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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巧雕工乃为双刃剑

“瑞神庙香案干系重大,需在此青玄石上雕出瑞神喜爱的团灵花、祥云果,再做些吉祥图纹,切记,不可涉及妖族那些畜牲杂草。”

“可是,可是——‘一路连科’是白鹭莲花,‘封侯挂印’是蜜蜂猴子,若要吉祥寓意,只做些‘五福捧寿’的字样,总归是不好看的。”

“愚不可及!那些妖物进不得瑞庙,仙宠仙植便雕不得么?”

“我只是个凡人啊,我不知道仙人有什么宠物和植物……我昨日还见一群仙鹤在泥塘里趟水哩。”

“蠢才!蠢才!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好吧……我干。”

“这就对了。三个月内务必交工,否则误了瑞神诞辰庆典,我要你人头落地!”

臧香梅怔怔望着面前的石雕香案,脑海里响起两个多月前的对话。

那一天,城主手下的仙长程兴贤招她过去,给了她一份香差。按说这一整块巨大的青玄石,三个月内是万万雕不完的,但臧香梅是个死心眼,她夜以继日,每日睡不够两个时辰,终于在昨日完成了最后一步磨硥——也就是打磨平滑——准备在今日交工。

而现在,她面前巨大的青玄石正面的雕刻,被削地坑坑洼洼。

那里原本雕着说书人口中的仙草仙兽样式,青玄石中流光微转,那些草兽便如同活过来一般,是好一派仙光景象。

而如今,五角兽毁了半张脸,憨厚的牙齿变成了狰狞利口,重鸾鸟折了翅,白月花断了茎,就连细小的须臾鱼也没逃过毒手,满石凄怆惨然。

臧香梅今日甫见之时,便如遭雷击,僵愣愣挺在香案前,冷汗浸了一地。

她死死盯着那断口处,直到日头正挂,臧香梅悲愤难泄,茫然跌地流泪,竟是哭不出声。

她边泣边爬,手脚酸软,攀着柜门,哆哆嗦嗦捧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有程兴贤给她的令牌,叫她交工当日亮给瑞庙的守门小童看。

这令牌光滑一片,臧香梅凡人一个,不晓得施了什么仙法。她将令牌揣进怀中,跌跌撞撞闯到程兴贤仙府门口。

“我要见程仙长!我要见程仙长!”臧香梅一只手举着令牌,另一只手扣着门框,面色狰狞,声音凄厉。

门童厌恶拂袖,臧香梅便被掀翻在地。

门童啐道:“什么泼皮无赖,在仙府门口耍横!”

“我要见程仙长!我要见程仙长!”臧香梅六神无主,翻来覆去说这一句话。

“快滚!”门童清秀眉眼拧在一起,抬起绣靴便踹。

臧香梅双手高高举起令牌护住自己的脑袋:“我要见程仙长!我要见程仙长!”

门童一脚将令牌踢飞,讥讽道:“这是修庙的凡人令牌,只能交工时进一次瑞庙,真以为哪里都畅通无阻了?”

臧香梅爬过去,把令牌拢在手心:“我要见程仙长……瑞庙香案被人毁了……瑞庙香案被人毁了!”

“笑话,你看守不力,找仙长何用——”

门童话音未落,有另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仙长叫她进来。”

臧香梅如听仙语,连忙软手软脚地爬起来,局促地拍了拍身上脏污——没拍掉。

她低着头红着脸跟那传唤之人进去,没看见门童鄙夷的眼神。

仙府香气缭绕,臧香梅脚步虚浮,如踏云端。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时,臧香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廊壁上的石雕,那些雕刻在她看来,是不及自己手艺的,却不知有何福分得入仙府。

程兴贤正在凉亭之中,细眉细眼,一身月白大氅,飘飘欲仙。

臧香梅站在他面前,却不抖了,呆头呆脑地说:“程仙长,我昨日就雕好了香案,预备今日送至瑞庙,但今早起来,却见正面石雕被人毁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程兴贤看都不看她一眼,捧着琉璃杯自饮。

臧香梅愣愣地道:“我有纹样图纸,仙长可否施法还原?”

