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四方镇的事后，茯凌就跟相楚澜、沐纶、慈无忧一道回了京都，这几年相楚澜把她的院子照看得不错，她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能直接住人。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茯凌张罗着给十一立了个牌位，后来想着拜一个是拜，拜两个也是拜，于是又立了个飞花的牌位，她腾出一间小屋，专门用来供奉十一和飞花，打算隔三差五地给他俩上上香。
宋奶娘有家人，不用她操心，十一和飞花都是孤儿，她不给他们上香烧纸钱，估计也没人会这么做了。
安置好十一和飞花的灵位，茯凌就准备出门去趟大玄殿，她得探探路，起码要先知道如何报名参加尧光榜比试。
刚出院子没几步，人还在小巷里呢，迎面就遇上了相楚澜，他看样子好像是专程来找她的，见到她后就停下了脚步，茯凌见到他来，心情瞬间变得不错，三步一跳地蹦到他面前，爽朗地笑道：“才两天没见就这么想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相楚澜看她像只大兔子一样蹦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给她挪地方，道：“出门要去哪儿？”
茯凌笑呵呵道：“去大玄殿了解一下参加尧光榜比试的具体事宜。但我不知道大玄殿怎么走，正好你来了，干脆一起去吧，省得我边走边问人。”
相楚澜眉梢微微一动：“巧了，我就是来带你去大玄殿的，十二大玄要见你。”
茯凌挠挠脸：“十二大玄要见我？”
难道是因为我在无为道场一战成名？惊动了十二大玄？他们见我会不会是想特招我进尧光十二弦？我果然优秀！
相楚澜听着她过分乐观的心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慈无忧喊你秀儿，真没喊错。”
茯凌仰头看他：“你几个意思？”
狗男人是不是又在阴阳我？竟然喊我黑称！
相楚澜没跟她计较她那一声狗男人，正色几分道：“据慈无忧交代，你在父道以一己之力击杀了守道的银纹妖，用的内生武器是永夜银河，那晚我也确实在你的黑金锤子上看到了疑似永夜银河的缎带。十二大玄找你，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
茯凌纳闷道：“我不是都跟慈无忧说了嘛？永夜银河是我在修罗塔塔顶，从天狗小白那儿骗来的。怎么他没告诉你们？”
你们大玄殿也真是闲的，连我的内生武器是什么都要管，烦人。
相楚澜深深看她，担心再继续说下去，她会蹦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毕竟巷子里人来人往，她又是个头铁不知轻重的。于是便抓住她肩，带她纵身一跃，翻墙进了她家院子，又抬手布下个结界，这才问她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阎王殿纵樾？”
茯凌刚从院子里出来，现在又莫名其妙被相楚澜抓着翻回院中，先前那段路算是白走了，落地时还正好踩中地上一只不大不小的蜘蛛，她皱起眉：“相楚澜，你害我双手沾满鲜血。”
“什么？”
茯凌移开脚，指了指地上那只被她踩扁的蜘蛛，不满道：“有正门你不走，非带我翻我自己家的墙，这下好了，我室友被你害死了，你打算怎么赔？”
相楚澜低头，看到茯凌脚边有一只扁扁的、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蜘蛛，一阵无语顿时漫上他心头，他声音微沉下去：“林起月，现在十二大玄不相信你的永夜银河是骗来的，他们要亲自问你，第十玄的内生武器可以辨别真假谎言，你的那些鬼话连慈无忧都糊弄不了，更别提十二大玄。”
看他那个严肃正经的样子，茯凌忍不住哈哈笑道：“你看你那个表情，干什么啊？怀疑永夜银河是阎王殿纵樾送我的？担心我跟妖族勾结？我说你们大玄殿出来的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我有那么大的面子嘛，能让阎王殿把上古法器送给我？他图我啥？图我倾国倾城好给他当狱主夫人？还是图我智谋无双能给他当帝国内应？”
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大咧咧地晃在他面前，看得实在扎眼，相楚澜下意识就伸手捏住她脸，大拇指和食指分别夹在她脸颊两侧，轻轻往中间一挤，她就被迫摆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他看着她：“你认真一点。”
