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的浴室被布置得极其舒适,服务生显然深谙如何编织一场奢靡的梦——空气里萦绕着白麝香与雪松的暖意,似有若无,如同情人贴近耳畔的吐息。舒缓的爵士乐从隐藏式音响流淌而出,音符懒洋洋地融在温热的空气里。
灯光被刻意调暗,只余几处恰到好处的光晕:镜前灯带泛着柔和的琥珀色,将大理石台面上的冰桶与香映照得晶莹剔透;浴缸边缘嵌着的光带则在水面投下粼粼波光。
触手可及之处都充满了心机:叠放整齐的加厚浴袍旁,摆着最新年份的唐培里侬,两只水晶杯静候着碰撞。防水触控屏上预选了《罗马假日》与《花样年华》——一部用来营造浪漫,一部用来酝酿暧昧。就连浴盐都细心调配成助眠的薰衣草香,与香氛遥相呼应。
倪诗的指尖擦过香槟杯沿的凉意,忽然与某个雪夜重叠。她微微晃神。
——二十一世纪某国外交会场,她戴着同声传译耳机,在无数镜头前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清脆一响,全球直播信号中断三秒。后来《时代周刊》写她是“用瓷器声敲碎谈判桌的东方玫瑰”。倪诗的名字,曾在外交部的加密电报里被冠以「东方飓风」的代号。
她最著名的一役发生在日内瓦人权理事会。当某国代表挥舞着所谓调查报告,用傲慢的语调指责中国少数民族政策时,倪诗正在慢条斯理地调整同声传译耳机。等到对方说完,她推开面前的文件,指尖在桌沿轻叩三下。
“阁下,”她开口时会议室突然安静,“您报告中引用的卫星照片,拍摄于去年七月。但很遗憾,您标注的区域在当月正在举行那达慕大会。”她身后大屏突然切换成载歌载舞的庆典现场,“需要我为您翻译横幅上的蒙古文祝福吗?”
对方脸色瞬间惨白。她接着从公文包取出缎面礼盒:“这是当地牧民托我带来的奶渣糖,要尝尝吗?毕竟您如此关心他们的生活品质。”
在布鲁塞尔经贸谈判桌上,她曾用高脚杯敲出《茉莉花》的节奏。当欧盟代表坚持对光伏产品加征关税时,她突然笑着举起酒杯:“各位听过中国玻璃编钟吗?同样的硅材料,我们两千年前就能奏出天籁。”
她当真从手机调出编钟乐曲。清越的钟声里,她轻声补充:“所以别对我们提技术壁垒——当你们的祖先还在用石斧时,我们的祖先已经让二氧化硅学会了歌唱。”
最传奇的是在联合国气候峰会。某国政要暗讽中国减排力度不足,倪诗等翻译结束后,突然用流利的基隆方言问候对方祖母——那是政要童年保姆的家乡话。在满场愕然中,她切换回英语:“看来您没忘记童年味道。就像中国不会忘记对地球的承诺,但承诺需要共同践行,而非单独苛责。”
三个月后,该国主动邀约了中国新能源合作。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恍惚变成大周皇城初雪。她踩着敌军将领的脊梁踏进金殿,玄铁甲胄溅满血泥,玉玺在掌中泛着冷光。史官战战兢兢记录:开国女帝践祚时,殿外九百九十九阶白玉石,步步红梅映雪。
金銮殿上,玄色帝袍掠过丹陛。倪诗记得自己曾用指尖敲着龙椅,看满殿朱紫官员像被惊动的鸦群。那日的金銮殿,被八百里加急的烽火染上了一层肃杀。
信使浑身浴血,踉跄扑倒在大殿中央,嘶声报出边关失守、主帅阵亡的噩耗。满朝文武瞬间哗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朱紫公卿间蔓延。
就在一片死寂与骚动中,高踞龙椅上的倪诗,缓缓站起了身。
玄色的帝袍下摆拂过冰冷的丹陛石阶,她一步步走下御座,金属与玉石轻轻叩击,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得令人心颤。她在瘫软的信使身前停下,弯腰,不是去扶他,而是拾起了那枚沾满血污、象征着败军之辱的残缺虎符。
“慌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寒冰砸落玉盘,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她直起身,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
“既然将军守不住国门,”她掂了掂手中染血的虎符,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便由朕,亲自去守。”
没有理会身后的惊呼与劝阻,她当庭卸下繁复的朝冠与帝袍,露出其下早已穿戴整齐的玄色戎装。铠甲包裹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日光从殿门照射进来,在她肩甲上映出冷硬的光泽。
三日后的雁门关外,黄沙蔽日。
当敌军在城下叫嚣,以为大周气数已尽时,关门轰然洞开。一骑当先冲出,玄甲红缨,如一道撕裂阴霾的闪电。
为首的将军,头盔下的面容清艳绝伦,眼神却比塞外的风雪更冷。她横枪立马,枪尖直指敌军统帅,声音穿透呼啸的风沙,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
“大周皇帝在此——尔等蛮夷,谁先来送死?”
