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暮罕见地做了梦。
梦境自然是混乱的,什么地震火山都来凑热闹,前一秒经历了核爆,下一秒就又出现在了凶案现场,他实在太累了,躲到一个宾馆,宾馆内装着的却又是他在辰洲的家,里面还有一个在给小女孩补课的林乐清。
他凑近去看了一眼,身为化学老师的林乐清没有讲什么化学配平还原反应,而是在教她玩七巧板。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没有性命危险,白暮索性从旁边看了起来。
那个七巧板上画着几朵小花,实在眼熟的很,似乎是他小时候喜欢玩的那个,据说是给姐姐买的,但白潇潇似乎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属于她众多从没玩过的玩具中的一个。
七巧板不应该是放在了奶奶家吗……他平时都不会想起来,怎么又出现在了这?
他摇摇头,隐约有些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林乐清好似没听到一样继续和那个女孩玩着七巧板,而外面的人也锲而不舍地敲,吵得他有些头疼,只得走过去推开门,一抬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场地,身后的一切都消散无踪了。
凭着无处不在的白幡,他猜测这里应该是什么人的葬礼,但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就不得而知,他往前走了两步,周遭安静得可怕,大概没人会喜欢这样诡异的氛围,白暮当即站住观察那些沉默着的人们,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孔。
一个古怪的梦。
白暮在心里默默下了定义。
这时一对夫妇牵着孩子走了过去,不知为何,他感觉那是熟悉的人,梦中的情绪总会被放大,于是他下意识跟着三人往里面走去,转过弯又找不见了踪影,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们这边的习俗,家中有人过世,亲人要守在灵堂守灵三天,直到起灵,小学时姥姥去世,他就体会过守灵的滋味,所以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再往里大概就是灵堂,可能那三个人是进去吊唁了。
他不想再往里面走,他第一次进灵堂,也就是姥姥离开时,他只有十岁,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小孩,只不过伪装得比同龄人听话了些,守灵那几天他不仅要待在灵堂,还得看着每有人来吊唁一次,他就要跟着大人们痛哭出声,对他开始是件着实不够美好的回忆。刚开始时自然悲从中来,所有人哭得情真意切,可连着三天都是这样,眼泪大概都要流干了,旁边的亲戚还在催着赶紧哭,他只得学着演戏做样子,觉得荒谬悲凉,间或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困惑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吗,迷茫无措中又重新流出几滴真实的泪来。
三天过他跟在灵柩后走出来,又转为外面那些人挤眼泪,说着太可惜了之类不痛不痒的话,他内心有些愤愤不平,情绪一激动,就在恍惚中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姥姥的棺木已经下葬了,旁边守着他的几个长辈没发现他睁开了眼,坐在炕头闲聊着,说这孩子那姐姐真是冷心冷肺,弟弟都哭晕过去了,她光从旁边挤了几滴泪。
可白暮记得清楚,白潇潇是真从第一天哭到起灵,连晚上都不肯回去,闹着说要是见到姥姥那就好了,怕什么怕。可就因为她没别人演得那么伤心,就要被议论成这样,白暮当时只觉得那些人都是瞎了眼。
他当时就坐起来反驳了回去,那几个人打了个哈哈没再继续说,却也没道歉,只冲彼此使了个眼色,感觉也不像好话,白暮头一次感觉到小孩子的情绪就是这么容易被忽视,也感觉到有些大人真的不配为人。
从那之后他就在刻意地避开丧事,村里有人去世,他从来都是在灵堂外鞠个躬,然后拉着要进去上香的白潇潇跑远,不想让她再被议论哭得好不好,也不想让灵堂里的人强行去憋出那点悲情。
他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即使在梦中他也不想去虚情假意地哭那两声,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静,可身后的帘子却突然被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秋秋”,他回头,是他的父亲白鑫河。
“快进来别到处乱跑。”白鑫河把他拽了进去,灵堂里坐着他的父母,还有几个关系比较近的表亲,但没有方才他见到的人,中间摆着的也不是棺椁,而是一个骨灰盒。
这就奇怪了。
他环视四周,只有一个女人正在边上絮絮叨叨地哭着,仔细看去,发现竟是他的母亲林乐清。
“我家老大她一直都听话得很,就是身体不是很好……你说她这么懂事个孩子,天可怜见,怎么把她收走了……”
他听了两句,突然就有些心慌——这个梦太过晦气了,去世的怎么会是白潇潇。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看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皱起了眉头,耳畔传来了熟悉的议论声,说白家这儿子怎么这么冷血,他姐姐死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着这些话白暮反而笑了,他转过头想反驳这些人,却发现不知何时有个人站到了他身边。
“秋秋,你没事吧?”
