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在桌面上投下清晰的窗框影子,光斑爬过课本,掠过橡皮,有一种催眠的魔力。
下午的手工课,孩子们对着一款未组装的木质摩天轮材料包手忙脚乱。“这一部分应该先和底座连接,你看说明书第三步...”老师耐心地指导着。
在这片混乱中,一槻却没有急着动手。她将木质零件依次排开,用手指轻触每一个卡榫的凹凸,然后直接拿起底座和支架。
“咔嚓。”吻合声清脆。
她双手稳定,齿轮套上轴,连杆连接座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御幸组装完底座抬头,正好看到她轻轻拨动转盘,整个模型严丝合缝地旋转起来。“你怎么...”御幸难得诧异,“不看说明书?”
一槻闻声抬头,眼神从专注中恢复茫然:“因为我是天才?”
御幸:...我就不该问你。
周围同学注意到这里的对话,发出一片艳羡声。
“好厉害!”
体育馆里,躲避球大战正酣。球擦着一槻的肩膀飞过,引发同组队友们的阵阵惊呼。
“咻——砰!”
内场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像受惊的小鹿般挤在一起。
御幸站在场中,眼神锐利。他打了个简单的手势,身边的队友便心领神会地向一侧移动,形成诱饵。而一槻像一条滑溜的鱼,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攻击。当她拿到球时,手腕一抖,白球便精准地砸向对方核心队员的脚边。
“砰!”球击中目标。
体育老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同事感叹:“那两个孩子简直像在打另一种比赛。”
几轮激烈的攻防后,一槻喘着气跑下场,拿起水壶小口地喝着,呼吸依旧有些急促。
御幸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汗湿的额头和微微起伏的肩膀。
“一槻,还好吧?”他问,声音依旧平淡。
“嗯!”一槻用力点头,放下水壶,嘴角还有些水渍,笑容重新变得明亮,“就是有点热!”
第二天清晨,御幸刚走到教室所在的走廊,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突突突突”的脚步声。
呵呵,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那个金色的身影如同炮弹一样精准地射到他面前,刹住车,仰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元气十足地大喊:“早上好啊!一也!”
御幸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奔跑而脸颊微红、眼睛闪闪发亮的家伙,沉默了两秒。每天精力旺盛的仿佛用之不竭,他就不该担心她的体力问题!终究是错付了。
午休时,窗外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两人对着餐盘里那坨黏糊糊的纳豆一起皱起了眉头。
“吃了这东西能让你的变速球下坠得更厉害哦。”御幸虽然抗拒但会坑人。
“你吃,”一槻严肃地反驳,“应该是让你的配球更厉害吧。”
两人互坑失败,默契的将纳豆往旁边拨了拨。
“一也,雨还在下啊。”一槻站在窗前。
“肯定啊,现在是雨季。”御幸手下的笔没停。
“我想投球。”一槻转身,眼巴巴的看向御幸,“不要学习了,我们去投球吧。”
“你是笨蛋吗?在下雨欸!”完全忘了之前因为台风不能用操场,一大早起来就心情不好,还不要笨蛋台风来这边的人就是他自己,“不要逃避了,快过来!”
御幸家的客厅里,复习资料摊了一桌子。
一槻转着自动铅笔头,眉头紧锁,面前的国语习题本上满是涂改的痕迹。
御幸拿过她之前的试卷,看着上面几次都是低空飘过的分数,以及作业本上那些语法奇特、充满个人风格的句子,终于明白了她之前说“国语有点难”是什么意思,她的外公外婆对此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因为一槻在日常生活里并无语言困扰。
“是‘は’,不是‘わ’。”御幸用笔点着那个字,“你怎么还会混淆这些词的用法。”
“哦!”一槻恍然大悟,立刻改正。
然而,当御幸对着一道需要巧解的应用题陷入沉思,正在组织计算步骤时,旁边却传来了轻松的声音。
“答案是72。”
御幸抬头,看见一槻正看着他那道题,连草稿都没列。
“你怎么算的?”