茯凌笑容僵在脸上：“说话就说话，你捏我干嘛？”
相楚澜黑瞳幽深：“不许笑。”
茯凌：“……”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是哭是笑？我就笑！就笑！
看着她努力想要挤出笑容的搞笑模样，相楚澜压了压眉头：“你若真与阎王殿有交情，就别去见十二大玄，我没跟你开玩笑。”
茯凌嘴唇被脸颊的肉挤在中间，被迫嘟起来，声音走调地说：“我不认识纵樾，见都没见过。你再不松手，我咬你了啊。”
相楚澜手指未松：“慈无忧说你在父道定住了博涂雅，你是如何做到的？”
茯凌低头，啊呜一口就咬上相楚澜食指，牙齿嗑在他第二道关节处，细微尖锐的刺感令他立马抽回手指，他蹙起眉尖：“林起月，你何时跟狗拜了把子？”
“谁让你不松手的？我又不是没事先警告过你。”茯凌仰头振振有词。
相楚澜对上她乌洁明亮的眸子，又见她一脸坦荡，他慢慢纾解了眉间的褶皱，严肃且柔和地对她道：“十二大玄不好糊弄，更不好对付，你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你。”
茯凌本想跟他多扯几句，可现在看他与往日实在不同，似乎真情实感地在为她担忧，她心里便也不由认真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跟阎王殿没有交情，永夜银河确实是我骗来的。至于在父道定住博涂雅，那是我的独门秘方，一辈子只能用一次，如果不是慈无忧命悬一线，我可舍不得把唯一一次控人机会浪费在博涂雅身上。”
相楚澜没听见她在心里乱嘀咕，便知她此刻内心敞亮，没有骗他，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茯凌于是又开始笑眯眯盯着他看，没正经多久就又想胡言乱语：“我那独门秘方，原本是打算用来定你的，想趁着你不能动，好跟你颠鸾倒——唔！”
话没说完，相楚澜的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嘴，她被迫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你少说两句。”
茯凌去拽他胳膊，将他手从她嘴巴上扯开，瞪他道：“咬一口不过瘾，还想再被我咬一口是吧？”
相楚澜唇角微微往上翘了下，还没成型的笑容很快又被他抿掉，他从怀里掏出金色铃铛递到她面前：“沐纶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茯凌倒把金色铃铛给忘了，她从相楚澜手里接过铃铛，道：“他怎么不自己送来，要你转送？”
相楚澜道：“他最近这段时间出不来。你收好铃铛，跟我去大玄殿见十二大玄。”他朝院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正门还是翻墙？”
茯凌把金色铃铛系在腰上，接着就往院门方向走去，心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可没有翻墙的特殊癖好。
相楚澜从后面跟上来，语气飞扬：“你就让你室友曝尸荒野？不给它收个尸？”
茯凌推开院门：“它得吸光纳气，集日月之精华，葬那儿就挺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了很久的路，最后他们走上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道路尽头，茯凌见到了传说中的大玄殿，它像一座庞然大物，雄伟壮观地屹立于天地之间。高耸厚实的城墙仿佛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五道朱红城门并排伫立，城墙上每隔百步便能看到一处突出来的哨所，威仪森严的气息直扑人面。
茯凌不禁叹道：“这得花多少钱？”
相楚澜淡声道：“皇族贵胄居住的紫薇城，十二大玄掌管的大玄殿，是帝国的两颗心脏，不花点钱怎么行？”
茯凌啧啧称奇地跟着相楚澜，两人从最中间的朱漆正门进入，穿过几丈远的城廊，来到城墙内的官道上，官道用大理石铺成，宽阔数余丈，两侧遍植榆树和杨柳，显得既气派又雅致。茯凌抬头看了看茂密的树顶，又扭头对相楚澜道：“待会儿见完十二大玄，你带我在这里头转转呗，我想参观一下大玄殿，尤其是看一看尧光榜的比试场地。”
相楚澜“嗯”了声，叮嘱茯凌道：“在十二大玄面前别乱说话，他们为人古板，开不得玩笑。尤其是第二玄，脾气最不好，你尽量不要得罪他。”
