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我没有…”
朝颜这欲盖弥彰的反应让洛云璇顿感挫败，她深吸一口气，自省道：“今日由我为师尊代课，可是我讲得太差，陆师妹才无心听课？”
朝颜惭愧不已，她放下手中的毫笔，正色道：“师姐何必妄自菲薄？师姐不怪我听课分神，在这儿白白占用了师姐修炼的时间，反而怪罪自己…这倒是师妹错上加错了。”
“纸上谈来终觉浅…”洛云璇眸色微动，蹙起眉苦恼地思索一番，道：“今日该讲的我都同你讲完了，不如去天竹峰走一趟，寻根合适的竹子，给你做竹笛可好？”
朝颜好奇道：“为何偏偏是笛子？”
“轻便、易携带，好吹响。”
洛云璇和朝颜一道去了天竹峰的竹园，此地每日都有师姐妹当差管辖。
栈桥行道从园门一路向前延伸，不同区域划分得井然有序，路牌还会写清竹子的品种与生长年份。
若是有挑中的，既可自行砍伐结账，也可请看园的师姐帮忙。
“宗门内的音修的确不多，想是因师尊平日会教音律，故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师姐妹也想学学看，不过能坚持下去的人怕是不多。”
洛云璇谈及这些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天竹峰原本是没有这么多成片的苦竹的，后来想做笛箫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种了。”
“做竹笛，以三五年的苦竹为佳，师妹可有合眼的？”
朝颜盯着这些粗细均匀的竹子，脑子里只有砍下来做竹剑应当很合适这一个念头，于是讪讪地开口：“师姐帮我挑吧，好不好？”
“嗯。”
洛云璇淡淡地应声，又取了剑利落地斩下一根竹子，只留了中间第三四节的部分。
注意到她用的是执事堂统一配的长生剑，朝颜难压心中好奇：“师姐平日就用这柄剑么？”
本以为她是舍不得用自己的本命法器砍竹子，谁曾想洛云璇却分外严肃地回道：“是剑配人，还是人配剑？用什么都是一样的，所谓更好的剑，有时用了，只怕会被人说是胜之不武。”
朝颜沉默了，她不禁反思起自己的狭隘。
此前朝颜总想当然地认为洛云璇应是一路顺风顺水、众星捧月的。
她从未料想过，洛云璇是在尚未成为备受认可的修仙天才之时，就被家族与宗门倾注众多资源培养。
如此一来，必定会招致多方质疑。
洛云璇不用璇玑剑，并非因为自视甚高，而是要向质疑之声证明，即便不用璇玑剑，她也依然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与实力。
在这令同辈修士望尘莫及的实力背后，想必也有旁人看不见的汗水与坚持，而并非全是天赋使然。
守竹园的师姐见来人是洛云璇，说什么也不肯收灵石，洛云璇像是见惯了这些场面，从腕上取下一串菡萏色的珠玉手串，道：“若是不收灵石，便只能以此物来抵。”
“洛师姐…这、这我可就更不能收了！”
这手串毕竟是洛云璇的贴身之物，人家就算是想要也不能收。
收了本也不打紧，只不过以洛云璇在长生宗内的受欢迎程度，若传开了，恐怕就要成为全宗门的公敌了。
这一招好使，也不知洛云璇以前是否用过相同的手段，那小师姐半推半就地收了灵石之后，眼睛还巴巴地盯着她的手看。
“炼器峰有与我相熟的匠人，现有仙家术法辅助，不出三月，师妹就能拿到成品。”
朝颜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道：“天色尚早，上回没请师姐到栖迟院喝茶，不如？”
萧凛若与洛云璇是青梅之谊、生死之交，这两位的关系一向是羡煞旁人，毕竟宗门内外想结交洛云璇的修士不在少数。
可这位性子清冷的天之骄女，从来只给萧凛若一人面子。
于是长生宗内渐渐也就有了想见洛师姐，就必须先和萧师姐交朋友的说法。
但萧凛若也是个聪明人，带着明显不单纯的目的擅自来她这儿打扰，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
“怎么不见小满？”
在院内练剑的苌楚闻言停下了动作，道：“这段时间小满总给萧师姐帮忙送东西，也好熟悉熟悉宗门内的环境。”
“哎哟～是什么风把我们洛美人给吹来了？”
萧凛若阴阳怪气地揶揄道：“那小女子岂不是要再炒几道上得台面的菜才好招待贵客～”
洛云璇佯装听不出萧凛若话里的呛人的醋味：“四菜一汤还不够五个人吃么？”
萧凛若并不接话：“多日不见，还以为洛师妹把我给忘了呢～”
“萧师姐想我了，直说便是。”
知道两人有意拌嘴，朝颜便只能极力忍着笑，免得破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萧凛若以袖掩面，抽泣了两声：“我前几日请你来品茗是请不动的…你这个新师妹一叫你来，你还真就来了！”
坏了，是冲自己来的。
朝颜一愣：“哪个新师妹…我、我么？”
“陆师妹别听阿若胡说了，没有的事。”
洛云璇嗔怪道：“你萧师姐次次请我，都不是亲自来请。要怪就只能怪那只小鸽子，吃了谷子不干活，也不知道是把信丢到哪儿去了。”
“洛云璇，你当真没收到信？”萧凛若的表情霎时间严肃起来。
洛云璇摇头道：“没有。”