程兴贤如闻惊天笑话,嗤笑不止:“我这一身法力,是用来给你擦腚的?”

这话粗俗,臧香梅一怔:“不是我……”

“够了,”程兴贤不耐烦道,“我只教你一次——这法力就如同银钱,用一分少一分,赚起来却千难万难。你若要求我帮你,少说也得拿十块灵石来补。”

臧香梅不解:“灵石是什么?”

程兴贤最后一丝耐性耗尽:“你是在跟我装疯卖傻吗?!你不知道灵石,只管出门找人问问!”

臧香梅呆呆答道:“我就是傻子啊……”

砰——

臧香梅忽然感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她被这迅疾的力道弹得飞起,越过云山雾绕的池塘,越过九曲回肠的游廊,重重摔在仙府门前的地上。

臧香梅五脏六腑都摔得懵了,她依稀听见那道门墙内传来“嗤嗤嘻嘻”的笑声,某一瞬间,她觉得那像是小鬼的啸叫。

可她分明没有见过小鬼。

麻劲过后,五感回笼,臧香梅才感觉到钻心彻骨的疼痛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摔了出来,她不知道这个香案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没问出的那一句“游廊上的石雕为何能入仙长的眼”还怎么去问。

她头脑嗡嗡,看不见门童幸灾乐祸的眼神,听不见远处人群指指点点的议论。她只一步一步地往家去,一路上逢人便问——

“灵石是什么?”

有人大肆嘲笑,有人避之不及,有人觉得莫名其妙,也有人善意对她讲:“灵石就是仙长们用的钱。”

“我从哪里能够得到灵石?”

那人摇摇头走了:“凡人得不到灵石。”

臧香梅的疑惑比头痛更甚:凡人得不到灵石,为什么程仙长要她拿十块灵石?

臧香梅出门时带着一腔悲愤,进门时换了一身痛疑。

家中的屋子是间砖房,这没什么,谁不住砖房?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仙长,也要请来工匠,用顶好的青砖砌成一间牢牢固固的房。而臧香梅的这间砖房,再普通不过了,用着最普通的砖,漆着最普通的白,大木架露在外头,瓦铺得歪歪斜斜,门窗也不堪一击。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一间房,当中摆着一块巨大而暗光流转的香案。这香案占满了整间房,实际上,为了放下它,臧香梅砸了两堵墙,将三间的房子改作一间,砸裂的墙砖被她收在院内,带着一点“废物利用”的微薄希望。臧香梅的小床也搬到了院内,她这两个多月都宿在没有屋檐遮挡的地方,有时夜晚狂风骤雨,臧香梅勉强支个帐子,任风吹得东倒西歪,任雨打得积水下砸,她都只是裹紧被子,瑟瑟蜷缩,隔壁的叫花子叫臧香梅去她家住,臧香梅倔强地摇摇头,只说要看守香案。

隔壁的花子说:“你真是比花子都花子。”

隔壁的花子叫小花。她原本不是花子,被拐了之后,她就成了花子。花子队路过臧家村的时候,队长见臧香梅天生痴傻,又是孑然一人,便起了拐卖心思。

有时候,越是惨,越招惨。恰如路边的石头,谁都能踢两脚。此或许便是“麻绳单从细处断,厄运眷顾苦命人”。

拐一个傻子并不用费多大心思,队长叫小花去给臧香梅糖吃。

不料,臧香梅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先是说“不吃不吃”,后来又文绉绉说些“阿娘说了,不能食嗟来之食”之类的酸话。队长便不耐烦了。

一个闷棍敲在后脑,臧香梅直挺挺倒下去。

她被罩了头脸,塞进花子队中。

夜晚宿在山头,臧香梅醒了。她茫然看着林木森森,繁茂枝叶间透出点点稀疏星光。这星光像是娘的眼睛,温柔而沉默地望着她。

臧香梅响起娘耳提面命的话,她分明乖乖听了,没有去吃旁人的东西,为何颈后疼痛、夜露山林?

