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不够热烈，寒风吹过凉意依旧。何若楠推着购物车站在超市门口，有些不情愿地伸出手。
两只手都拎满东西后，依旧不够拿。
何若楠叹了口气，朝季凌希无奈地看了眼，“买这么多，现在怎么办？”
季凌希拿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下要把东西运回家，倒是成了个大难题。他想了想，突然笑了，眼神坚定又温柔，“你等我会儿。”
他转回身跑到方才的收银台边，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见对方笑脸盈盈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季凌希一脸得意地跑过来，“搞定了。我们就这么推回去，今天还回来就行。”
幸好超市离得也不远，只是一路推着这个东西，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车轮在不太平整的路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季凌希停下脚步，扶着何若楠的肩膀往道路里侧送，又将推车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我来就行。”
这么多年，何若楠习惯了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她很少让别人帮忙。如今有人站在身边，什么事都抢着做，倒是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做饭除外。
“先说好，我不会做饭。”何若楠嘟囔着，她低着头看着一步步往前走着的脚尖，风将长发吹乱，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没事，我会就行。你就负责坐着等，然后吃，就行了。”
季凌希语气轻松，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但鉴于何若楠从来没听说过这人会做饭，没有尝过，也想象不到这人穿着围裙站在厨房忙活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你会吗？是那种真的会。”
不是假的那种眼睛看会了但是手却学废了的那种会。
季凌希挑了挑眉，眼神狡黠，“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们跑了两趟才将推车里的东西全部运上楼，何若楠负责将车还了回去，等她到家时看到的景象，便是小小的屋子被新买的商品塞满。厨房摆得满满当当，原本空空的冰箱也塞满了东西，茶几上堆放着精致好看的零食，何若楠一瞬间有些不认识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小房子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鲜活了起来，好像……温馨了好多。
她缓缓走到卫生间，洗手台上整齐地并排摆放着两个杯子，里面放着牙刷和牙膏，毛巾架上静静地挂着两块毛巾，它们相互依偎着，亲密无间。
何若楠有些愣神，片刻后上前摸了摸柔软的毛巾，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厨房里传来季凌希的声音，“何若楠，你想吃番茄牛肉还是土豆牛肉？”
何若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都行。”
厨房里烧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袅袅白烟升起，将季凌希笼罩在朦胧中。
他已经换上一套轻便的家居服，脚下踩着和自己一样款式的拖鞋，脖子上挂着蓝色条纹的围裙，此刻正认真在菜板上切着菜。
刀刃与菜板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窗外阳光洒进来，照在季凌希的脸上，何若楠好想将这一刻定格下来。
心里本就柔软的土壤，晒了太阳，均匀地呼吸着，低着头的苗草犹豫着直起腰板，想要长得更高更大。
兴许是太过专注，季凌希没有发现何若楠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等他余光瞟到人影时，正巧撞见她红着脸避开双眼。
“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季凌希笑道，他的声音温润，带着阳光的暖意，懒洋洋的。
“好一会儿了。”她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进了厨房看着季凌希熟练地洗菜、切菜，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季凌希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国外的菜太难吃了，我后来跟着我妈学了几手。估计遗传了我妈的手艺吧，做出来的菜味道还不错，等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
“我还挺喜欢这个过程的，可以让我安静下来，不去胡思乱想。咨询师说，这也是一种治疗的辅助办法，可以让我找回一些对生活和事物的掌控感，转移注意力，减少负面的情绪。”
何若楠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又想起了那几年他在国外治疗的日子，一定很痛苦吧？但是能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也很幸福吧？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季凌希想了想，丢给她两个番茄，动作随意轻松，但却带着不可言说的亲昵，“帮我把皮剥了。”
何若楠点点头，洗干净了手，将袖子撸起正准备开干，身旁突然凑过来一个身影，季凌希高大的身形投下来的阴影将何若楠整个人笼罩在当中，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混杂着厨房里的烟火气，将她包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那人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抬起右手臂，环着她的背脊朝斜上方去，“抱歉，我拿一下碗。”
笑容自头顶上方漾开，身子蹭过何若楠的手臂，只一瞬间，又离开了。