旁边站着的也是白潇潇。
所以这又是谁的葬礼?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想再管这乱成一锅粥的梦境,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又喧闹起来,有什么人像是一直在喊他。
白暮不想把梦继续下去了,就没再闲得去理会他们,然而那个人却一直跟在他身后,吵吵嚷嚷地追了上来。
“白暮白暮,你等等我啊!”那个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袖子,白暮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了,转头想问我们很熟吗,却看见祁嘉云抱着一摞试卷,气喘吁吁地说:“我今天带饭卡了,我请你吃饭。”
白暮看着四周又变成了凌江一中的教室,他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学校刺耳的下课铃打断,他暗骂这是谁设的破铃吵死了,忽而一阵眩晕,随后睁开了眼睛。
这个梦总算是结束了。
他关上手机的闹钟,默默换掉了自己设的破铃,然后自言自语这接上了他没来得及说的话。
“都是什么事啊……”
他看着手机的上的时间,才早上四点。
-
刚睡着就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又被上周为搬家定下来的闹钟吵醒,白暮觉得自己没踏实睡多久,一睁眼就要去上课了。
他顶着黑眼圈坐到了教室第一排,被往来同学参观了个遍,还听见后排同学的一两句感慨,大体就是说他不愧是辰一来的学生,一看这个面色就能看出昨天准是熬夜学习了,真是值得敬佩。
白·昨天其实一直在玩手机·伪学习积极分子·暮将他的头往下低了几分,企图掩盖住自己糟糕的脸色。
“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人在最怕麻烦时往往最会遇到麻烦,用一句更广为人知的话来说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所以此刻只想安心求个清净的白暮遇到了他到这个学校以来最大的麻烦。
“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吗……我说的是不是太突然了?等等,难不成是你身体不舒服?祁嘉云祁嘉云你过来看看要不你带他去趟医务室吧……”
他其实想问问秦隐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冒昧,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暮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就算秦隐今天要请他吃饭他都不会感到惊讶——她大概跳过了祁嘉云那样自来熟的阶段,更为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算作了熟人。
就像现在一样。
“我没事……”他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
“天啊这可不是没事的声音。”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额头,祁嘉云刚才还在教室后排收着作业,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现在竟然瞬移到了门口,“这么烫肯定发烧了……”
白暮向来不喜欢肢体接触,但被自己的嗓音状态吓到了,他也无暇矫情这些,默默接受了祁嘉云的触碰,这厢秦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跑了一趟回来了,说老师让赶紧带着他去医务室。
他被祁嘉云扶着往外走,才后知后觉想起:可能并不是他们动作快,是自己确实烧迷糊了。
-
“三十九度二,烧的不轻啊。”医务室的老师拿过体温计看了一眼,边甩边说,“你们回去跟老师说说是请假还是怎么着,我这边先开点药……”
老师转过身拿药,祁嘉云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一旁的秦隐却抢先出声:“老师我们带着的有布洛芬和阿莫西林,还需要什么吗?”
校医老师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转过了身来。
“你真不是感冒?我开点氨酚烷胺吧……”
话音未落,白暮倒是已经被祁嘉云扶出门口了,他看了眼祁嘉云,后者似是猜出他想要问什么,开口解释道:“医务室的阿姨水平不怎么高,一般都是外科云南白药内科阿莫西林,开不出别的药来,上这主要是为了测个体温给老师交代,药我那真有,回教室我给你拿。”
他本能想客气地拒绝,但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终是选择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嗯”一声,又点了点头。
只是发烧而已,他上学时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走个路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祁嘉云却说什么也不肯放生,死活拽着他的手在一旁扶着,生怕他一个恍惚摔倒。
“我真的没事……”白暮试图挣扎。
祁嘉云拉着他的袖子,不容分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提醒你这边地板可滑了我上次从这跑过去摔了现在膝盖还疼呢,哦还有秦隐,每次她迟到都和老师说是在这边滑倒了,老师宁可相信她平衡能力确实不行也没怀疑过她迟到,就是因为这边真的很滑,所以……”
白暮听着某人滔滔不绝起来,突然有了个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上课啊?”
祁嘉云定在当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着急忙慌地就要解释:“主要不是早读,是我不想宣誓……”
“宣誓?”他倒是来了兴趣,“我想看,祁同学拜托了什么是宣誓?”
