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酒来了,几位客官久等。”小二呈上酒水,搭肩布一甩,“酒菜上齐了,有其他需要的,您在招呼。”
真是花酒。
此地甚雅,凭借人们口中三言两语,也能猜个**不离十,任卷舒打量一圈,笑道:“是个听曲看戏的好地方。”
冷雀知笑了下,“确实,别看这小馆不大,要说听曲看戏,可是一流的。在此处表演的多半是妖,个个生了副好嗓子。卷舒品鉴一下,跟你在别处听的相比,是不是更胜一筹?”
“我可得好好听一下,”任卷舒道,“之前认识一个会唱曲的朋友,也是副好嗓子,就那一曲,我现在还记挂着,久久难忘啊。”
同其尘吃酒的动作顿住,脸色沉下不少。甜酒入口,竟尝出些苦味。
冷雀知一饮而尽,酒杯在指尖翻转,迅速扣下,随后便响起燕辞归的一声惊叫,引得周围吃客看过几眼。
燕辞归立即收声,五官拧着,跟桌上的葡萄干一样。他将握着杯子的手移开,小声道:“我去,我去,疼死我了,你突然耍什么疯?很疼的好吧。”
冷雀知瞧他一眼,冷声道:“眼睛再乱瞟,就给你挖下来泡酒。”
“我还不能四处看看了?”燕辞归有苦难言,揉了会手,越想越气,“我可跟你说好了,现在,我叫燕辞归,不是落云川。”
见她想还口,燕辞归往她嘴里塞了块甜点,“就算我上辈子是他,但是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燕辞归。你再无缘无故动手,我可就不客气。”
冷雀知瞪他一眼,拿着点心狠狠咬了口,两手摆弄着什么,没再说话。
燕辞归说完,给自己出了口气,本想着要吵上一吵,争斗一番,没想到她竟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燕辞归又在心里恼悔,话说得太过了。人家等了两百多年,让他几句话说成了啥也不是,落云川要是知道,估计得把他脑袋削平了。
但,关键是,他说的也是实话啊……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小腿便挨过一脚。燕辞归抬头看过去,便对上三道幽怨的目光,特别是灵久,低头瞪他,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往旁边一扫,同其尘也沉着张脸。
任卷舒眼神示意他:快说些好话,哄一哄,欺负她做什么?
燕辞归视线一收,做起缩头乌龟,气的任卷舒又给过两脚。他两腿一撤,不给踹了。
他嘴皮子溜,好听的、不好听的、贱皮子的都是张口就来,此时却不愿意出这个声,像是跟谁拧上了劲。
……都怪落云川,瞎承诺什么,害得人家姑娘等了两百多年。关键是也不给他通个风,报个信,什么都不记得,上辈子下辈子,就是两个人啊,一时间,怎么接受?
想来想去,便把罪名扣到了落云川头上,都怪这混小子!
燕辞归瞟过一眼,冷雀知两手还在胡乱拨弄着。他心里长舒一口气,想着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氛围,脑袋缝里还没蹦出个子,便被拎着衣服薅了起来。
“方才义父传信,要我回去,戏曲你们先听吧,改日再会。”冷雀知拎着燕辞归,“跟我回去。”
沉默半天,合着是在看信!亏他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
燕辞归被揪着后领,在她手里转过一圈,面对着人。冷雀知不如他高,这么一拧,几乎别带进怀里,她手上依旧死死拽着,分毫未松。
燕辞归急忙将她手扯下来,“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还有事在身,又不是胡闹,这个坚决不行。”
虽说没有过多防备,但短短一日,要说完全信过她,也不可能,难免有些提防。
任卷舒道:“雀知,我们还有要做的事,确实需要他。”
冷雀知看着燕辞归,“卷舒,你帮我看好他。若是他心思敢往别人身上跑,你就帮我一刀阉了他。”
任卷舒道:“放心好了,这活交给我,保准万无一失。”
冷雀知幻化出一根羽毛,拍在燕辞归身前,手指变化间,羽毛化成点点金光落在他身上,随之散去。
燕辞归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拍,“你弄啥了?”
还是傻吧拉几的,冷雀知在他额头轻轻拍了下,笑道:“追踪术,直到你死都别想躲过我。放心好了,绝对不是什么害你的法术。”
她转身抱拳一礼,道别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燕辞归揉了揉额头,转身坐下,嘟囔道:“什么嘛?”
