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没有理会朝颜的疑惑，她自顾自地说道：“陆朝颜…你这姓氏，是她后来为你取的吧？”
“是。”
朝颜这陆姓没有旁的涵义，仅仅是承母亲的期望，与海相对的陆。
“真是直白浅显的愿望呐…”巧娘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起初以为你和你她一点都不像。”
“可方才你被月儿困住时，分明可以挣开，却佯装挣不脱…把那傻姑娘哄得团团转～”
“呵…”巧娘笑得落寞，她像是喃喃自语，放低了声音：“于是我又觉得，你和她，兴许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当着小辈的面暗自神伤并非大妖的作风，巧娘神色一转，又恢复了慵懒的旁观者姿态，惋惜道：“可惜，只是一瞬间的神似罢了，你和她还是不同…她啊，可比你坦诚得多了。”
“若论坦荡，在这世上，她姜霂染排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了。她这个人呐，对谁，都说得出一句问心无愧。”
朝颜听得一头雾水，巧娘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找理由将人赶了出去：“好了，你去叫月儿来吧…哎呀～这傻姑娘，不用问我都知道她想让我帮她卜算什么…”
朝颜撩起幕帘出去后，径直往月黎所在的方向走去，本想用眼神或者肢体语言暗示她，可一和月黎对上眼，人家的目光就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
弄得朝颜开口也不是，故意挪开视线恐怕又显得无礼。
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苌楚疑惑发问：“你们两个眼睛进沙子了？”
“啊…没，巧娘前辈要我请月黎姑娘进去。”
月黎走过的时候还不忘伸出手，从朝颜的左肩抚到了心口：“我还以为小谪仙是看我漂亮，才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呢～”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
“嗯？”月黎别过头，淡淡地剜了苌楚一眼。
苌楚见好就收，改口改得比什么都快：“恃美行凶之人！”
月黎嗔怪道：“小谪仙也觉得我凶么？”
她问这话时装模作样地抬起了袖子掩面，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如流云般掠过，带着缠绵的香气、柔柔地扑在朝颜的面颊。
“在下以为，月黎姑娘很好。”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红衣女子笑靥如花，也不再多做打趣，快活如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月黎的卜卦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她出来之后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朝颜身后，朝颜一转身，就因距离太近，险些蹭上她的鼻尖。
“月黎姑娘这般行事，太轻浮。”
月黎脸上一直挂着笑，见朝颜向后退了几步，也不恼，只说：“小谪仙，我们还会再见的～”
在等待小满的间隙，不请自来的魔修便不送自走了。三人辞别巧娘时，朝颜特意向这位大东家讨要了苌楚从那“十三碗酒”赢得的彩头。
二十万灵石入账，苌楚高兴得合不拢嘴。
从妖市出来后，注意到小满神色恹恹的，朝颜不禁询问原因。
小满颇为遗憾地开口：“我问了我的身世，可是巧娘姐姐说，她看不清。想是我今天不走运，今夜窥探天机的次数太多了？到我，妖力就不够用了…”
“没关系的。有得必有失，反之亦然。”
朝颜给小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有些问题不知道答案，兴许还少一份烦忧。”
走到宽阔的地带，朝颜便又唤出了那面飞行罗盘，苌楚见状有些后怕，关心道：“朝颜，昨晚你也一夜没睡，还消耗了那么多灵力…要不我们休息休息再出发吧？”
“不必，我现在很精神。”朝颜回绝了苌楚的好意，解释道：“天快亮了，这时候出发，说不准还能赶到长生宗吃午饭。”
“真的？那太好了！”对修仙宗门充满向往的苌楚瞬间来了精神。
三人乘上罗盘飞行在天空，还没离地太远，就见那座妖市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打破笼罩大地的黑暗时，消失得无踪无影。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长生剑宗所处的崇吾山脉，青山苍翠，巍峨连绵，现今共有四十九座已开发的山峰。
无誉老祖设下的六阶护山大阵已然是一方大宗门的财力能够承受的最高的规格，因阵法的覆盖范围广，光是每日必要的维护都会耗费上百万灵石。
因这护山大阵的存在，朝颜等人也只能将罗盘停在山脚，步行上山了。