那一刻,她不仅是运筹帷幄的帝王,更是亲临战阵、以身为剑的主帅。身后的三军将士望着那纤细却如定海神针般的背影,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士气如虹。
那一战,血染黄沙,女帝银枪所向,敌军溃败百里。她用最直接、最悍然的方式告诉天下,她的江山,由她自己亲手来护。
后宫从来不是温柔乡。她曾把贵妃进献的毒酒泼在牡丹丛中,看着娇艳的花朵瞬间枯萎,转身便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最得宠的皇夫深夜跪在殿外,她隔着珠帘轻笑:“爱卿若真想侍寝,不如先说说你与藩王的密信写了什么?”
也曾白龙鱼服走入江湖。在江南烟雨楼,她徒手接下武林盟主的杀招,碎裂的袖口露出臂膀上狰狞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亲征漠北时留下的箭创。满楼高手噤若寒蝉,看着她将盟主令信随手抛给街边乞儿:“换个糖人吧,比你们争的虚名甜。”
如今捧着香槟杯的手指,曾握过传国玉玺也执过染血长枪。倪诗凝视着杯中浮起的气泡,恍若看见当年金殿蟠龙柱上悬挂的明珠。
香槟气泡升腾,幻作大荒合虚山的云海。做昆吾上仙那一世,属实逍遥非常。那逍遥,是独自把三界变成自家后院的写意。
她常驾着云辇闯入雷部,在诸位雷神目瞪口呆时,随手扯过尚未炼成的霹雳当烟花放。紫电金雷在她指尖噼啪作响,炸裂成照亮昆仑山巅的绚烂花火。
有时会去西王母的蟠桃园,不为吃桃,专挑那些将熟未熟的青涩果子。用瑶池水酿成辛辣的仙醪,醉倒了看守的青鸾,自己则卧在树梢看七星连珠。
最令诸神头痛的是她突发奇想,抽了天河弱水的一缕精气,混着兜率宫丹炉里的三昧真火,在八卦炉中炼出一匹会流动的星河锦。料子制成衣裳,行走时便曳出万千星辉,把南天门的白玉阶染成银河。
她在北冥深渊垂钓,不用鱼饵,只以自身一缕仙气为引。钓起的不是鱼,而是沉睡万年的远古梦境,将其捏成琉璃珠子,串成帘子挂在洞府前。
也曾闯入幽冥,不为转世,只为在忘川畔种下一株从蓬莱偷来的红梅。当赤色花瓣飘落幽暗河水时,连摆渡的舟子都忘了划桨。
昆吾上仙从不需谁作陪。她把造化当作私库,将法则视为玩具,三界六道皆是她恣意挥洒的画布。直至某日觉得这般永恒终究无趣,便散尽修为跃入轮回——走时连洞府前的星辉帘都未收起,任那串偷来的梦境在昆仑风中叮咚作响,响了整整三百年。
而那些倾慕她的上仙神君们为了博她一笑而做出的浪漫事迹也被各种小仙女们津津乐道。
在东海万丈渊鲛绡城,青龙神君为她掀起万丈碧波,琉璃宫阙在浪花中时隐时现,露出水晶宫里沉睡的远古碑文。他教她辨认千年珊瑚纹路里记载的潮汐秘语,夜明珠映得她裙摆上的刺绣都活了过来。龙族侍卫举着夜明珠列队相迎,照亮她鞋尖沾到的凡尘露水。
去西山瑶草园时,凤凰族长正候在梧桐林尽头。他抖落羽翼上的晨曦,带她穿过会唱歌的琅玕树林,枝头结着的玉实随着她的脚步声叮咚作响。凤麟洲那日,毕方鸟焚尽百里瘴气,仙鹤衔来昆仑雪水煮茶。族长展开赤金羽翼,带她看如何把晚霞织成锦缎。
北冥雪原上,白泽兽化形成俊朗书生,陪她在扶摇九万里的高空极光下对弈,落下的棋子都成了后世传说的星宿。棋局引来的雪鸮绕着他们飞旋,衔来的冰晶落在棋盘便开成六出银花。有鱼化鹏时,白泽兽驮她登上即将腾空的鲲背。
而南疆的桃都山下,司掌时序的神君更荒唐,为陪她赏一株优昙花开,偷偷拨乱了三界历法。直到西天佛祖座前的香烛莫名多燃了七日,才被天官发现四季时序出了岔子。也会为了给她簪上最新鲜的那朵桃花,让十里桃林违背时令同时绽放。风过时掀起漫天花雨,他笑着说,“就算天帝发现要罚我扫银河,也值了。”