任卷舒笑他,“怎么?看你这样,还有些意犹未尽啊。”
燕辞归指着几人,“你……好啊……你们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出生入死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冷漠!无情!”
“无理取闹,”任卷舒放下酒杯,“你自己上辈子欠的风流债,还能怪到我们头上,厚颜无耻。哎?我倒突然想起一事,当初在姑墨的时候,有人对幽若姑娘一见倾心来着,是谁啊?哎,你们还记不记得,是谁来着?”
燕辞归一个脑袋三个大,“哎吆,卷儿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就别提了。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见到漂亮姑娘一时欣喜,我也没想和人家咋样,多半还是你撺掇的,竟害我。”
“怪起我来了。那时年纪小?时隔今日,还不到一年光景。”任卷舒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摇头道,“还是那个样,没见得成长多少。”
灵久也笑他,“还怪起别人来了,笑死人了,真是笑死人了。”
燕辞归烦得不行,对她摆摆手,“起开,起开,一边笑去,小屁孩一个。”
雪芽道:“真没想到,你也能愁成这样。果然,老话说得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
燕辞归有气无力道:“阿姐,你就别同她们一起闹我了。”
任卷舒抿了口酒,故意逗他,“话说得不对哈。雀知不漂亮吗?多灵动啊。你见了,不欣喜?”
燕辞归道:“卷儿姐!你别闹我了,再说,我可真走了。”
任卷舒笑道:“哎?这么不经闹哪成。你两成婚时,得比这闹上千百倍。”
三两句话给燕辞归说得又羞又恼,一尥蹶子,站起身往外走,嘴里还喃喃着:“说不过,我还躲不过吗,我走,我回客栈躲个清静。”
——
墙头落下黑影,冷雀知拍拍手站好,一转身,四名大汉双手环胸而立,怒目圆瞪。
“哪来的小毛贼?”
“放着正门不走,整日翻墙。”
“小妹啊,你今日又去哪了?说好去轰野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师父问起来,我们夹在中间很难做啊。”
冷雀知:“行了,我的各位好师兄,别在这诵苦经了,师父罚你们了?”
“那倒没有。一顿唠叨是免不了的。”
“你到底干啥去了?还回来这么晚。”
“要是再不回来,师父都要派我们去抓你了。”
这四人身为义父得力弟子,自然深得真传,絮絮叨叨,嚼个没完。应该说这四只妖才对,他们取名上更为随意,‘南北东西’各取一字。总归比什么‘小花’、‘小黑’,显得有深意些。
冷雀知懒得听他们絮叨,背手走开,“义父呢?”
四人跟在她身后,“师父在洗漱,赶了一天野猪,身上不是干草就是泥。”
冷雀知在凉亭下坐好,随意道:“我找到落云川了。”
“你找到落……”阿东一怔,“你找到落云川了!”
四人立即围桌坐下,“就是你说的,已经死了的那个落云川。那你找到的是……是人?是鬼?”
冷雀知:“他早已投胎转世,我找到的当然是个人。”
阿南摆摆手,“那不能说找到落云川了。你是将他投胎转世后的人找出来了,人家肯定有名有姓的。”
“一样。”冷雀知,“现在叫燕辞归。”
阿北道:“不一样,人家有名有姓的,这辈子跟上辈子不同,怎么可能一样。你跟他相认了吗?他怎么说的?”
冷雀知:“当然相认了,实话实说。本来想将他绑回来的,但是有些其他事耽搁了,还得等几日。”
四人对了个眼神,“人家是自愿的吗?”
“你不会是强绑吧?”
“这事讲究两情相悦,绑是绑不住的。”
“就算人在你这,心也不在你这。”
冷雀知手里的杯子拍在桌上,给四人吓一激灵,瞬间噤声。
细想下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冷雀知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燕辞归现在还不接受自己是落云川转世,得想个办法。她抿一口凉茶,眼神在四人身上游走。
他们立即抬头数星星,低头找蚂蚁,凭空拍蚊子,就是不跟她对视。
就算燕辞归接受前世身份,心还是不愿意按在她这……
“哐——”冷雀知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下一秒就碎成了两半。真是费劲,还不如直接绑了,来得痛快。他自己承诺的,现在要是敢不认,就把他打到认!
