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景在远处看见男人上了车,他急急忙忙地从小路跑了回来,心越慌,他跑得越快。
蝉鸣在身后乍起,覆盖了一切,他只能看见远处的那个车门被狠狠关上。
不要走,我来了……
不要走……
乐时景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等我——
小车开始缓缓发动。
不可以,不可以!
乐时景张张嘴,喊不出他的名字,“燕择鸣”三个字像是卡进喉咙的骨刺,划着喉管,刺痛和血腥袭来搅上乐时景的脑子。
不要,不要……
不要走——!
乐时景咬咬牙,失声吼了出来
“……燕择鸣!”
……
阳光从未拉紧的窗缝里透了进来,浸染着整个房间,乐时景两鬓被汗水浸湿,胸腔里的心跳也比平常快了不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偌大的房间充斥着难以压抑的喘息,好几分钟才算是平静。
乐时景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宿舍。
这是哪?
乐时景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眼睛一刻不停,手上也一刻不停,他在找手机。
房间是极其简约的设计,整体的颜色也就是灰白调,整个房间里除了衣柜和床就只有一个阳台,阳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纸张,垒成小山的样子。
这样的阳台,乐时景见过,在自己家,燕择鸣租的房间里。
一个念头在乐时景心里一闪而过。
这不会是燕择鸣家吧……
心跳得更快了。
“啪嗒”
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警惕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藏在了门后。
来人的脚步很轻,轻飘飘的,乐时景有些听不清楚,只隐约觉得来人是……
燕择鸣。
“乐时景。”
乐时景心一颤,他听得出来是燕择鸣的声音。
真的在他家啊……
燕择鸣阔步走进来,乐时景都还来不及从门后出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在干什么?”燕择鸣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像一桶冷水,一下就给乐时景浇清醒了。
“我……我……”乐时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脸却烧得通红。
燕择鸣看了他一眼,从手里拎着的口袋里拿了件衣服出来,说:“你衣服还没干,先穿这个。”
乐时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穿上衣,脸一下烧得更是红。
燕择鸣看他的样子,抿抿嘴,轻飘飘一句话逗得乐时景随时心率失常,整个脑袋都红了。
“我帮你脱的,你衣服都打湿了。”
说罢,燕择鸣扔下“洗漱用品在厕所”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时景心跳得快,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即刻又爆发了,他赶忙套上衣服,就钻进厕所,像鸵鸟一样躲了起来。
乐时景垂头一看,一支崭新的牙刷就放在小杯子里,耷拉着脑袋,旁边放的就是燕择鸣的牙刷,挨得好近,一卷深蓝色的毛巾就搭在另一条浅灰色毛巾的旁边。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在小岛上,他和燕择鸣两个人挤在一起洗漱的样子,和很多情侣一样,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
乐时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外面燕择鸣的话就让他的脑袋变得更乱。
“家里没有多的牙膏,用我的吧。”
乐时景应了声,胸口起伏着,手有些颤,胡乱洗漱了一番,就又赶紧逃了出去。
燕择鸣见他出来,坐在餐桌旁招呼他过来吃饭。
燕择鸣早没了吃早饭的习惯,但是他记得乐时景有,早上去买的。
不是特地,只是睡不着了才去买的。
他根本没法挨着醉鬼睡,更没法挨着一个叫乐时景的醉鬼睡。
