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灵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舞台上面的灯光太亮，让景物有些失真；演奏时的乐音和亢奋情绪冲上大脑，带来一种飘飘然的感受。解灵音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瞬间恍惚，错觉自己身处某段幻想或梦境之中。
他看见盛霓出现在LiveHouse，对此更加怀疑了。毕竟“盛霓”跟“LiveHouse”的组合看起来太不真实。
讨厌噪音、连带着也讨厌摇滚乐和LiveHouse的盛霓，本人来到了现场，大概、可能、说不定是为了看他的演出。
“盛哥，”解灵音不敢相信，小声喃喃，生怕戳破了这个幻觉，“你怎么来了呢？”
盛霓有点弄不清他问话的意思，只好答出最直接的缘由：“水喻把演出的事告诉我了。”
“所以你是来看演出的？”
盛霓不明所以，应了一声。
这个人是为我而来的——任何一个演绎者、创作者，都会因此欣喜若狂，无论对方是谁。更何况他还是盛霓……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更何况”？
解灵音陷入迷思，百思不得其解。一动脑子他就更困了，眼皮直打架。
狭窄的视野里闯进来一张脸。
盛霓凑到近前，伸手在解灵音眼前晃晃：“你喝醉了？”
解灵音立马睁开了眼，不管不顾地仰起脑袋来一个劲儿点头。
盛霓差点被他撞着，连忙后退半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哦，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解灵音揉了揉脸，接着去掏兜，“对了，我先……我们先补个好友。”
盛霓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也拿出手机。他这会儿开口肯定会下意识推拒，之后可就不一定能找到机会了。
至此，两个人总算是正式加上了联系方式。
盛霓填好备注，指尖接着拐向了解灵音的动态。与先前的小号不同，这里头热闹极了。
除了最近的演出宣传，解灵音还时常转发热门话题、分享路边的小猫小狗等等——盛霓还真不知道他平时过得如此精彩。
而解灵音本人握着手机，仍停留在盛霓的主页上。他盯着那个头像许久，抬眼看向盛霓。
既然酒壮怂人胆……
解灵音下定决心开口：“盛哥，‘人不是猴子’是什么意思？”
盛霓没有抬头，但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就是字面意思。”
他试图敷衍过去，悄悄瞥了一眼解灵音的反应。
解灵音还在认真地等待答案，满脸好奇：“那你为什么用这个头像？”
盛霓攥着手机，里面塞着他的一点点幼稚的锐气，他不太喜欢宣之于口。通常被问起头像的事时，他只会含糊地表示这是个人审美与幽默感作祟。
盛霓跟解灵音对视片刻，叹了口气：“因为很多人——相当多人好像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想提醒他们一下。”
这话还是太委婉了，按照他刚毕业时换头像的心理活动，翻译过来应该是“妈的这个○世界”。
解灵音听完，噗嗤笑了出来。他笑得直拍桌，半天都没停下。
“盛哥，你真的不打算试试玩摇滚吗？”解灵音爽朗地说，“我觉得你特别有潜力。”
盛霓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那我谢谢你。”
解灵音的笑声戛然而止于一个嗝。他被酒气熏得皱起脸，咳了两声，钻到吧台后面给自己找了杯水喝。
喝下一口，他又一挑眉：“怎么是苏打水？”
盛霓扫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玻璃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这只卖瓶装的苏打水。”解灵音指指酒水单，“不知道谁倒出来的。”
盛霓看清标价，眉头压下来：“是水喻。她一杯卖了我三瓶的价钱。”
解灵音仰头喝水，不敢乱说话了。
不过这也就仅限两分钟。喝完那杯水，解灵音眼珠转来转去，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盯着同样在喝水的盛霓——盛霓正小口细品，看样子是想努力把这杯水喝回本——踌躇了一阵，出声问道：“盛哥……你觉得我们今天的表演怎么样？”
盛霓放下杯子。
解灵音的神情很眼熟，上次他也是这样等待着盛霓对他的评价。