“你发着烧非要看那丢人东西干什么……”祁嘉云一边嘟囔着,手上却送了力气不再硬拽着他慢走了,白暮走在连廊上,看着白色瓷砖,头一次感觉心情很好。
也许他真能考虑一下,在凌江交个朋友。
回教室吃了药,还没到祁嘉云所说的宣誓时间,白暮趴在桌子上,决定还是补会觉,似乎是怕秦隐是女生不方便照顾他,也可能是怕把新同学吓跑,另外两人商量了一下便暂时换了座位,祁嘉云拿着一张空学案就坐到了他身边,没多久就响了铃,有今天早晨四点的闹钟做对比,白暮觉得学校的上课铃都亲切了很多。
“唉,我先提醒你,一中宣誓比其他学校长很多很多……”祁嘉云凑到他旁边低声说,“小白同学,你千万答应我不要被这个吓跑好吗?”
“嗯……”
白暮还没反应过来祁嘉云具体指的什么,就看见原该坐在祁嘉云座位上的秦隐忽地站起身,走上了讲台。
“班长今天不该是新同学带读吗?”突然有同学问了一句。
还有他的事?
白暮迷茫地抬起头,他身旁的祁嘉云突然正襟危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讲台上秦隐解释了一句,说新同学发烧了今天先不领读,他趁着宣誓没开始,又偷偷问祁嘉云:“宣誓而已,也不至于这么要命吧?”
明明发烧嗓子有些疼,白暮发现今天自己的话还更多了点,何尝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祁嘉云看了眼讲台,发现秦隐还在调试多媒体,于是又凑过来:“不带感情被抓到扣班级量化分,但是表现优异的会被抓取参加下周的升旗朗诵。”
那确实是要命了。
白暮作为白潇潇钦点的什么i人,平素最恨公开发言,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私下都不要交流,全人类一起打字聊天,思及自己似乎还要被抓去带读,白暮看向讲台,打算自己看看自己要被处什么刑。
“起立!”秦隐终于调好了多媒体,音响发出一阵激昂的音乐,白暮猝不及防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又被祁嘉云按了回去。
“人生需要奋斗!预备,起——”
秦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让他都清醒了三分,也有点搞清楚为什么这个人社交能力不是很强的样子,却还能当上班长了。
嗓门大确实是管住一群十五六岁小孩最重要的条件。
他听着班里整齐的口号,感觉像置身于什么跑操方阵里,放眼望去认不出任何人。
“让信念与梦想齐步……噗嗤。”
他的临时同桌祁嘉云不知为什么没忍住笑了出来,像是脱离了大部队,他抬头看去,注意到祁嘉云本就偏白的服设,不知是不是因为羞赧,此刻脸上都有些泛红。
他摆摆手示意白暮别看他,白暮连说好好好,右手撑住头,眯眼听着那个人的声音。
含着笑便很有辨识度了,他的声音本就清朗,显得口号也颇有些艺术色彩,待到整场艺术表演完毕,祁嘉云连忙坐下,捂着脸不住地笑。
“你在笑什么?”白暮也不放过他。
祁嘉云又笑了好一会,还是没缓过口气来说话,倒是等来他的真同桌秦隐班长善良解释道:
“他之前因为这段念得好被选去参加演讲比赛了。”
白暮:“嗯。”
“然后中途忘词,把我们班的口号背了一遍当收尾。”
秦隐说完这句话,大概是怕老师来上课,又匆匆坐到了后面,只剩祁嘉云依旧在笑着,白暮也不知为什么觉出有些好笑。
真是久违的一刻轻松。
终于更新啦,本来想得很好打算五一就更的,结果一放假被妈妈拉去旅游爬山了,回来发现电脑没带存稿还没云备份,于是一返校就又在删删改改。
宣誓的制度其实改编自我的初中音乐老师,他总爱挑宣誓时敢喊出声的同学去上台唱歌。
另外把整个宣誓内容也放上来,同样改编自我的初中,主要是都编完了不放出来怪可惜的()
人生需要奋斗,我豪情满怀。
生命呼唤精彩,我热血澎湃。
怀揣对时间之尊重,我将这样度过这宝贵的一天:
我将以勤奋的双手洒扫家园,
我将怀积极的心态迎接朝阳,
我将用从容的微笑应对挑战。
动起来,亦要周密、准确、细致;
静下来,自然严肃、刻苦、认真。
因为我有良知,有尊严,有骨气,
所以我将牢记父母嘱托,遵从老师教诲。
心向学海,严谨自律,昂扬奋发,
拼搏不懈,铭记理想,锐意进取。
让信念与梦想齐步,
将快乐与成功分享。
无悔于寒窗生涯,无愧于师长期盼
为自己拼搏,为自己负责!
写这段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五六岁()
另外下一篇应该会等到15号左右,最近在写朋友约的稿,双开有些吃力,不过依旧会尽量多写点的。
今日埋雷进度:3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4 徒然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