茯凌点点头，好奇道：“一至十二玄，是按年龄排的序，还是按战斗力？”
相楚澜道：“都不是。大玄殿创立之初，掌事的是十二位结义兄弟，那时大概是按年龄排的序，号称十二大玄。后来大玄殿历经数千年，最初的十二位创立者早已仙逝，可十二大玄却作为大玄殿的最高符号传承了下来。”
他带着茯凌穿过长长的官道，又绕过一座建筑，拐上一条弯弯绕绕的回廊，继续道：“你可以把现在的十二大玄看作是十二个官位，只有综合能力最突出的佼佼者，历经重重严格选拔，才能最终上任。十二位中若有一位逝世，选拔程序就会即刻启动，选出一位能堪大任者补上空缺。现在的这十二位中，资历最浅的第六玄，在位也有三百余年了。”
茯凌道：“十二大玄统管大玄殿，权利之大，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了。沐纶曾经说过，尧光十二弦在外界眼里，被视为能够继承十二大玄衣钵的候选人。大家这么想进入大玄殿，想打进尧光十二弦，这其中是不是有很多人都是因为眼馋十二大玄的位置？”
相楚澜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大栎国子民，没人不想登顶尧光十二弦，因为这被视为一种荣耀。但想成为十二大玄的人，却寥寥无几。就说现任这十二位，也并非都是出于自愿，只不过天纵奇才，被帝国选中后，又在选拔场上光芒难掩，无出其右，迫于责任不得不成为十二大玄之一。”
茯凌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十二大玄拥有崇高的地位和权利，怎么会无人眼馋？”
相楚澜缓声道：“一旦成为十二大玄，今后便只能是十二大玄，不再是谁的丈夫、父亲、儿子，兄弟，这一生都无法再踏出大玄殿一步，不能和家人朋友见面，他们的家人也会被帝国严密监控。除了最高执政核心，没有人知道十二大玄曾经的身份、姓名、与他人的关系，大家对十二大玄的称呼也只是无意义的代号，比如第一玄、第二玄……第十二玄。”
茯凌继续点头，了悟般叹了口气：“难怪。原来至高无上的权利背后，是对名字和身份的剥夺。”
说得更直白点，这简直等同于剥夺了十二个人的灵魂，人为地将他们变成了十二座冰冷的机器。
想到什么，茯凌又问道：“你刚才说不再是谁的丈夫、父亲、儿子、兄弟，怎么十二大玄里没有女人么？”
相楚澜看了她一眼：“大玄殿的规定，女人不得参选十二大玄。”
茯凌挑眉，啧啧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说这条规定是歧视女性，还是保护女性了。”
相楚澜没说话，带着她七绕八绕，最后来到一堵约有三人多高的隔扇门前，门前的两根朱漆圆柱旁分别站在身穿黑色麒麟蟒服的守卫，他们身上的衣服，茯凌曾经在四方镇见大玄殿弟子穿过，应该是他们的统一制服。
那两位守卫中的其中一位，在见到相楚澜后便转身进了屋，茯凌猜测他应该是进去通传，果然，她和相楚澜在外面等了没多久，先前进屋的守卫又走了出来，对相楚澜道：“大玄让你们进去。”
于是茯凌就又跟着相楚澜进了屋，屋内宽敞高大，但是略显阴沉，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窒息感。进屋后，她又是左转右绕，最后才在某个大殿见到了传说中的十二大玄。
他们十二位一字排开，坐在十二张高大冰冷的玄铁宝座上，座椅的排列在整体上呈现出内括的微弧。
茯凌抬头，看到距离她一丈多高的地方，十二大玄正庄严凛然地俯视着她，不管是在高度上还是在气势上，都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她下意识站得笔直，等待他们中的一人先开口说话。
站在她旁边的相楚澜轻声宽慰她道：“不用紧张。只要你跟妖族没关系，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茯凌低声哼道：“谁说我紧张了？我现在放松的不得了。”
稳住！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场面而已，姐的气场一丈八！姐的气质顶呱呱！
相楚澜听她在心里自吹自擂，默默低头，唇角压不住地往上翘了翘。
片刻后，坐在中间偏左位置的一位大玄垂眸看向茯凌，声音洪亮、不怒自威地问道：“你就是林如进一脉，自血宴礼后的唯一幸存者，林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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