但解灵音的眼神里没有不安、没有忧虑，只是纯然的期待，好像笃定自己会被夸奖。
这时候如果不夸夸他，任何人都会感到良心不安的。
盛霓纠结地开口：“我不怎么看Live……不过你们应该算是表演得不错。”
解灵音点点头，继续盯着盛霓，好像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盛霓不得不稍微移开眼，开始绞尽脑汁。
他余光看见舞台的灯光，回想起自己刚刚走进LiveHouse时见到的光景。
乐队表演的时候，鼓手总是坐在后方或角落，在层叠的乐器后面，不算引人注目。盛霓从前也没有关注过那个角落。
但是他看见解灵音，熠熠生辉的、近乎刺目的。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灯光并没有聚焦在架子鼓的位置。
非常奇妙，盛霓清晰地听到鼓点，同时感受到鼓点与乐曲交融在一起，既个性又和谐。
盛霓把水杯举在唇边，答非所问：“你们下次演出是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回应。盛霓低眼去看，解灵音正笑眯眯地支着下巴，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还不知道呢——下次我肯定告诉你。”解灵音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马上要到深夜场了，盛哥要不先回家？”
盛霓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想要立刻逃离：“你呢？不是说喝醉了吗，你自己在这里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现在非常清醒。”解灵音说完，自己嘟囔，“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睡着。”
盛霓没有立刻接话，显得有些迟疑。
解灵音指指舞台：“那我去看表演了。盛哥晚安。”
他挥挥手走去观众堆里，留给盛霓自行离开的空间。
盛霓心情复杂地目送他离开，泄了口气。
怎么还要喝醉的人反过来照顾他的感受？
他肯定是不能走的，把解灵音扔在这里显得太不近人情，万一传到张阿姨耳朵里也不合适。
但是他的手机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振动。
盛霓的手都快麻了。他从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消息提示一连串，有信息有通话，全都来自水喻。
最新的一条消息相当醒目：“开门！！！！！！”
盛霓赶苍蝇似的划掉其他提示，点进消息界面，往上划了好几下，查看事情原委。
“小解的惊喜到了，开门让我进去！”
对了，还有这么回事。
盛霓终于想起了自己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水喻会跑到他家下通知，就是因为要给解灵音置办一套新乐器来着。
盛霓远程打开门锁，同时立刻拨出视频通话，挪到门边安静处，等待水喻接听。
好消息，水喻没有拒接；坏消息，对面看起来人不少。
“喂？”画面晃动两下，露出水喻的脸，“干嘛，把我当贼防呢？”
“盛先生晚上好！”薛溪园从屏幕中掠过，拉着疑似金容的人消失在门内。
角落居然还露出了一团钟千日，真不知道水喻是怎么把她带过来的。钟千日一直在眨眼，希望不是绑架。
盛霓在通话的三秒之内接收到太大信息量：“你们要在我家开派对吗？”
镜头丝毫不稳定，水喻大踏步走进房门：“对啊，我们今晚要举办一个超棒的派对，猜猜谁没有被邀请？”
她一边调侃，一边指挥搬运工把架子鼓挪上楼。对面传来一些可疑的碰撞声，盛霓祈祷那只是磕到了楼梯扶手。
盛霓深吸一口气，抬眼看见屏幕上的水喻，还是没忍住说：“尽量别搞出什么赔偿事项来可以吗？”
“放心吧。我是那样的人吗？”水喻一挥手，“没事，往上搬。撞坏了算我的。”
盛霓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又听见遥遥的喊声：“姐，你拍的奇珍异草到底在哪呢？”
水喻往楼上跑：“不就在露台上吗？”
“可这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都蔫了。”
“真的？快让我瞧瞧！”
屏幕很快黑了下去，只闻模糊的连连惊叹。盛霓看着手机，思索是否是自己昨天那唯一一次浇水起了作用。
他握着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去继续喝那杯苏打水。
.