臧香梅想不通。但她知道,自己身边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辈并非善类。

臧香梅的傻,是让她的魂灵停在了十岁之时,她有着孩童天然的直觉和纯粹,也有着对于世界最最基本的认知。

臧香梅有些害怕地蜷缩起了四肢:“你们是谁?”

队长见她醒了,也不给她干粮,只说:“日后你就跟着我们乞讨,要来东西全部上交,才能有你的吃食,要不来东西或者私藏,就打断你的腿!”

臧香梅左右看看,除了说话的这人,其他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寒风一吹,她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臧香梅发着抖问:“你们要去哪里?”

她不想离开住了二十余载的臧家村,那里葬着她娘的骨殖,她不想离开娘。

队长许是为了叫她安心跟着,竟然解释了一句:“往南去,去凡人的城池,白城由仙人统治,很难有什么机会。”

臧香梅不觉得白城有什么不好。她原先住的张家村就是在凡人所辖的城池之下,她并没有觉得臧家村和张家村有什么不同之处。

张家村是臧香梅父亲的家乡。臧香梅出生之前,臧修文和张二——也就是臧香梅的娘和爹乃是远近闻名的一对伉俪。在旁人看来,臧修文知书达理,虽是小门小户的寻常村人出身,却比一般的庄稼人家懂得更多些,或许是因为她家传一手好雕工,而会雕刻的人,总是比寻常人博闻强识些。更有些人笃信,这些工匠拜着鲁班为祖师爷,那什么鲁班尺不仅仅是丈量工具,更是沟通神鬼的媒介桥梁。

臧香梅出生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因为臧香梅是个傻子。她的痴傻在小时还看不大出来,到了十几岁时,所有人都瞧出来了,因为臧香梅她说话忒过幼稚,她的同龄之辈都精明能干,而她却心思单纯,只念叨着吃食、放鸭子。但臧香梅的记性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这在一个傻子身上就显得尤为矛盾。

臧修文却并不在意,她觉得臧香梅这般更能专注于一事,乃是学雕工的好苗子。除了,臧修文担心她被人蒙骗。

然而,臧修文不介意,却有人介意。这人便是臧香梅的生父张二。

张二考了许多年秀才,屡试不第。他自命不凡,认为怀才不遇,相信大器晚成。张二日日坐在家中唉声叹气,摊开书卷摇头晃脑大声读上几遍,左邻右舍便探头出来夸赞“张二又用功了”“考上秀才可得叫我们沾沾光”。

张二听了,更加得意,大声回以“惭愧惭愧,自然自然”。他并不“惭愧”,也不觉得什么“自然”。

忽然的某一天,张二中了。就像话本里的范进,张二大喜过望,从村头跑到村尾,高声大呼,恨不得像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飞到九天之上,在九天上大声昭告天下——他张二终于中了秀才!

后来的事情就更如话本中所写。县中有一个乡绅,乡绅看中了张二,要他做女婿。张二假惺惺地推诿一番,回家便兴高采烈写了休书,把臧修文和臧香梅赶回了臧家村。

张家村的人都说,这事怨不得张二,谁让臧修文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傻子呢!

臧修文没有怨怼,也没有愤怒,她刚同张二成亲的时候,只是觉得他谈吐儒雅。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知道了张二芯子里是个什么草包败絮。

只是这样的败絮走了狗屎运,臧修文有些埋怨老天不公。

可是,苍天是最不讲理的,也是最沉默的。

被拐的臧香梅也这般想。她想:老天呐老天,难道你见不得我同娘一直在一处么?