“好啊！我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本姑娘的鸽子！等我查清楚了，一定要将其抽筋剥皮！”
也不知为何，在听到“抽筋剥皮”这四个字之后，朝颜莫名一阵胆寒。
长生宗虽没有明令禁食五荤，但修道之人最忌气浊，萧师姐能把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又少有油腻荤腥，的确是厨艺过人。
说到忌口，朝颜起初还疑心是修纂门规的长老给忘了。
这段时日她特意去打听了一番门内的八卦，才知长生宗内的关系户众多，有人捐钱买官做，也有人非要捐钱来体验修仙生活。
更何况，这所谓的修仙天资本就参差不齐，像小满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更是一顿也饿不得。
而修道一事又急不来，总不能为了修仙，没有达到可以辟谷的水平，就也连饭都不吃了。
此乃人文关怀，妙哉。
想来这宗门天骄也是靠人衬托的，若是每一个被录入长生宗的门生都能像洛云璇这样，早早的突破寓玄境，天才的门槛便又要提高了。
顾盼还曾当着朝颜的面打趣说，长生宗这一代三千门生，只有两个半天才。
洛云璇自然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潜心修炼、不常在人前露面的木姓师姐则与她是惺惺相惜的老对手。
“那…这半个又是怎么来的？”
“师姐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啊。”顾盼故作神秘地开口道：“晏微雨是掌门首徒，这自然是宗门内人尽皆知的。但陆师妹可知道，你这位晏师姐是什么灵根、什么资质？”
“我对晏师姐不大了解，但她那柄刀，是雷系法器不错。”
“其实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顾盼眉毛一扬，沉声道：“但她有意隐瞒自己并非天灵根修士的事实，平时只以雷系术法示人。”
朝颜不解：“好虚荣是人之常情，这并非什么大错吧？”
“一码归一码。陆师妹可知，无誉老祖是什么灵根什么资质？”
朝颜被她点拨得一怔，无誉老祖是当世第一雷修，这是修仙界皆知的。
依顾盼这话的意思，那晏微雨此人便是城府颇深，没有好天资，却有好算计，懂得提前谋划布局，为自己造势，一心想接李无咎的班。
顾盼接着佐证推理道：“晏微雨入门的时间可比那两位师姐早多了！她仗着自己拜了掌门为师，私下不知收了多少想找她行方便的师姐妹们的好处。”
“大家追捧洛师姐与追捧这位晏师姐，可完全不是一回事。陆师妹聪慧，好好想想，一定能明白其中玄机。”
顾盼一面之词，自然不可尽信。
虽与晏微雨交集不多，但朝颜能够笃定对方绝非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退一万步讲，只要不伤害无辜，为自己谋前程罢了，也没什么可非议的。
萧凛若酿的那浮生醉是以云雾茶入酒，味香清冽，还有股花香，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某种特殊的茶饮，朝颜在席间不由得多饮了几杯。
苌楚突然撂下筷子，问道：“对了！不是有传音符可以用么？二位师姐为何要用飞鸽传信这么古朴的法子传讯？”
萧凛若瞥了眼那鸟架上灰羽绿颈的岩鸽，径自说道：“传音符人人都可以用，这鸽子却是被我们俩从捕鸟笼中救下后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
“鸽子可有名字？”朝颜出声询问道。
洛云璇薄唇一抿，徐徐吐出两字：“小灰。”
“噗…咳咳…！”
朝颜暗自庆幸早做好了洛云璇会语出惊人的准备，她抬手给被酒呛到的苌楚拍了拍背。
今夜酒足饭饱，只是小满迟迟未归。
萧凛若说小满出门前自己就给了她一道传音符与傍身的法器，应当只是结识了新朋友玩得晚了一些，忘记了时间，但朝颜仍放心不下。
苌楚瞧着朝颜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小满也不是孩子了，朝颜你别那么提心吊胆的嘛！大不了，咱们一块儿去找她，顺便送送洛师姐。”
朝颜面色深沉，她心中隐隐有股难捱的不安感：“我倒不怕小满遇到什么危险…”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一句出自唐代杜甫的《佳人》，此处引用只取字面意思，与诗句原意相差甚远，也并无娱乐化诗句原意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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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听课不如听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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