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湿气夹杂在空气当中,肆意弥漫,怕是要下雨了。但街上依旧霓虹闪烁,过来去往的车辆丝毫不减,路中人头攒动。
裹着西装的高个男人也在人群中,小麦色的皮肤让他在人群里显得尤为突出,男人迈腿快步走,精准地绕开对面来人,速度慢慢加快,快步又成了小跑,跑几步就看看腕上的表,赶着赴约。
突然手里捏着的手机响了,男人看着来电显示,眉头一蹙,不由得再次加快脚步。
“你到哪了乐时景?”
电话对面的男声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马上就到,我已经看见音乐厅的顶了,就几步路。”乐时景边说边跑,紧绷的西装裤让他跑动的姿势看起来不太自然。
“你快点行不行啊?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场了,我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大哥,一小时啊!”电话那头的男人继续抱怨着,“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我一个小时的生命啊!我请你听音乐会,你都不知道跑快点!”
“知道,马上,我过个马路就到了。”
“乐时景,你最好真的是只过个马路就到了。”
乐时景咧着嘴一边道歉做保证,一边挤在大爷大妈堆里小跑过了马路。
“好了,我到了!费思清你在哪啊?”乐时景终于赶在费思清变成怨妇之前赶到了。
他喘了口气,从跑变成了快步走,直到看见站在音乐厅台阶下低着脑袋踢石子的费思清,才又给面子地跑了几步,一路小跑到费思清跟前站着。
“拿着你的票,下次能不能快点,要迟到了。”费思清看着满头大汗的乐时景也不好说什么,只嘀咕了一句,就把票塞进他手里,转身顺着台阶往上走。
乐时景笑笑,跟在费思清后面,解释起来:“对不起啊,这属于特殊情况,我都准备出门了,陈教授打个电话来,让我把论文发他,刚准备发,他电话接着就来了,拽着我说了半天。”
“你看我这身,从中午就穿着了,就怕换衣服迟到。”乐时景还展示了自己的着装。
费思清“啧”了一声,回头盯着乐时景,眉头一皱:“不是,那老头咋回事啊?咋就专盯你一个人啊!”
“也就是你脾气好,肯听他扯那些乱七八糟的。”费思清撇撇嘴。
乐时景笑着打哈哈,顺着费思清点头。
费思清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乐时景的那位陈教授,准确的说不止他不喜欢,大多数A大的学生都不喜欢。
一个精瘦的小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和善得很,一张嘴全是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学生更是鸡蛋里挑骨头,麻烦得很。
一开始费思清只是听说陈老头麻烦,谈不上觉得讨厌。但自从仅仅因为自己迟到了五分钟,就被陈老头抓着去找了辅导员之后,费思清对他就彻底没了好印象。
如果艺术史论这个专业在A大没落了,那陈老头一定功不可没。
费思清想着想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乐时景吐槽了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非要跑去告状,无语,你怎么在他手底下待下去的啊?”
乐时景一听好友开始翻旧账,只好摊开手耸耸肩:“不知道。”
“让你写那么多鬼论文,也不怕累死你。”费思清别别嘴,在他眼里乐时景就像个受尽了地主压迫的农民。说实在,他无时无刻不期待着乐时景能硬气一把,翻身农奴把歌唱,但显然不太可能。
费思清扫了眼还扬着笑的乐时景,他刚认识乐时景是在五年前的新生入校,他在人堆里第一眼就看见了乐时景。大高个儿,皮肤不白,比起自己黑了一个度,好在人长得精神好看。
乐时景不是像瓷娃娃那样精致的长相,也不是那种老学究的古板严肃模样,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真诚,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窝微深,打眼看上去还会有些混血感。
A大的新生入校仪式在操场举行,九月份正是夏秋交替,天气炎热,老校长在台上絮絮叨叨讲了一个多小时,新生顶着太阳晒。歪歪倒倒的人堆里,乐时景是最特别的,背挺得直,站得也直,一脸认真,眼睛亮闪闪的。
费思清对乐时景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甚至因为其周身气质,觉得他特别好说话,很容易亲近。后来混熟了,费思清每每聊起这件事,乐时景都会开玩笑说,自己确实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脸。
事实也的确如此,也不知道他是本身就好说话,还是懒得和别人计较,这五年来,费思清从没见他和别人起过什么大的争执。
费思清叹了口气,乐时景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他早就不指望会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了,他暗暗叹口气,拍了拍乐时景的肩,说:“没事,以后等你哥我火了,你就跟着哥混,什么狗屁论文不写也罢。”
乐时景忍着不笑,道了声谢。
“今天,人会很多。”费思清一把推开门,迈了进去,语气里透着莫名的骄傲。
乐时景闻言扫了眼厅里,当真如他所说,用座无虚席来形容也毫不夸张,但他并不在意,只想快些入座,乐时景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票,借着过道昏暗的踏步灯找标号。
二排在下面。
“回来,在这边。”
乐时景向下走了几阶,一把拽回了在前面左顾右盼的费思清,捞着他往第二排里塞,又废了不少力气才挪到两个空座上。
费思清买的票在左侧第二排池座,这是整个音乐厅最好的观赏点之一,离舞台很近,刚好能看清演奏者的模样和精湛的演奏技法。
音乐家的手指和他的音乐一样,都是艺术品。
乐时景靠着椅背,视线跟着追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
“发什么呆啊,没离舞台这么近过?”费思清凑过来刚嫌弃一句,“那你不行,白来这么多次,好位置一次没坐过。”
很快又一脸得意道。
“还不快谢谢我,要抢这个位置可不容易了!”