花子们围成一圈睡下了,但臧香梅怎也睡不着。她的手脚还被捆着,但她慢慢地扭动挣扎,试图从其中挣脱出来。

或许老天真的听见了她的心声,守夜人蹑手蹑脚地爬过来,摸到臧香梅身边,极轻极柔地“嘘”了一声。

臧香梅睁大眼睛,在黑夜中,她看清了这个人就是白日里给她糖的小姑娘。

小姑娘左手的五指全部丢失,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掌,像是一个肉球。她用完好的右手一点一点解开捆住臧香梅的绳索,拉着她猫着腰远离了花子堆。

“我们往山上去,我白日里看得清楚,那里绝对有什么人在。也或许不是人。”小姑娘轻声说,“总之,在这山林里,不能是什么良民,但却是我们的机缘。”

臧香梅不懂为何会是她们的机缘,却知道此时走投无路,只能跟着这个小姑娘放手一搏。

小姑娘说她叫“小花”,名字随意,就和路边小花一样命贱。但她喜欢这个名字。小花也能开在悬崖峭壁。

小花和臧香梅翻上山头,看见一个隐蔽的山洞。山洞前隐隐有紫黑色的雾气缭绕,往里瞧去,却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小花拉着臧香梅的手一紧:“糟糕,似乎不是凡人居所。”

臧香梅无知者无畏:“那是什么所在?”

“不是妖就是魔。”小花皱着眉头说道。

臧香梅有些好奇:“你见过妖,见过魔?”

小花点点头:“不错,我们走南闯北,见识得多。妖族和人族交好,很常见的,有那些妖力高深的,能完完全全化作人类模样,我都认不出来。而魔就不常见了,听说她们和人族有宿仇,故而十分厌恶人类,从不在人族聚居之地出没,见到人类,还要杀了。”

臧香梅想了一想,大致弄明白了:“那么说,这山洞里应当是妖族了?”

小花狠狠地下定了决心:“大概如此,既然她们离人族村落不远,应该是不厌恶人类的,我们去求助于她们。”

臧香梅只会说“好”。

小花带着臧香梅站定在那山洞紫黑雾气前,她们都觉得这雾气寒气森森,这种寒气同林间夜晚的寒凉不同,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寒冷,像是绕过了血肉骨髓,直接钻入她们的神府,把三魂七魄都要冻毙。

小花怕惊动半山腰的花子们,压低声向洞内问:“有人吗?我们有一个大机缘送给你们。”

那雾气动了动,却不是散开迎接她们进去,而是直直地向她们冲来!

小花大惊失色,她一瞬间明白过来:洞里的东西想要吃了她们!

小花顾不得放低声音:“我们能给你们带来更多的人吃!”

“是啊是啊。”臧香梅也附和道,她没听明白小花在说什么,也没觉得这些雾气的杀意。

洞里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若你说的便是半山腰那些人,本大王早就视为囊中之物。”

小花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后果,扯谎道:“自然不是这些人,这些人还不够大王您塞牙缝,我们能将下方村子献给您。”

小花想得简单,这个吃人的“大妖”盘踞在臧家村附近,却不吃臧家村的这许多人,或许是因为臧家村有什么结界。而她能吃掉上山的人,那么,只要骗得臧家村的人上山,不就能够给大妖提供吃食?

臧香梅依稀明白小花是什么意思,她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儿想要说“不行,不能吃臧家村的人”,一会儿又在说“可是,不吃她们就要吃我,娘说了,我最重要,叫我不要管旁人……”,她脑海里嗡嗡一片,竟然拿不定注意。

那洞中“大妖”哈哈大笑:“笑话,笑话,这村人也都是本大王的囊中之物,何须你献宝?我就先吃你二人打打牙祭!”

紫黑雾气再次冲来之前,臧香梅猛然抬头,她有了主意:“你住在山洞里,有没有床,有没有柜子,有没有桌椅?山洞中最适宜用石雕凿,不消木材,我便可以给你造个……”

她本想说“造个神仙洞府”,但又想起来,这个大妖大抵是不喜欢神仙的,便改口道:“我便可以给你造个妖王洞府。”

洞中没有出声,那紫黑雾气却停止了攻击。小花松了一口气,悄悄冲臧香梅比了个夸赞的手势。

臧香梅不懂小花的意思,歪了歪头,疑惑地眨眨眼睛。

没等小花言语上夸奖几句,那洞府里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这大笑朗朗而诡异,震得整座山头都震动起来,臧香梅和小花互相搀扶着,还是被震得东倒西歪,攀在一棵树干上,才免于跌倒。