“诶！朝颜你来看，这个…是不是也是那个来什么司的，分行？”
几乎对着长生宗巨大白石山门的鋆来司分行，名为“长生斋”，招牌是金字橙底的。
“要进去逛逛么？”朝颜取出了之前办的那张储蓄玉牌。
苌楚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道：“要不下回吧，咱们先上山？”
“也好。”
三人踏进山门，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上还没走多远，两位模样相似的执事长老就各乘着一截木槎迎了过来。
左边的那位前辈跳下木槎，走到朝颜面前问道：“敢问小友可是凌虚长老的高徒？”
朝颜拱手：“高徒不敢当。”
右边那位前辈也紧随其后：“小友太客气了！老祖在太白殿内等候多时。诸位，请吧。”
这木槎说得不好听些，便是山林中随处可见的烂木头。
论雅致自然比不上桂棹兰舟，但乘木槎出现在凡人面前，另有一股高深莫测、洒脱于天地间的仙风道骨。
更何况材料易得，可随心雕琢取用，对于这些不再年轻浮躁的老道而言，倒逐渐成了一种比御剑更为稳重风雅的出行方式。
朝颜多年前曾见过这位无誉老祖一面，那时她与师尊在廖天峰顶的凉亭中伴着松风鹤唳对弈到天明，朝颜就在一旁的松树下温习着新学的御寒功法。
练了一晚上的功，到了白天，小家伙早已困悠悠睡得不省人事。
姜霂染赢了棋，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早把这个便宜徒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师尊…”
睡得正迷糊的小团子被姜霂染抱在怀里，不多时就醒了。
无她，姜霂染太瘦，朝颜的脑袋靠在她肩头，着实硌得慌。
廖天峰是崇吾山的主峰，作为宗门内的议事大厅的太白殿正在此处。
无誉老祖接见朝颜无非还是嘱咐些像“小友别来无恙，你师尊近来可好”、“你且安心住下，就把长生宗当成自己家”这类贴心话。
旁的不说，人家这位老祖的气质的确比自家师尊更符合凡人对高阶修士的想象。
论岁数，她与师尊既是同窗，年纪应该也差不多大才是。不过无誉未修驻颜之术，是位两鬓斑白，精神饱满的老道。
而姜霂染生来眉心就有一点朱砂，不但容貌堪称昳丽，风流跳脱的性子也极具欺骗性。若逢人就说自己有六七百岁了，怕容易被误认成妖道。
“小友仙姿玉质，不愧有谪仙之姿！”
“无誉前辈谬赞了！”
二人言来语往好一番，无誉才吩咐清明和清越两位执事长老先带她们在门内安顿下来。
云汉峰，执事堂。
“这位是你们的齐师姐。”
坐在桌后拨弄着算盘的紫袍女子闻言，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上前来抱拳道：“师妹们好！我姓齐，名汝言。汝言呢，就是‘你说’的意思。”
“齐师姐好生风趣…”
“实话实说罢了。”齐汝言转过头，对清明与清越道：“还请二位长老放心，掌门交代的事情，汝言一人就能办好。”
“如此甚好！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踩着木槎来的二人，果然又踩着木槎走了。
齐汝言将朝颜等人引到执事堂内的桌几旁，介绍道：“执事堂为新入门的师妹统一提供的器物有袍服两套，长生剑一柄，黄级储物袋一枚，白琥腰牌一枚，还有刻录门规的玉简一枚。”
“师妹们可稍作检查，看是否有遗漏。”
齐汝言接着道：“掌门此前吩咐，三位可在朝阳、少微、抱月三座山峰任选一座住下，可需师姐带你们去参观一二？”
“烦请齐师姐带路。”
抱月峰在廖天峰以西，据说是门内最佳的赏月之地，洛云璇的师尊柳无双正是此峰峰主。这位无双仙子与姜霂染也是旧识。
少微峰则是由剑阁长老、人称撼海剑仙的无梦长老坐镇，不过这位剑仙眼下正在闭关。
朝阳峰…齐汝言介绍的时候只说身为峰主的无我长老疑似是位佛修，为人处事较为低调。另外就是朝阳峰的膳堂当属门内一绝，其她师姐妹也都喜欢到朝阳峰蹭饭。
问过小满与苌楚的意见后，朝颜果断选了朝阳峰。
齐汝言听到答复后像是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那你们便去朝阳峰找萧凛若萧师姐做接引，她现在一人住一整间院落，可太清闲了些。”
辞别齐汝言后，朝颜本想往人多的地方走，好找位师姐问路。却误打误撞看见人群中有位眼熟的师姐正以剑引风诀，卷起枫叶在空中绘成一幅红叶图。
听到围观师姐们夸张的赞叹惊呼声，朝颜颇为不解：“只是普通的五行诀罢了，何以为奇？”
槎，cha，第二声，水中的木筏。
李清照有一句词用的正是这个意向：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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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仙途茫茫路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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