解灵音扶着店门，看见外面的盛霓，表情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盛哥怎么还没回去？”
“家里有点东西。”盛霓的表情像是遭遇过蟑螂，“正好，一起走吧。”
于是解灵音不客气地上了盛霓的车。
他满打满算第二次坐在盛霓的车上，不过这次没有牛皮纸味了。
想起牛皮纸，就想起左文沙；想起左文沙，盛霓就想起下个月还有个社交活动。这事还没告诉解灵音。
盛霓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大半夜提起合约义务的履行，总感觉像在喊人加班，不太道德。
丽锦名苑7栋屋内漆黑一片，这很正常，因为屋主都不在家。
解灵音一无所知地下车，盛霓慢下半步，走在他后面，对自家入户门显出几分恐惧。
解灵音习惯性地没有开灯，往里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回头找开关。
楼上突然咚一声响。他立即停在原地。
盛霓捂起脸。
房子里也不是全无光亮，隐约能看到楼梯上方冒出的阴影。阴影蛄蛹一阵，噗噜掉出来一团到外面——那个人形轮廓很眼熟，看起来像钟千日。
人影原地晃动几下，原地蹲下不动了——一定是钟千日。
解灵音啪地打开灯。
试图隐藏在楼上的几人立时无所遁形，横七竖八地出现在楼梯口。
水喻见状，大大方方地走出两步：“终于回来啦？快上来看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脚边还缩着一团钟千日。后方的薛溪园拍拍钟千日的肩膀，把她挪走了。
解灵音挑眉，依次扫视过楼上四人，然后转头看向盛霓。
盛霓偏着头摸摸鼻尖：“上去吧。”
“我今天好像不过生日吧？”解灵音一边上楼梯，一边警惕地对水喻说。
盛霓跟在他后面，也充满担忧地朝二楼打量。
水喻急切地捞过解灵音把他往屋里推：“生日的时候姐再给你办个大的总之你快过来！”
金容悄无声息打开房间里的灯，解灵音豁然迎上崭新的、银亮的架子鼓。
他在原地愣了两秒，缓缓地走进门。后头一串人跟着他涌进房间。
“首演礼物。”水喻解说道，“我按你之前挑的型号让乐器行的人配的，帅吧？”
解灵音对着那套架子鼓深情凝望了许久，回过头来：“姐。”
“哎。”水喻满足地领了这感动的一声呼唤。
解灵音指着鼓：“给我的？”
“那不然呢？给盛霓吗？”
另一侧的盛霓斜了她一眼。
“其他人的呢？”解灵音还不忘问。
水喻摆摆手：“都会有的。但是姐偏心你，所以你是第一个。”
解灵音看上去马上就要蹦起来跳舞庆祝三天三夜了，但仍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固定在地面，视线移动向另一边，跟盛霓对上。
与此同时另外三道目光一起投射过来，盛霓险些被逼后退半步。
“盛哥，”解灵音充满期盼，“我可以把它留在家里吗？”
他像是在请求收养宠物的乖小孩，一手拿着整年的优秀成绩单，另一手抱着刚捡到的小猫。
盛霓终究还是被那亮闪闪的眼神晃得闭了闭眼：“……我也没说过不让你在家里放架子鼓——”
他的话音被撞散了。解灵音整个人扑上来抱住他，带着满身暖烘烘的欣喜，像是不知人心险恶的、横冲直撞的幼犬。
盛霓还没回过神，抬起的手不知该不该往下落，解灵音已经又飞了出去。
他依次拥抱了水喻、薛溪园——后面的金容和钟千日不约而同后退两步，避开了过于热情的社交礼仪——最后欢呼着抱住他的新架子鼓，看上去打算与之厮守终生。
水喻和薛溪园遭遇拥抱时都有所准备，成功揽住解灵音拍了拍。此时二人均一脸得意地看着盛霓，仿佛在炫耀战绩。
……到底是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霓清了清嗓子：“这么晚了，都回去吧。剩下的时间就让灵音和他的鼓好好过个二人世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其间伴随着“耍威风”“真酸”“怎么赶人啊”的嘀咕，很难想象如此嘈杂的声响仅仅来源于两张嘴。
薛溪园经过盛霓时笑了笑，水喻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人都健步如飞迅捷离场。
盛霓把他们挨个送走，回头看向门内。
解灵音感受到视线，抬手挥了挥，接着继续黏住他的鼓。
盛霓没说话，转身出去，抿了抿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是哪呢？
更新！
顺便安利下电影罗小黑战记2
怎么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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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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