而半山腰远远传来一阵尖叫和嘈杂之声,想来是那些花子被这笑声震醒。

小花紧张地往山下看,她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大妖”对臧香梅所说之言的不屑,却奇怪地没有听出杀意。

“大妖”笑了半晌,小花看到那些花子似乎正在往山下退,又紧张又有些失望。

林鸟飞振,“大妖”笑得够了,缓缓说道:“本大王不是妖。”

话音刚落,那紫黑色雾气倏忽冲向臧香梅和小花,她二人此次来不及出声,便被那雾气裹挟,只觉得双脚离地,眨眼之间,便被拉进了洞府。

臧香梅脚一沾地,却是看也不看坐在石台上的“大王”,竟是左右上下打量一圈:“这石壁天然雕凿,天工总能胜人工。”

“大王”闻言又笑起来,小花听着这笑声倒是纯粹地开心。

但这种开心更像是一种喜怒无常,小花适才进来的时候,也打量了洞中情形,但和臧香梅的打量不同,她看的是活物。

这洞从外面看着不大,但内里别有洞天,竟然乌泱泱坐着近百数的——

小花猜测,这近白数的“妖”既然不是妖,那便是魔。

这些魔长得实在是凶神恶煞,有的魔浑身上下皮肤黑青,看不出五官;有的魔长着长长的獠牙,呼吸间那獠牙便前后耸动;有的魔四肢细瘦,比最细的竹竿还要细上几分。每个魔身上似乎都有着黑色、紫色、红色的气息溢出来,这么多人驳杂的魔气交织在一起,对于凡人小花来说,就好似一直小麻雀进了豺狼窝,喘不过气来。

最顶上的石台上,就坐着那个“大王”。这个大王生得身材高大,比小花见过最高大的人和妖都还要高大,她倒是长得一副普通人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血红一片,似乎没有瞳仁。

小花大着胆子仔细去瞧,却发现那眼睛竟然不是没有瞳仁,而是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瞳!

这发现叫小花悚然一惊,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骇得后退,但她却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大王说:“你说要给我造个洞府,难不成你也有法力?”

她这话问出来,便是洞察了臧香梅乃是凡人一个。

臧香梅不解其意:“造洞府为什么要用法力?”

“造洞府为什么不要用法力?”大王也不解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小花听得明白,便道:“大王有所不知,我们凡人有一项技艺,用锤子凿子之类的工具,就可以雕刻出器物来。”

大王仍旧不甚明白:“技艺?”

小花也不会解释了:“就是……就是……”

她求助似的看向臧香梅。

臧香梅脱口道:“就是力量,我的力量通过凿子雕刀传到石头上,它就被雕凿出坑坑来啦!”

小花补充道:“也不是蛮力,像我,就雕不出什么花儿来。”

大王约略明白了:“力量就是你们人族的魔气。”

“不是的,”小花摇摇头,“你们的魔气对应的是仙法,我们就是凡人,不会仙法的。”

大王摆摆手道:“什么仙法力量的,本大王看来都是一回事!”

臧香梅将那句“力量就是你们人族的魔气”咀嚼了一番,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凡人也会仙法哩!”

“你说能将我这魔窟变得齐整,可算话?”大王看向臧香梅。

臧香梅点头道:“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大王开怀道:“本大王不管你几匹马,只要能给我做出个像样洞府来,本大王不但不吃你,还有放赏!”

于是,臧香梅回家拿了工具,兢兢业业在那魔窟中住了半年。

她先把大块的石床凿出,床沿上雕了魔族的缠魂藤,大王九尺身躯往上一躺,直说“不错不错”。

臧香梅又凿出供多人就餐的长石桌,桌腿上是她根据魔们描述而雕出的小鬼,八个小鬼抬着这个长石板桌,又生动又有趣。那些魔在桌子上吃一些湿乎乎黏哒哒黑黢黢的东西,却给臧香梅猎来山鸡野兔,烤制得香喷喷的,臧香梅吃得胖了一圈。