何若楠也不知道是厨房里开着火有些闷，还是怎么了，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呼吸有些不畅，脸颊连带着耳尖都被烧红了。
小小的厨房有些拥挤，总是会在转身时不经意间碰到对方，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有脚下的步伐越靠越近。
锅铲叮叮当当响，何若楠切洋葱的时候，没忍住，眼睛酸疼，被季凌希发现的时候，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强撑着笑意说是因为洋葱太辣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眼泪不仅仅是因为洋葱。
以前她就很羡慕季凌希家的烟火气息。
凌老师在厨房做着饭，季老师搭把手，虽然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但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真的好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久到她差点都忘了自己究竟有多渴望。
如今厨房里的人换成了她和季凌希，亲身体验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寻常的生活，却让她泣不成声。
他们后来一起吃着自己做的饭，餐桌上方暖黄的灯光打在色泽鲜艳的菜肴上，季凌希一边给何若楠自然地夹着菜，一边听着她不住夸自己手艺好，脸上的笑意就没收敛过。
饭后他们一起洗碗，一起下楼散步，聊了些过去的事情，却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租房子的事。
晚上睡前，趁季凌希洗漱时，何若楠在沙发上将他的枕头和被子铺好。她的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或许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又或许不是。她不愿去想，也不敢想。
季凌希带着些没擦干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东西时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消失了。
何若楠指了指沙发，“你晚上将就先睡这儿，我进屋了。有事叫我。”
说完，道了声晚安便进屋关上了门。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敲卧室的门，“你睡了吗？何若楠？”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还没，怎么了？”
边说边下床去开门。
季凌希那么大高个子一个男生，毛毯被他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眼神有些委屈，“我能进来睡吗？”
何若楠一下就被这句话给吓清醒了，“怎么了？”
“总觉得外面有奇怪的声音，有些害怕。”
何若楠把头伸出门外，静静听了会儿，“没声啊，季凌希，你别耍花招。”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还是有些动摇。
“你没听到吗？窗户缝隙呼呼的风声，天花板隔层里有什么小弹珠在跳的声音，还有厕所下水管哗啦啦的流水声。”越说，他脸上露出越是惊恐的神情，往那个开了小小一道的门缝里钻。
“可以让我进来睡地板吗？我睡觉很安静的。外面的声音我有些害怕。”
何若楠见他好不容易拉下面子承认自己不够勇敢，又一幅被吵得神经衰弱的样子，想起他说的那次躯体化的症状，心想兴许他对声音确实要敏感一些，便有些心软。
“那……你把东西搬进来吧。”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把褥子和被子铺好了。
何若楠关了灯，再次道了晚安，可这次，她没睡着。
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季凌希均匀的呼吸声。
可没躺一会儿，他就开始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鼻子吸溜吸溜的，咳嗽声也来了。
过了会儿，他坐起身扒着床沿，带着鼻音小心翼翼说：“我有点冷。”
何若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是谁说不怕冷的？
“要么去找个宾馆住吧。”
“……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折腾了。”
“那怎么办？这老房子也没装空调，你总不能就这样冻一个晚上吧？”何若楠有些无奈。
“我……可以上来睡吗？”他的声音明明很小，却仿佛是一颗石子投向了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激起水花，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何若楠身子一僵，还没回答，就听到季凌希发誓，“我们一人一床被子，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想睡个好觉。”
黑暗中，何若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看到他举起发誓的手。
但那也不行，她果断拒绝，“不行。”
“……我和你换被子。我这床厚点，你拿去用。”说罢也不管季凌希同意不同意，将两人的被子调换了一下。
可惜好像效果平平，兴许是身下垫的褥子太薄，大冬天的，瓷砖地真的很凉。
何若楠听着地上那人捂着嘴忍着喷嚏声，认命地闭上眼，往旁边挪了挪，“你……你上来睡吧。”
地上一阵窸窸窣窣，何若楠左侧床垫很快陷下去，虽然隔着几层薄被和毯子，依然能感觉到身上一重，季凌希将冬天厚厚的鸭绒被盖在了两个人身上，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好暖和啊。”
何若楠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她努力裹着里头的被子翻过身，将后背对着季凌希，小声说道：“晚安。”
“晚安。”季凌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若楠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笑意早就爬上了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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