“谢谢您谢谢您,辛苦了。”乐时景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音乐厅他常来,大多数闲暇时间都耗在这里,但这样的位置,确实从没有坐过。
“这里,嗯……确实不错。”乐时景夸奖道。
“那必须的,一张票,这个数。”费思清压低声音,比了八的手势。
“八百?”
“对啊,两张票花了我一千六啊!”费思清想来就肉疼,他赶忙闭紧眼,自我安慰,“艺术无价,艺术无价……”
乐时景无奈极了,歪着脑袋看他,在心里叹了百八十口气。
费思清这种无脑消费的习惯,五年了,非但不收敛,反倒还越发变本加厉了。
“回去给你现金,微信没那么多钱。”乐时景被他吵得脑仁疼,他不太喜欢有人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闹腾,主要是真怕费思清饿死,“省着点,现在才月中。”
费思清眨眨眼,刚想摆手说不,就被乐时景一句话堵住了。
“你妈上次不是说生活费减半吗?别打肿脸充胖子,我比你有钱多了,奖学金不是白拿的。”
费思清吸了口气,一时说不出话,老母亲电话里的警告突然就冒出来了,费思清有些心虚,缩缩脖子,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了,只好点头答应。
乐时景眯着眼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音乐厅这一整个月的演出都被A市的某个小乐团包了,这个乐团很普通,在市里也没什么大名气,演奏的曲目也是平平无奇,自己来了两三次就失了兴趣,更别说费思清了。
费思清人虽不着调,想到一出是一出,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天赋的小提琴手,当年更是靠着小提琴专业第一进的A大,年纪轻轻就得了不少奖,这家伙对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一向严格,普通的乐团演出他看都懒得看,更不要说是一个不出名的小乐团了。
但是这次,竟然是费思清主动邀请自己来的。
乐时景不自觉瞟了眼身边一脸乐呵的费思清。
实在是不对劲,太奇怪了。
乐时景眉头一皱,手肘撞了撞他:“你……不会是看上这个乐团的姑娘了吧?”
这种事情,费思清不是没干过。
“哈?”费思清有些懵,“我不至于花一千六带着你来追姑娘吧?”
乐时景闻言竟沉思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呸,怎么可能啊?”费思清无语得很,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乐时景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今天有大人物——”
“嗯?”乐时景再次张望起来,“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人。”
“那可不,我偶像的演出,怎么可能人不多!”费思清的尾巴又翘得老高,语气里的得意相较于刚才,只增不减。
乐时景“噢”了声,费思清显然对他的态度不满意,凑过来接话:“不是吧,老乐!那可是让我怒花一千六的人,你就不好奇是谁吗?”
“嗯。”乐时景敷衍了声,尽管他真的不感兴趣,但他很清楚,费思清能这样问,说明他已经准备好给自己介绍他的那位,从没听他说起过的“偶像”了。
“我就知道你好奇!”费思清很满意乐时景的回话,全然没有听出来乐时景的敷衍。
我不好奇,乐时景心里反驳着。
“他这刚从国外回来,他简直是神,我给你说他有多牛逼……”
乐时景确实不好奇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偶像是谁,是谁其实和他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费思清想说,自己也懒得拦着他,随他说吧。
“我给你说他简直是天才!”
乐时景看着眼前极力抑制自己手舞足蹈行为的费思清,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道:“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天才。”
“绝对没我偶像天才,”不知道费思清在攀比什么,咧着嘴举例子,“他以前可是梅因金奖获得者,梅因奖那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牌奖,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得奖了……”
乐时景撑着脸发呆,又看了眼腕上的时间,怎么还没开始,乐时景从没有那么迫切地希望演出可以早点开始。
费思清的话不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乐时景有些头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思清突然拉高声音:“他牛吧?”他已经有些抑制不住激动了,边说边撞乐时景。
乐时景被费思清的一手肘撞得回了魂儿,他赶紧点头附和:“啊……嗯,牛。”
尽管乐时景什么也没听。
费思清脸笑得开了花,像是在巷子口强买强卖成功后,笑出褶子的老太婆。
好在赶在演出开始的前一秒,费思清结束了他不重要的科普。
乐时景暗自叹了口气,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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