臧香梅还指挥那些魔们凿开山洞壁,雕凿出一个个小洞府,这样,每个魔都有了自己的小房间。

大王也饶有兴趣地动手开凿,她似乎明白了凡人口中的“力量”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不同于调动魔气的感觉,而是身体最本源的力量。

半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小花没有再见过那些花子,他们或许早就逃离了此处,也或许被魔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小花常常来魔窟中看望臧香梅,臧香梅并不关心这些魔聚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小花却渐渐看得明白——这处洞府里能够源源不断产生魔气,这种魔气对于魔们来说是最佳补品,故而她们聚集在这里修炼。

臧香梅帮助她们造好了魔窟,近百小窟林立,都朝向最大的魔窟。窟中床、柜、桌、椅一应俱全,都是魔族风格,却是人族工艺。臧香梅功成身退,没有觉得苦和累,她非常非常享受自己手中创造艺术的过程。

临走时,大王送给臧香梅一个戒指,她说:“如果有需要,对着戒指呼唤我人族的名字‘段耕’,戒指便会链接你我。”

出了魔窟,小花忿忿不平:“这根本就是空口白牙嘛!我们平民百姓,有什么事需要求到魔族头上?她就是白白利用你的劳动!”

臧香梅却不以为意:“可是,我也觉得我做得很好看呀。”

臧香梅不但做洞窟很好看,她雕的瑞庙香案也很好看。但现在,好看的瑞庙香案被毁了。

臧香梅看着有些黯淡的香案,摸了摸那些断口,勉强盘算着:离交工还有七日,若是我不眠不休,或许、或许还能修好……

她压抑着心头的慌恐,她不去想自己早就知晓的结果:七日绝对、绝对修不好。

臧香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去找自己那套工具。她打开箱子,使劲揉了一把眼睛。

又使劲揉了一把眼睛。

眼眶被她搓得赤红一片,眼前的景象却分毫未变——

那箱子中空空如也,原本满满当当的墨斗凿子雕刀之类,不翼而飞。

这套工具是臧香梅用了许多年的,情谊深厚,如同半个家人。而今一朝失窃,于她而言,便如同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屋漏偏逢连夜雨,臧香梅心堤塌溃,满腹冤屈冲然决堤,她“哇”得一声放声大哭。

那哭声感天憾地,却动摇不了半分青玄石的硬心肠,它不肯自己生出雕花来。

那哭声也引来了隔壁的小花。

小花冲进屋内:“怎么了?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臧香梅只管大哭,并不回话。

小花看见她手腕上的擦伤,长长一条,红红一片,一直连进袖中。再往脸上瞧去,半边的红痕污渍,被泪水冲刷得斑斑驳驳,而臧香梅浑然不觉疼痛一般。

小花又心疼又火大,熟门熟路找出臧香梅的帕子,小心翼翼沾着清水给她揩了脸:“你告诉我,谁欺负你?”

臧香梅哭得累了,似是答非所问:“我交不了差了,我要死了……”

“怎么交不了差?”小花看向那青玄石,她这才发现,那石头残损不堪,“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小花破口大骂,极尽她能想到的所有咒人的话。她骂得累了,自己倒了杯水喝,见臧香梅唇上起皮,便也喂了她一杯。

小花也席地而坐:“香梅,你打算如何?”

臧香梅哭得眼泪尽了,讷讷道:“我本打算这七日赶工,但我的工具也被偷走了……”

小花又骂了一句,给她支招:“你一个人就是累死也干不完,你得找人帮你。”

小花说干就干,将臧香梅拉起来:“走,先去找赵石匠。”

赵石匠住在两条街以外,隔着老远,就听见他的呼喝怒骂:“修细!修细!我从前怎么教你们的!不如教头猪!”

小花拉着失魂落魄的臧香梅闯进去,那院里满是人味儿,金灿灿四根石柱立在院中。

小花叫道:“赵石匠,现有一桩顶好的差事,你干是不干?”

赵石匠皱着眉头把她往外轰:“去去去,老子不干!”

“瑞庙香差,你都不干?”小花就是不走,提高了声音喊道。

赵石匠嗤之以鼻:“就你有瑞庙香差?这白城之中,凡是有名有姓的工匠,哪个没有瑞庙香差?”