她的云驾掠过四海八荒时,总会惊起不同的涟漪。
每位仙侣都献出辖地最珍贵的宝物和风景——西海太子剖开胸膛取定海珠给她照明,昆仑战神折断本命法器给她当发簪,但她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饮过西王母的琼浆,也尝过山野新酿的梅子酒,三界在她眼中是永远翻不完的画卷。
某个月夜,她会兴之所至,忽然解散云驾,任九天仙辇独自返回昆仑。自己却化作普通女冠走进人间烟火,在汴河桥头买粗糙的桃木簪。
当蟠桃园的仙女问她究竟中意谁时,她正漫不经心地把玩阎罗殿送来的往生镜。镜子里映出她途经江南时,那个在雨中为她撑过纸伞的书生。
“本君啊...”她随手将镜子抛回忘川,惊起渡魂的鬼灯点点,“只是爱看他们认真讨我欢心的模样。”
昆吾山巅的岁月,也确实算不得寂寞。倪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浴室雾面玻璃,水汽氤氲间,恍惚映出几道凌驾尘世的身影。
那位总爱穿着月白道袍的剑仙,曾在云海之巅用本命剑气为她雕琢过一整个星河。星子是用天河底的金刚砂一粒粒淬炼,他说这样才配得上她眸光的亮度。
还有总冷着脸的北方战神,总把斩获的妖魔首级扔在她洞府门口当战利品。最炽烈的那位甚至抽了龙筋要做琴弦,只为在瑶池宴上弹一曲她随口夸过的《凤求凰》。
她忽然轻笑出声。那些上古神君、大罗金仙,哪个不是挥手间可移山倒海的存在?可在她记忆里,反倒只剩下剑仙为她绾发时笨拙的手指,时序神君被罚扫南天门时的眉眼…
温热的水流滑过肩颈,她微微仰头。
昆仑之巅的万载孤寂,从未真正笼罩过昆吾上仙的府邸。那些站在三界权力巅峰的存在,为她留下的并非清冷思念,而是震动九重天的炽热篇章。
东方青帝曾以星辰为棋:
在她三千岁寿辰时,这位执掌春日的天帝挥手拘来九天星斗,在昆吾山巅布下纵横三万里的棋局。每一颗落子都是恒星明灭,棋谱化作银河在云海流淌。当她执起北斗七星掷向天元时,震落的星辉让凡间迎来了持续三夜的流星雨。
归墟龙皇抽髓铸过簪:
为博她展颜,那位统治无尽海的黑鳞龙王亲手剖开自己的逆鳞,抽出一截玉髓般的龙族命脉。四海之水为之倒流三日,最终炼成的雪玉簪只要斜斜一插,就能让十万里荒原瞬间开出优昙花。
魔尊朔夜焚过生死簿:
当幽冥府君玩笑般将倪诗名字写入命簿,那位以暴戾闻名的魔域之主竟孤身闯入地府。红莲业火烧穿了十八层地狱,他捏着焦黑的生死簿碎片放在她案前,眼角还沾着忘川水汽:“现在,连天道都管不了你了。”
而最令诸神震颤的,是西天佛子为她堕红尘:
那位早已修成金身的梵境继承人,当倪诗路过灵山时突然从莲台起身。在万千佛陀惊骇的目光中,他亲手折断菩提树一枝别在她鬓边:“贫僧愿坠轮回九世,换与上仙同看一季山花。”
水珠顺着倪诗的发梢滴落,她在氤氲水汽中阖眼。那些倾覆三界的痴狂早被岁月熬成浅淡的印记,倒是此刻指尖玫瑰花瓣柔软的触感,更让她想起某个神君用云霞织就的绢帛。
指尖香槟仍在荡漾,三个世界的月光沉在杯底。她忽然想笑——这些凡人总夸她眼睛漂亮,殊不知这对瞳孔里,映过纽约联合国总部的星条旗,染过大周宫变的烽烟,还盛过九重天崩裂时的劫火。