“嗯...”她歪着头,“就是...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出来啦!”她用手比划着,全是些“这样”“那样”的抽象词汇,根本构不成逻辑步骤。
御幸让她试着解释另一题,只见她眼睛扫了一下题目,手指在桌上虚点了几下,不到十秒,答案再次准确无误地报出。
一个教国语,一个教数学的互助模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确立了。
当御幸再次埋首于一道复杂的图形题时,一槻的注意力被他桌上那本熟悉的、边角已有些磨损的棒球笔记吸引了。
她轻轻拿过来,翻开,里面不仅仅是他们俩的投球记录和战术图。她看到御幸用细密的笔迹,记录着其他少棒队强打者的击球习惯——“三棒的5号,擅长打内角高球,但对偏低的变化球判断力弱”,旁边甚至还画着复杂的防守阵型示意图,用箭头标注着球可能的路线和野手的移动方向。
要向一也学习,她这么想着。
御幸终于从那道数学题中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颈。他看到身边的一槻正安静地翻看他的棒球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对其他强打的观察和复杂的防守阵型。
他的思绪很自然地飘向棒球场:她的变速球现在已经很稳定了,下次队内练习,可以开始尝试用变速球和直球搭配,攻击打者的内外角了。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笔与夏日训练的最后一滴汗水一起干透,真正的夏天随着花火大会一同到来。
空气闷热,蝉鸣聒噪。一槻穿着她最舒服的短裤和T恤在御幸家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着屋里喊:“一也!快点!外公说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了!”
御幸慢吞吞地走出来,嘴里叼着根冰棍,同样是简单的短袖短裤。“急什么,每年不都有。”他含糊地说,但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一槻的外公带着两个孩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向河边的开阔地带。一槻一开始还被各种摊位吸引——捞金鱼的、卖炒面的、挂满亮闪闪饰品的,但她很快发现,周围许多女孩子,甚至一些阿姨,都穿着各种颜色、印着漂亮花纹的浴衣,木屐踩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哒哒”声。
一槻低头看了看自己简单的着装,又抬头看了看那些精致的浴衣,她第一次觉得,那些层层叠叠的布料和飞舞的腰带,像会移动的、绚烂的花园。她扯了扯御幸的袖子,小声说:“一也,她们穿的衣服...好漂亮啊。”
御幸正盯着一个卖章鱼烧的摊位,闻言随意地扫了一眼:“啊?哦,浴衣啊。怎么了?”
“没怎么...”一槻难得没有大声反驳,只是默默收回了手,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些美丽的“移动花朵”,她觉得穿在自己身上肯定会别扭死,但不得不承认,它们真的很好看。
终于在人潮中找到了外婆已经占好的位置,他们在野餐垫上坐下。外婆递给他们冰镇的麦茶,铝罐外迅速凝结起一层细密的水珠,冰凉湿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稍驱散了夏夜的黏腻。
天色渐暗,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星星。当第一朵烟花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升空,在最高点“砰”地一声炸开,化作巨大、绚烂、瞬息万变的金色光雨时——
“哇啊!!!”
一槻几乎是瞬间从垫子上弹了起来,仰着头,嘴巴张成了“O”型,她忘记了刚才对浴衣的微妙情绪,忘记了拥挤的人群,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头顶那片轰鸣着、燃烧着的璀璨夜空。
“一也!快看!是菊花!又变成星星了!”
“哇!那个会变色!紫色!绿色!像魔法!”
“外公外婆!这个好像...好像棒球炸开的样子!但是好漂亮!”
她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兴奋得完全坐不住,像个上了发条的音乐盒,不停地向外散发着惊叹。
御幸一开始还被她吵得想捂耳朵,这家伙...看个烟花也能高兴成这样,果然是笨蛋。但他的目光,却也不自觉地偏向身旁。
他看着光芒在那张总是活力四射的脸上明明灭灭,看着那双比平时更加闪亮、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夜星空的蓝眼睛,算了,他收回了嘴边的吐槽。偶尔,当特别壮观的连环烟花绽放时,他也能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一丝微小的、被震撼到的抽气声。
就在一波花火暂歇,下一波还未升空的短暂寂静间隙里,一槻忽然转过头,大声地对御幸说,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一也!明年、后年,我们还要一起来看!”
她的声音清脆,盖过了周遭的嘈杂。
御幸没有看她,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那片重归深邃的夜空,仿佛在寻找下一朵花火的踪迹。
然后,在下一声“咻——”的升空音效响起,巨大的轰鸣即将再次吞没一切之前,他用清晰地、也不管她是否听见的音量应了一声:“...嗯。”
回去的路上,一槻依旧兴奋地说着刚才看到的烟花形态和色彩组合,走到分别的岔路口,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兴奋红晕,非常认真地对御幸和外公外婆说:“明年...明年我也要穿浴衣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刚刚立下重大决定的郑重,“虽然穿着可能不好行动了,但是...它们真的很好看!”
御幸愣了一下,然后像往常一样,用略带嫌弃的语气回答:“知道了。那你可得提前学会怎么穿,别到时候把自己裹成粽子。走了,很晚了。”御幸在外公的陪同下往家走。
“嗯!”一槻用力点头,挥挥手,跟着外婆跑向了家的方向。
御幸则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笨蛋临时抱佛脚一定会闹出笑话。
明年勉强提醒一下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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