沉默半晌,冷雀知笑了下,开口道:“各位好师兄,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这种事吧,得两个人慢慢磨。你们之前怎么在一起的?”
冷雀知,“他死皮赖脸追的,我也喜欢他,自然就在一起了。”
阿西道:“嗯……你回忆一下,他怎么追的,你在用到他身上,学以致用。”
回忆起落云川那死皮赖脸的模样,想想是好的,但是要她照做,冷雀知眉头越皱越紧。
阿北连忙道:“别听他的,这事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你和他多待几日,看他喜欢什么,多送一些,时间一长,感情自然就来了。”
阿西啧了声,“少拿你哄骗小姑娘的那套教小妹。”
阿北道:“这法子怎么了,要你学,你也学不会。别在这酸了,闪一边去。”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几人闻声看去,起身行礼,“师父。义父。”
段红锦抖抖衣袖,一手拿着油纸包点心,在冷雀知额头点了下,故作生气道:“又跑哪胡闹去了?”
冷雀知接过点心,将他按在石凳上,“你猜我今天找到什么了?”
段红锦抬手示意几人都坐下,“是找到什么稀世大青虫了?还是找到奇形怪状的坚果了?”
“我早就修得灵智,义父,你别拿我当只小麻雀。”冷雀知略带不满道。
段红锦脸上有两道疤,一道从左额划去右脸耳边,眼角也在这疤上,另一道在左脸下颌处。他长得憨厚,两道疤在脸上显得更加狰狞。
这疤痕倒也有个好处,能帮他唬人。
此时两眼一瞪,也能有几分凶狠。段红锦道:“说好都要出动,就你半路溜走,胡闹。”
阿东连忙圆场道:“小妹今日还真没胡闹,快跟师傅讲讲。”
段红锦这点计量,吓吓他们还行,冷雀知可不吃他这套,偏就不说了,一口点心一口茶水,当身边没人。
阿西道:“师父特意给你买的点心。”
冷雀知当然知道。
段红锦拗不过她,叹息道:“好好好,不说你了,你啊,就只能顺着毛捋。我这个老家伙的话,你是一次都没听进去过。别说让你听进去,你不跟我抬杠都是好的,我啊,上辈子欠了你的,捡个祖宗回来。跟义父说说,找到什么了?”
听他絮叨完,冷雀知笑了下,心里也舒坦了,起身给他捏捏肩,“我找到落云川了。”
还没来得及放松享受,段红锦差点仰下凳子,“真转世回来了?”
冷雀知将他扶正,坐到一旁点了点头,“回来了。”
段红锦一副自家白菜要被拱了的模样,张口就开始絮叨,“雀知,这转世回来,跟之前可不一样了。你可得长点心眼,仔细观察好这人,不能那他当上一世的落云川。这人心都隔着肚皮呢,难辨啊,他要是个恶人……”
冷雀知打断他,“义父,放心吧,我又不傻,今日已经观察一天了,她们几人心性不坏。”
段红锦道:“他们几人?多危险啊,他们好几个人。”
冷雀知:“对了,他们也是修仙的道士。”
“还是修仙的道士,”段红锦噌地站起来,“雀知,你是个妖啊,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
“义父,你先听我说完。”冷雀知将人拉回石凳上,“她们五人,三妖两道士,不是什么大门大派来的。猫妖、花妖和狸妖,三个妖跟我更是投缘,你就把心揣在肚子里吧。”
“猫妖,”段红锦一怔,随后道,“猫捉鸟吃,不行不行。”
“义父!”冷雀知喊了声,将他镇下,“我刚才想好了,要去同她们一起闯荡,多待几日。你也不用担心,有事我会传信。”
她说完就走,不管他们几个说什么,盘算着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过去。
几人见此愣在原地。
“师父,这咋办呢?”
段红锦半点都笑不出来了,拉下张大驴脸,“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派人盯着点!”
四人急忙行动,逃离是非之地。
“情随风起——”
任卷舒闻声一怔,抬头往戏台看去,笑道:“人啊,真不禁念叨,刚说完,便见着了。”
同其尘瞧她一眼,知道这话中指谁,也将视线移到台上。
“此去莫留我一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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