小花“呸”了一声:“不识抬举!我们走!”

赵石匠所居处乃是工匠聚居之区,这里没走几步便能听见雕凿之声。小花领着臧香梅左拐右拐,在街巷之中来回穿梭,却又四处碰壁。

“这些人都在赶瑞庙的活计。”小花叹了口气,“香梅,看来我们是在此寻不到帮助的了。”

“那怎么办?”臧香梅痴痴地问。

“只能找她了……”小花似是下定决心,猛然拉起臧香梅往家中奔去!

臧香梅却问也不问要找什么人,只知道跟在小花身后奔跑。其时阳光正盛,她们穿过热锅烧火的铁匠铺,穿过叮叮咚咚的石匠铺,穿过嘎吱嘎吱的木匠铺,奔到浮尘满地的小砖房中。

小花冲进臧香梅的房中,直奔柜子:“你的戒指呢!”

臧香梅茫然道:“什么戒指?”

“那个魔头给你的戒指!”小花兴奋地说,“‘段耕’!她叫‘段耕’!你拿着戒指喊她的名字,她会救你的!”

臧香梅也想起来了,她连忙在柜子中翻找一番。平日里,臧香梅要做活计,自然是不能戴戒指的。

臧香梅好容易找到了那枚戒指,戒指旁的匣子都落了灰,那戒指却一尘不染。

臧香梅深吸一口气,将戒指戴在手上,唤了一句:“段耕!”

那戒指上慢悠悠地飘起一缕紫黑色的魔气,那魔气渐渐凝成了一张脸——是段耕的脸。

那团气做的脸开始说话:“你找我?我就在你做的魔窟之中。”

臧香梅和小花往山上跑去,一直冲进熟悉的魔窟。魔窟里,有魔看见了两人,高声欢呼,于是,近百个小窟中都探出奇形怪状的脑袋来,她们嘴里发出欢迎的声调。

臧香梅冲她们挥挥手,脚步不停地冲进最大的那间魔窟之中。

段耕已经在其中等着她们,臧香梅气都没喘匀,便说道:“呼……我、我有事求你……”

段耕抬起一根手指,一缕魔气从她的指尖冲进臧香梅的体内,她神奇地平静下来。

臧香梅惊奇地看了看自己方才还不断起伏的胸膛,却没时间想这许多:“我雕的香案被人破坏了。”

“你要我杀了破坏你香案的人?”段耕问。

臧香梅吃了一惊,她从未这么想过:“我不知道谁破坏了香案,也不想她死……我只是想求你帮我恢复香案。”

段耕皱起了眉头,觉得此事有些棘手:“我们魔族,擅长破坏,却不擅长修复。”

臧香梅失落地垂下了头。

小花着急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若是交不了差,她会死的!”

“谁敢杀她?”段耕一凛,“谁杀臧香梅,我就杀谁!”

小花急得跳脚:“啊呀,这不是杀不杀的问题,要杀她的是仙长,你没必要跟仙门对上!不对不对,我是说,分明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那就是顺利交差,根本不用杀来杀去!”

段耕想了想:“我虽然无法用魔气帮你复原香案,但据我所知,魔域中,有擅长雕工的魔,或许她们能助你一臂之力。”

在魔窟做工的半年中,臧香梅也从魔们的口中得知,魔域——也就是魔们聚居的地盘——中有很少一部分的魔对制造有兴趣,她们能够利用魔气精准破坏石头的部分,和臧香梅的雕刀异曲同工。臧香梅还听说,这些魔研究出了一些奇怪的工具,这些工具只要输入魔气,就能自己雕刻,不过,这种工具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够造出来。

段耕此时的话,对臧香梅来说,不单单是希望,还表明她能够亲眼去看一看传说中的魔族雕工。

臧香梅拍手道:“好呀好呀,我们快快出发吧!”

段耕也不含糊,伸手在臧香梅腕上一握,她二人眨眼之间就消失在魔窟之中,只留下小花失望地嘟囔:“怎么也不带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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