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
月黎看样子并不想如实相告，她很快替自己找好了理由：“天快亮了，我得走了，下次见面我再告诉小谪仙好不好？”
听着耳熟的理由，朝颜不再追问，而是对月黎伸出了小指，道：“一言为定。”
“你还信这个啊？”嘴上说人幼稚，月黎仍勾住了朝颜的小指。
朝颜轻轻摇头，正色道：“我相信月黎姑娘喜欢我，便一定不会舍得骗我。”
“要是我骗了你，又怎样？”月黎好奇道。
“我会伤心。”
月黎面上一阵温热，她垂眸，不敢再去看那双冷似银月却满怀热忱的眸子。
朝颜本以为，她在长生宗只需做三件事：种花、修道，晒月光。
门内的师姐大多会选择在所住的小院开辟一小片药田或菜地，以备不时之需。
朝颜的小竹屋前恰有一片空地，可用于种植花草抑或蔬果。但这座暂无大用的漱石峰，仿佛才是更好的选择。
无它，地儿大。
野花能长得很好的地方，土壤一定肥沃，灵气一定充足。
朝颜在漱石峰待到清晨才离开。
昨晚月黎走后，她又寻了块合眼的大石头，沐浴着月光打坐冥想，一夜下来颇有所得。
走的时候途径一片野花丛，于是朝颜又采了一大捧纯白的重瓣百合，乘兴而归。
没曾想在回朝阳峰的路上遇见了洛云璇。
早知道就不用走的了…
朝颜竖起耳朵听了听，这位宗门天骄被众多师姐妹围在中间，左右不过是些嘘寒问暖、巴结套近乎的话。
没想到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洛大小姐，到了宗门里却好似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前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此时绕道走朝颜又怕显得不尊重，若是像昨日那样再起风波，她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朝颜无奈叹了口气，心一横，将手拢在嘴边，往洛云璇所在之处大声喊了句：“洛师姐！”
少年未像其她人一样着白紫色的宗门常服，一袭青衫在人群中煞是惹眼。
不知是出于对洛云璇的尊重，还是朝颜昨日的确大出风头，又或二者兼有，师姐们竟主动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一大捧花瓣上还缀着晨露的野百合，就这么被朝颜藏在身后，送到了洛云璇眼前。
少年的眸底有几分难以忽略的狡黠之色，她语气轻快，道：“洛师姐是来找萧师姐的吧？她昨日酿了新酒，师姐可是要去尝尝？”
不苟言笑的冰美人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朝颜便顺理成章地把她从人群中带出来了。
两人结伴走到半途，洛云璇才闷闷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
“嗯？”
洛云璇垂着眸子，朝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说：“师尊问你明日可有安排，若是得空，便去抱月峰的朗月亭寻她。”
朝颜想不明白传话这种事柳无双为何要安排洛云璇来做，便又问了一句：“无双长老特意寻我，可有交代是为何事？”
洛云璇这才抬眸看朝颜，踌躇道：“应是与修行有关。陆师妹不必担忧，师尊她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师姐挂怀。”
眼看都快走到栖迟院了，洛云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朝颜不禁问道：“辛苦师姐跑一趟了，要上去坐坐么？”
“不了，这花…”
洛云璇的心思显然早不在寻访挚友上了，朝颜抿唇一笑：“花既已送给师姐，自然任凭师姐处置。”
“那便谢过师妹了。”
洛云璇处事太过客气，朝颜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才好。
目送洛云璇离去之后，朝颜还未想好是否要先在朝阳峰好好转一圈，熟悉熟悉地形，就被从院中跑出来的苌楚叫住了。
苌楚的语气难掩兴奋：“朝颜！你可算回来了！我昨晚琢磨了一晚上都没琢磨明白…”
“感受灵力涌动，究竟是个怎么感受法儿啊？”
被苌楚请回院中的朝颜突然摆起了架子，手掌一摊：“我渴了。”
“好嘞好嘞！萧师姐说她昨日做浮生醉剩的茶我们可以喝，我去给小陆谪仙泡一杯来～”
“诶！怎么你也跟她们一样…”
苌楚不多时就泡好了茶，恭恭敬敬地给坐在桌边的朝颜双手奉上：“小谪仙请喝茶！”
朝颜接过茶盏，无奈轻叹一声：“想让我给你指点迷津呢，以后就别这么称呼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
苌楚在朝颜对面的位置坐下，心急道：“朝颜，我昨日看那玉简，还以为要用灵力调动什么的，没想到用手轻轻一碰，文字就浮在了空中！”
