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付迟煜缓过来时，两人已经坐在餐桌前吃那一锅温着的馄饨。
他慢吞吞舀起一个馄饨往嘴里送，顺便抬眼看看对面吃得专心的男人，经刚刚一哭，潭江灰色内搭上衣肩膀处正印着几处泪痕，有鼻子有眼的。
看到这痕迹，又提醒着付迟煜刚刚是怎么个哭法，然后被潭江哄了几句就坐到餐桌前。那肩膀上的罪证明晃晃又显眼，他匆匆把头低下埋头吃起来。`
“小喜，我没记恨你。”潭江开口了，“那时候我有过生气、不甘，但我从来没记恨、厌恶过你。”
付迟煜知道他在回答昨天他没听到答案的那个问题，他拿出手机，点出一个界面递到潭江面前。
潭江认真看去，发现是机票购买界面，付迟煜声音响起，带着刚哭过轻微的鼻音。
“潭江，再晚一天，我就要去巴黎了。”
手机界面上的机票信息显示直飞地点：首都——戴高乐，时间是12月26日，正是今天。
短暂的安静后，付迟煜声音响起，“潭江，我原本的计划是存够500万就去法国定居，但现在还差一点，可是我不想等了。”
他说出的每个字都让潭江心跳加速，“所以我早一个月就买好了今天的机票，算着和你见面的概率，如果你一年回来一次，一年中见到你的概率大约是百分之零点三，那我每年都等着那零点三，我可以等很多年。”
“运气好的话，在等你的很多年里可以见到你。”
潭江在他一字一句中红了眼圈，“小喜。”
“可是潭江，我刚刚才发现，我在无意间又伤害了你。”付迟煜皱眉，“我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我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曾经他自以为是，说出的话以为够决绝，足以让潭江恨他，讨厌他，可是今日他才知道，潭江从未这样想过，甚至误会他的话，一直记着过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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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观棋觉得付迟煜不对劲很久了。
先是早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就把工作上的事宜都处理完，君观棋还调侃他这么努力，不用多久就能把工作室拓成公司了。
又在某天凌晨给他发来一份委托管理协议的电子合同，让他看看哪里有问题，还说工作室分红从五五开变成他九付迟煜一，但是如果出现资金方面的问题需要多少都可以和他说。
吓得君观棋凌晨两点狂飙到他租的公寓，妈的，一个小小摄影工作室能出什么资金问题，分红还我九他一，想死啊！
敲开门看到付迟煜捧着一杯不明液体，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君观棋气没顺下来，看见他杯子里黑乎乎的水，怒上心头，左手推门右手抢杯，怒吼：“你他妈想死啊！”
声音之大，幸好公寓布局是一层一户，不然准挨投诉。
付迟煜被他一嗓子吼得懵圈，回声绕了两次后，他懵逼地答：“没啊。”
“那你发什么鬼遗书，还三更半夜发。”君观棋震震手中的杯子，“还有这个，乌黑麻漆的，喝毒药呢，我是不是还该夸你有仪式感，喝毒药都要用杯子装着喝。”
付迟煜听着君观棋一顿输出，终于明白过来，“停停停，这我晚上泡的普洱茶。”
“毒，什么？普洱茶？”君观棋把杯子拿起来，凑近看，果然杯里的水呈红浓亮色。
君观棋挠挠头，“都怪这灯。”三更半夜只有付迟煜卧室是亮的，还是因为开门才开了玄关处的灯，难免有些昏暗。
付迟煜说自己晚上泡了一壶普洱，喝了几杯，睡觉时发现因为茶的原因整个人有点兴奋睡不着，所以干脆起来把剩下的喝了。
然后顺便把那份合同拟一下，没想到居然吓君观棋一跳，他不好意思地说早知道第二天再发了。
君观棋问他要干嘛拟这份合同，跟写遗书一样，任谁看到心脏都不会好吧。
付迟煜说自己想去散散心，大概率会在国外长住，也处理不了工作室的工作和事情，但毕竟是两个人刚毕业一起创建的心血，所以就不撤资，成为被动投资者吃吃红利就好。
君观棋那时候半信半疑，没签那合同，连着好几天一下班就去付迟煜公寓睡他的客房，后面付迟煜再三保证他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再到今天，昨天就该坐上飞机，今天应该出现在巴黎街上的付迟煜，在昨天他要送他去机场时发来一条消息。
【付迟煜：起飞暂停】
【君子：什么大小姐少爷回国了，我去接。】
【付迟煜：不是，我不散心了，到时候再和你细说】
这人真是，吊他胃口。
今天早上十点二十八分，付迟煜拎了个保温桶走进工作室，按照平时上班时间，付迟煜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二十八分，之前哪出现过这种情况。
而且还拎着保温桶，里面装着粥，平常都是工作室楼下的面包店对付两口的，哪有闲情雅致自己做早餐？
付迟煜提着粥进到他办公室，放到他面前说了句：“快吃快吃。”
君观棋愤愤地吃完桶里的粥，“你做的？”
“不然？你想吃谁做的？”付迟煜挑挑眉。
“迟煜啊，你非常奇怪，快速速坦白发生了什么，不是打算去巴黎的吗。”
付迟煜赧然，把昨天的事大概和他说了一遍。
君观棋一拍桌子，“旧情人相逢！”
随后他又恨铁不成钢，“你居然还在犹豫，你应该直接，”他给付迟煜做了个手势，左手握住右手。
他和付迟煜认识了六年。
知道付迟煜心里可是一直装着一个人。也知道他等了多久，之前打算出国也是为了那个人。
但听付迟煜讲述了一遍，发现两人居然连手都没牵！
“你们牵手没！”
付迟煜支吾，“……没。”手确实没牵。
君观棋扶额。
那年他高考失利，不甘心的他毫不犹豫再来一年。在复读班认识了付迟煜，他们是同桌。
付迟煜很受女生欢迎，眼睛黑亮黑亮的，但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看人时眼底下还有微微的留白。性格上沉默寡言，成绩好，联考272，文化分在模拟考中都有580往上，人帅高冷成绩好，别提多受欢迎了。
但付迟煜太过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作为他的同桌，觉得即使是再来一年要高考的人，也不能成天这么压抑。所以每天都尝试和付迟煜搭话，然而都以失败告终。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付迟煜在他的坚持下，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了。