昨晚,燕择鸣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乐时景搬到了床上,又纠结了好久才把他湿掉的衬衣给扒掉,然后就是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乐时景的睡像很好,不会在床上和被子打架,更不会在床上摆个大字占了全部的位置,就算喝了那么多酒,打呼也是小小声的,像是生怕吵着谁,就乖乖地缩在自己的那一边位置上。
燕择鸣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忍着不笑出声,在乐时景大方留给自己的另一边位置上,靠着枕头坐了一晚上。
他总睡不好,半夜总醒,醒了之后就是长时间的失眠,便总觉得漫长,只是这次几乎没怎么睡却觉得格外的短暂,好像就只过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一晚上大半的时间都在看乐时景,他靠着枕头,任长发被枕头蹭得糟乱。等到乐时景翻身的时候,燕择鸣的目光正好对上他的脸,呼吸乱了两分,他生怕乐时景就这样醒了,因为自己实在解释不出为什么会盯着他看。
剩下的时间里,也都是在想关于乐时景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又想到他通红的耳垂、垂着的脑袋还有和以前一样一声声的“燕先生”,原本狠下的心又软了回来,像是一大块冰融化,一点点露出被冻住的部分,密密麻麻的,仔细一看全是关于乐时景的。
燕择鸣用了一个晚上好好看他,把他现在的模样彻底刻在心底。
燕择鸣不是真的性格怪异,只是比普通人更倔,所以什么都想要极致,尤其是对自己,会喜欢一个人或热衷一件事很长时间,反之,讨厌也是一样的。
但对乐时景,他是从没讨厌过的,只是生气。
“太早了,我家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只有油条和豆浆,可以吗?”燕择鸣解开塑料袋递给乐时景,只买了一人份的早餐。
乐时景把一次性的竹筷子捏得死死的,他戳了戳油条,还是脆的,但也没动筷,在油条上戳出两个小洞,就又放下筷子,一言不发,俯身在桌子上,望着燕择鸣。
“怎么?”燕择鸣尝试和乐时景对视,但失败了,他偏开脑袋,或许是因为以前被他养出来的习惯,又被自己扔掉了,扔了好的留下坏的,就有些莫名心虚。
“你不饿吗?”乐时景还是看着他。
燕择鸣抿抿嘴,不吱声,视线不自觉飘去了咖啡机。
乐时景察觉到了燕择鸣的不自在,没说话,反倒是拿了餐桌边的玻璃杯,拆开豆浆倒了进去,豆浆还是热的,指尖蹭到的温度是暖的。
“早上喝咖啡会胃疼。”乐时景轻轻说着,边说边把刚倒好的豆浆推了过去。
燕择鸣扬着下巴,瞟了眼那杯豆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乐时景打断了。
“现在我肚子里全是水,一点都喝不下了,你就当是谢谢昨天晚上我帮你挡的酒了,帮我喝一半好不好?”乐时景眼睛亮晶晶的,又把豆浆往燕择鸣面前推了推。
“可以吗?”
燕择鸣看了乐时景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才接过杯子,指尖在杯口摩挲了好久,见乐时景一直盯着自己看,才端起杯子抿了口。
暖暖的。
清晨的阳光是暖的,而非炽热。窗外是蔓延的、成片的绿色,绿的树枝,绿的风,金色的太阳坠入无边的绿意里。
染上清晨气息的阳光,悄悄填满屋里的每个角落,乐时景半个身体浸在光里,发丝被阳光染成金黄。
燕择鸣眯着眼看他,像是被他身后的光给晃了眼,只是皱皱眉,什么也没说。
“需要拉窗帘吗?”
“不用,在家平时就不太拉窗帘。”
“嗯。”
燕择鸣不再回话,撑着下巴,避开乐时景的视线,发呆。
乐时景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再送口豆浆进去。
又是一阵沉默,
“你都去哪了?”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乐时景说话没头没尾,但意思燕择鸣听得懂。
“国外。”燕择鸣的回答也没头没尾。
“一直都在吗?”
“嗯。”
……
“那……”乐时景试探性地问了问,不敢看燕择鸣眼睛,头埋了下去,“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没有这个打算。”
燕择鸣喝光了最后一点豆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拿咖啡当早餐。
“真的?!”乐时景猛得一抬头,嘴角有些难以克制的上扬。
燕择鸣的目光轻轻从他身上擦过,点了点头。
“真好……不走就好……”
乐时景低下头嘴里碎碎念着,脸上的窃喜藏也藏不住。
燕择鸣不会走了,是不是代表他会一直在这里,是不是代表自己还能见他?