从这些回忆中抽身,倪诗也差不多泡完了澡,她裹着柔软的白色浴袍走出浴室,赤足踏在温热的地板上,像踩在云端。慵懒地伏在早已预备好的SPA床上,脸埋在头洞的软枕中,倪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训练有素的美容师双手温热,力道恰到好处地落在她紧绷的肩颈。精油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散,混合着安神的薰衣草与舒缓的檀香,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她精神上的每一丝褶皱。那双手顺着她的脊柱两侧缓缓推按,将残留的疲惫一点点揉开、化散。
太舒服了。极致的放松感如同温暖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漫过她的意识堤岸。外界的声音渐渐模糊,思维缓慢停滞,身体轻盈得仿佛要漂浮起来。在这被专业手法与安宁香氛构筑的绝对舒适区里,连前世那些纷繁的记忆碎片都悄然沉淀下去。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栖息的黑蝶,最终完全静止在眼睑下。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她毫无抵抗地、温顺地沉入了无梦的深甜睡眠之中,任由那令人愉悦的按压继续在她沉睡的躯壳上施展魔力。
SPA的余韵还萦绕在倪诗的眉宇间。美容师做完最后的舒缓按摩,与助手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她们的动作变得极轻,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薄胎瓷。
一人小心托起她的肩颈,另一人将丝绒浴袍展开。布料摩挲过肌肤时,倪诗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侧了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她们系腰带的手指像对待蝴蝶结般轻柔,生怕惊醒这场酣眠。
两位侍者无声推来铺着天鹅绒的移动软榻,四人配合着用绒毯将她稳稳转移。穿过卧室门廊时,月光正流过她垂落的手腕,那截皓白在暗夜里像会发光的玉簪花。
化妆区早已布置成温柔的茧。菱花镜前铺着云朵般蓬松的羊绒垫,香薰机吐纳着助眠的苦橙花气息。当她们小心地将倪诗安置在梳妆椅床时,她依然深陷在沉睡的漩涡里,头颅微微歪向缀满珍珠的椅背枕头,像个被精心供奉的东方莎乐美。
美容师取出冰镇过的玉石滚轮,轻轻熨过她睡出淡粉压痕的侧脸。远处客厅的留声机低声吟唱,法式香颂裹着夜风,为这场沉睡续写着安眠曲。
护肤步骤在万籁俱寂中完成。美容师用戴着真丝手套的指尖最后点压她额前的安神穴,随即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接着一旁的化妆师打开鎏金工具箱的动作像在展开一卷古画,银制器具在绒布上泛出冷光。他俯身端详这张沉睡的容颜,用指腹丈量眉骨到太阳穴的黄金比例,竟不忍心下笔破坏这浑然天成的睡颜。
发型师则捻起一缕垂落的青丝,在掌心掂了掂分量。翡翠发梳滑过缎面长发时,他忽然想起大英博物馆里那柄唐代螺钿梳,而手中这捧乌发比千年古物更流转着生机。
倪诗始终深陷在羽绒枕垒出的云堆里。当卷发棒的热气掠过耳际,她像被春风惊扰的猫咪般轻轻咂嘴;粉刷扫过鼻梁时,鼻翼微微翕动如蝶翼颤振。有次睫毛夹触碰眼帘,她忽然抬手攥住化妆师衣袖,咕哝了声模糊的“青龙君...别闹”。
