个人谁都没提回去的事。在这个喧闹节目里难得安静的角落，他们共享了片刻珍贵的沉默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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