“我是同性恋。”
没错，这是付迟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晚自习下课后他碰到了躲在巷子里抽烟的付迟煜。
巷子里照明有限，付迟煜指间的烟头猩红猩红地一闪一闪。四目相对，他居然发现了付迟煜的秘密，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人背地里什么烟都来啊。
君观棋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同桌，你饿不饿，前面有家炒饵块可好吃了，走，我带你去试试？”
他上前搂住付迟煜肩膀，付迟煜用手捻灭烟头，这一操作给不吸烟的君观棋吓得一愣一愣。“不痛吗？”
付迟煜没回答他的话，偏过头看着他开口：“我是同性恋。”
听见付迟煜开口简直就和自己养大了孩子一样，君观棋激动的情绪冲散了脑子的反应能力，秉持着话不掉地上的传统，“同性恋怎么了，我也是……呸，我不是同性恋。”
“不过我可没有性取向歧视啊。”君观棋摆摆手，突然脑子开始思考，付迟煜这时候和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喜欢我吧！”毕竟他老感觉付迟煜这话里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付迟煜皱眉，他只是想让君观棋知道他喜欢男人，然后觉得他恶心，离他远点。没想到这人的脑回路这么清奇。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挑挑眉，冷笑着开口：“你再接着这么殷勤地和我说话，没准我过两天就心动了。”
君观棋大脑宕机，今晚是付迟煜第一次和他说话，也是他第一次见付迟煜笑，虽然是冷笑，但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付迟煜有梨涡。
看见他的梨涡，君观棋像是找到救星般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啊哈哈，原来你有梨涡啊。”
付迟煜没反应。
“哈哈。”
最后他同手同脚地走出巷子。
经这一吓，君观棋老老实实做人，不再老是骚扰付迟煜，不过他思维活跃，上课也有点心神不宁，被老师点名好几次。
见此情况，付迟煜找个时间和他说那天是骗他的，自己不是是个男的就喜欢。
“我就说嘛，吓我一跳！”君观棋虚惊一场，“不过我才不会觉得性取向是男生恶心啊，我很尊重的。”说着，他把手放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后凑近付迟煜，“虽然我不歧视，但有些人可不这么想，要是刚好被这种人知道就坏事了，所以我会守口如瓶的。”
听着君观棋的解释，付迟煜心里冷笑，不用外人觉得恶心，他的亲生父亲已经要被恶心到不行了。
君观棋又变回了开朗乐观的君观棋。
能做朋友也算命中注定的事。
他们很巧的都考进了C美，同一个专业还同一个宿舍。
付迟煜虽然不再像在复读班的时候沉默寡言，但对每个人都是淡淡的。
他老是看到付迟煜自己吃饭，自己上课，那些认识的朋友好像只在特定场合出现，而且付迟煜经常会发呆，被他碰见好几次了。
一次偶然，君观棋在宿舍坐着，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是物体落地的声音。
嗯，三号床下桌震感强烈。
他边在心里说着，边转过身去。
一眼就看到了散在地上的画册。他的对床是付迟煜，所以画册也只能是付迟煜的。
摊开的画册里面全是同一个人，侧脸，睡颜，背影，大笑的，皱眉的，喝水，打球，做饭……各种角度，甚至一个角度画好几遍。旁边还掉落一张塑封的照片，应该是夹在画册里的。看上去像是旅游景点拍的，照片的主角一个是付迟煜，一个是画册上的人。
君观棋把散滥的册页整理好，顺道把照片夹进去。就在这时，付迟煜刷开宿舍的门，和手上捏着照片的君观棋来了个对视。付迟煜时常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照片和画册时少见地有了变化。
君观棋这个动作就像偷看到一半原主人回来的样子。
他在心中呐喊：这画册想害我！
但他面上不显，把照片塞回去递给付迟煜，“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内页还散了，你等等装订一下。”付迟煜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点点头，接过说了句谢谢。
在某天深夜他起床上厕所时发现付迟煜还坐在桌子前，开了盏很微弱的灯，他不下来还不知道还有人在下面。
君观棋就看见付迟煜借着那一点点亮，盯着桌上的一本东西，他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那是画册。
那本画着同一个人的画册。
许是深夜总是有很多情感，那天凌晨他们两个在阳台外关着门，借着空调外机呼呼的运作声小声交谈。
在炎热的夏日并伴有空调外机热力输出下，竟不觉得闷热。
君观棋告诉付迟煜，他读美术全靠奶奶的支持，家里人很不看好他，家人很偏心自己的弟弟。所以对他要读艺术是非常反对的，只有奶奶拿出自己攒的钱告诉他想做就去做。所以高考失利后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复读。
付迟煜也说自己复读是因为那时出了些事，学画画是从小就感兴趣的，但家里人不怎么关心，还是有一个人支持他，付迟煜说到这还笑了，“他说的话和你奶奶说的一样呢，想做的事情大胆去做。”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深夜的第一次交心，两人后面交流倒是越来越多，也愈发熟稔。加上两人再摄影上都较感兴趣。毕业后一起合伙开了间工作室也就是现在的instant。
付迟煜七年来，道心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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