发型师和化妆师同时僵住。却见她松开手翻了个身,任由腮红刷在颊边染出海棠初绽的薄红。发型师趁机将碎发编成婉转的云髻,缀着的珍珠流苏垂在耳侧,随呼吸轻轻摇晃。
落地窗外是璀璨城市夜景。倪晨刚挂断一个电话,看着倪诗被倪晨带来的造型团队围绕着,空气中只有化妆品工具细微的碰撞声,以及发型定型喷雾的微弱嘶鸣。
倪晨抱臂倚在墙边,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妹妹身上,渐渐地,他环抱的手臂不自觉地松开了,只是静静地看着。
造型师最后为她勾勒完眼线,那笔锋利又流畅的黑色,像是画龙点睛,瞬间将她脸上那份潜藏的、慵懒的,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美丽,彻底唤醒,淬炼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明艳。
倪诗还在熟睡中,幸好她睡相好,不会磨牙打呼流口水。无可挑剔的妆容,灯光在倪诗沉睡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她呼吸轻浅,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神女像,倪晨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这一刻的妹妹美好得不真实,像是某种易碎的幻象。但他再清楚不过——
这圣洁的表象有多脆弱——一旦那双眼帘掀起,神女便会从神坛走下。琥珀色的瞳孔会漫不经心地扫过人间,将虔诚的信徒变成她指尖的把玩之物。她的目光既能将人捧上云端,也能将人碾落尘泥。当她凝视你时,你会觉得自己是她掌心的琉璃盏,既被珍视,又随时可能被她随手打碎。
灯光在她睫毛上颤动,仿佛在等待一个神启般的瞬间。倪晨忽然希望妹妹迟点醒来。记忆中妹妹的眼睛是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被全家宠出来的明亮,发现漂亮猎物时又会燃起跃跃欲试的光。那双眼底从无阴霾。
这次见面,好似有什么不同了,那两簇火焰似乎沉静成了深潭。
现在的倪诗,眼睛依然是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眼尾天然带着微红。但当你与她对视,会发现自己像是在望一口千年的古井。所有的光都被吸进去,所有的情绪都沉到底,水面只余下令人心慌的平静。
偶尔,在那片深潭之下,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倪晨无法理解的东西——像是穿透他在看某个遥远的时空,带着经年累月的倦意,又带着神灵垂怜众生般的淡漠。当她垂眸时,长睫掩住的不仅是眸光,还有某种让倪晨感到陌生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从前他总能从妹妹眼里读出“我要捣乱了”的预兆,如今却连她究竟是喜是怒都分辨不清。那双眼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却美得像博物馆的琉璃盏,隔着玻璃,再也触不到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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