“但是呢，我识字不多…不过好在那些字也不难懂，我找萧师姐借了本字典，很快就学会了！可就算认得字，就算对着图画看，也悟不出来什么。”
朝颜喝了口茶，道：“苌楚以为，火是什么颜色？”
“火当然是红色了。”苌楚即答。
“木头呢？”朝颜又问。
“青色。绿色也成。”
“那水呢？”
苌楚皱起了眉头，为难道：“水没有颜色啊。”
朝颜并未反驳：“如果只能看到黑白两色，水是什么颜色？”
“那，水应当是黑色吧。”
朝颜喝完茶后起了身：“苌楚，你跟我来。”
“好！”
朝颜领着苌楚到了竹屋旁的瀑布边，她挽袖抬起手，任飞流的水花溅到自己的手上。
令苌楚感到惊异的是，那些触碰到朝颜的水并未流走，而是在她指尖停驻。
起初还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水珠逐渐凝聚成珠串大小的水团后，便拥有了漩涡般的引力吸附周围的水滴。
“好厉害！”
苌楚此前虽已见识过朝颜的法术剑术，但这次朝颜的手上并无什么五颜六色的灵力浮动，苌楚不禁好奇起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啊朝颜？你能不能教教我？”
朝颜意有所指道：“仙门依灵脉而建，寻常的修士之所以挤破了脑袋想进上四宗，无非是因为大宗门不但拥有更多的资源，灵脉也更为昌盛。”
苌楚悟了：“朝颜是想说，只要指尖有灵，无主之水便不再随波逐流，而是会有方向地在你指尖凝聚？”
“在我指尖凝聚，未尝不是另一种随波逐流。”
朝颜挑眉，她看向苌楚：“手。”
晶莹剔透的水球外萦绕着一股淡色灵气，被朝颜稳稳地安放于苌楚手心。
“别担心，不会那么容易被捏散的。”
朝颜有意通过提问引导苌楚思考：“水本无形，奔流不息。苌楚，依你之见，这水是因受外界阻力而不得不凝成一团，还是受到某种吸引自发向内凝聚的？”
“朝颜你等等…我看看。”
苌楚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稍长的手指，去戳了戳手心的小水团。
朝颜没料到苌楚会这样应对，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发现水球戳不破之后，苌楚惊喜道：“朝颜！水是向内凝聚的！”
“现在尝试去想象自己能够托举这团水，让它漂浮在你的掌心。”
在教导苌楚的过程中，朝颜头一回感受到为人师的乐趣与苦恼。
彼时的朝颜尚且不知，长生宗的几位长老已在她到来的那日夜里悄悄召开了会议，聚在一起商讨该怎么教些特别的东西给姜霂染的这个宝贝徒儿，才能让她不虚此行。
两日的闲暇转瞬即逝，自此之后，朝颜每月做六休一。
今儿无双仙子教入门的乐理，明儿无誉老祖借切磋棋艺的名头教幻术教布阵，后天还有无咎掌门的各式剑法等着朝颜见招拆招……
好不容易空闲一日，在朝阳峰转悠的时候，朝颜正巧遇到了那法号空明的无我长老。
空明主动叫住了险些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朝颜：“小友根骨神奇，老衲正要起炉炼丹，不知小友可有空闲从山下清泉中取些水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炼丹还有水的讲究？
朝颜想拒绝，但她平日一向尊老爱幼，总不能只爱幼不尊老…老人家兴许腿脚不便，帮个小忙罢了。
朝颜用冰裂纹青瓷盏取来了山泉水，孰料空明却挑三拣四道：“怎么能用储水法器呢！这样泉水就无法呼吸，就不新鲜了呀！”
“那我…？”
“你用扁担去挑嘛！若没两把子力气，还怎么修仙问道？”
用扁担挑…被人看见那多不风雅啊！
朝颜面色难看得很，半推半就还是规划了一条无人的小道，从山脚下提了两桶水上来。
“这就对了嘛～”
眼看空明将报酬的事情全然抛之脑后，朝颜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道：“长老，我的重谢呢？”
“少不了你的！”
空明用一本强身健体的不知名拳法与一尊蒙尘多年的老丹炉将朝颜打发走了。
朝颜在回栖迟院的途中疑心自己是被老狐狸诓了，幸好萧师姐看了丹炉说没什么太大问题，东西不错就是陈旧了些，也不算白忙活一遭毫无收获。
长生宗这几个前辈还真是各有各的奇怪。
在朝颜看来，柳无双是人如其名的冷傲，她早听师尊讲过，无双仙子这仙子之名，并非单单来自追月剑举世无双的剑意。
因柳无双给人的印象便是言冷、面冷、心冷，剑更冷，故而早年就被称为“四冷仙子”。
柳无双冷若冰霜的一张美人面，正似冬日结冰后毫无裂痕、毫无破绽的冰湖，原本七分美貌三分出尘的脸，却因不苟言笑，只剩十分不可接近。
有其师必有其徒。
或许是环境影响人的缘故，常去抱月峰听课的朝颜时而感叹洛云璇在某些时候简直和柳无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情相似得可怕。
“陆师妹又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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