是吗?
乐时景还沉浸在喜悦里,下一秒却被突如其来的钥匙转动声打破了。
“择鸣,我带了早餐……”
女人臂上挂着小包,另只手提着塑料袋,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坠一晃一晃的,刚脱鞋一抬头就撞上了乐时景的目光。
眼神接触的瞬间,女人眉毛皱了起来,她都还来不及换上拖鞋,赤着脚直直冲到了乐时景面前。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我……”乐时景忙站起来,这个女人他见过,在音乐厅,是燕择鸣的姐姐。
“我问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杨娜又跨了一步,把早餐扔在桌上,瞪圆了眼向着乐时景,像是护蛋的母鸡。
“不是,我是……”
“我带回来的。”燕择鸣轻轻道。
话音刚落,杨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择鸣。
“你上午有课吗?”
燕择鸣把杨娜扔在桌上的早餐扶了起来。
“十点半有一节。”乐时景如实回答。
燕择鸣点点头,又是轻飘飘一句:“吃好了吗?”
“嗯。”
“那先回学校吧。”燕择鸣看了眼手上的表,“到了和我说一声。”
燕择鸣逐客令下得温和,乐时景望了他一眼,起身拉椅子的动作一气呵成,两三步就跑到了门口。
都来不及说声再见,乐时景就在燕择鸣的催促下关了门。
……
杨娜盯着燕择鸣愣了好久,可能是太有冲击了,她一时有些缓不过来,甚至看着乐时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讨厌乐时景,是因为燕择鸣。
杨娜心疼他,燕择鸣离开那座小岛之后成了什么鬼样子,杨娜最清楚,因为她曾亲眼目睹,所以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燕择鸣走上以前的路,尽管她心里门清,燕择鸣有多喜欢乐时景,但为了不重蹈覆辙,她还是逼着燕择鸣和她保证再也不会和乐时景有任何瓜葛。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虽然燕择鸣还是会闹脾气,但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一切都好了起来,都在朝着着杨娜定下的目标前进,她甚至都开始相信燕择鸣那些粗糙的谎言了,以为是真的放下乐时景了。
结果他又出现了!
乐时景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粘得死死的。
杨娜讨厌一切打乱她目标的存在,以至于现在发生的一切全都让她无比烦躁。
为什么乐时景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她希望是乐时景死皮赖脸求着燕择鸣才进屋的,退一万步来讲怎么样都行,只要不是燕择鸣自己打开门迎着他进来的就够了。
杨娜还在想质问燕择鸣的开场白,但又不像从前,这次是燕择鸣先开口:“你昨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杨娜摇摇头,只说开了药。
“那你记得吃药,我困了。”
燕择鸣边说边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一只手就横断了他的路。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燕择鸣扫了眼那横在自己面前,被绷带牢牢裹住的手:“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带他回来?”
“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你不是……”
“杨娜,我为什么不可以带喜欢的人回来?”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燕择鸣!你明明前几天才和我说了,说你不会再想他了,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喜欢他。”
杨娜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手不受控地抖了起来:“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再喜欢他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择鸣推开她的手,稳稳站在她面前,一方桌子的斜角像是成了界线,将两人彻底分开。
“我喜欢他。”
“我放不下他。”
“乐时景欠了我五年,我一个人在国外想了他那么久,凭什么现在要我忘了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五年前是他先躲起来不见你的,你忘了吗!”杨娜声音有些抖,她从没这么生气过,怒气和震惊凑在一起袭了来,像是利剑,刺破咽喉的疼痛,害得她有些站不稳,就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他没有和我说过任何话,我从没有忘记过当初是他先走的,但是……”
燕择鸣顿了顿,薄唇微抿,片刻道。
“我喜欢他。”
“疯子……”
杨娜声音愈来愈抖,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哑着嗓子:“他会伤害你……”
“没有人能伤害我,杨娜。能伤害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只有我燕择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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