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敦策马上前,不解问道:“阿干怎么漏了口风,将赵槃都尉一事告知,不怕伯父回头提醒段部。”
“最好如此。”慕容白笑道。
让慕容轨明白赵与燕的谋算,段部越是做好防御,对他们越是有利。
但机密暂时不能泄露。
平心而论,慕容白羡慕阿六敦。
很多事,他需要靠自己努力争取,但阿六敦不用。
就如此次白狼城之行,父王有心栽培。为了让爱子积累功劳,增加威望,才同意,命他这位稍长两岁的第四子,好生照看格外受宠的第五子——慕容著,一并随同外出历练历练。
慕容白拍拍阿六敦的肩膀,说道:“回去吧。”
他们还需要在白狼城多留几日。
拜那位小女郎所赐。
他清楚,赵臣温祥必然已经知晓,段部与慕容部暗中会面一事。
那么,这位老臣会作何想,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阻止得了什么?
据他所知,赵主早已招募骁勇善战的甲士三万余人,枕戈待旦数月,总不能毫无收获吧。
大赵神嘉八年,即大齐建武九年,战火又有燎原之势。
很多人心知肚明。
除了无知小儿。
温璞乖乖喝完药,蹭蹭祖父袍子,头还是很痒。
前后五日不曾梳洗,感觉头发丝都可以油腻成汁了。
“大父,我错了。”
赔礼成了她每日的功课。
不过,就是死活不肯吐露,那天具体遇见了哪些人,究竟发生过什么。哪怕温祥亲自诓她,说他已经查清楚一切,而她仍一问三摇头,问急了才解释,自己答应别人不泄漏半个字,绝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好一个“言而有信”,气笑了温祥。
诚实守信固然精神可嘉,但代价就是祖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自打送她入商山日日勤加修炼,体魄远超从前,健壮如兕,除了换季时节流点鼻涕、嗓子酸痛,多点咳嗽外,再也没有生过别的病。
这是自她三岁以来,唯一一次大病,直接昏迷不醒了两夜。
为此他老人家很担心,日日监督灌药大业。
以示惩戒,还不给蜜饯吃。
温璞苦不堪言,觉得自己苍老了十岁。她动动小指头,努力挤出几滴泪珠子,一脸卑微道:“虚不受补,可以少喝几口不?”
“参汤啊,十分的珍贵,阿鷟愿意让给大父品尝。”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昌黎郡众名医。
一群大夫,合诊完毕,叽里咕噜讨论一堆废话后,开出了臭长且多的药方,把她的早中晚三个时辰,以及日常饮食,安排得明明白白。
要令药效发挥最佳效果,建议每日喝一碗补汤。
不是人参鸡汤,就是老鸭笋汤。
躺在床上,温璞发呆,认为自己快变成一株人参或一根竹笋,还是鸡鸭屎味的。
崔兰芝见了不忍心,附和道:“用多了也腻,不妨碾磨成粉或者制成药丸服食。”
温祥眼皮微挑,轻捋胡须,算作默许。
温璞顿时活了过来,跳起身,挂在祖父脖子上高喊“英明”。
照以往经验看,她快要结束这段喝药生涯了。
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谁能不知。
既然膳补可以减了,那么用药更应该停了才对。
“商山白石先生精通医理,回去后务必请他老人家替你扎上几针。”温祥讲着令人肉疼的话,语气上却缓和不少。
温璞其实不怕,但故作为难道:“百药说他老人家近年来老眼昏花,阿鷟怕被扎出洞来。一口洞,一串血。扎着扎着,我又得补血咯。”
念起闻百药几人,她有点心虚。
北行谋划成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关键在于参横谷几位师尊。
毕竟她的辈分太高,作为大宗师的关门弟子,商山能与她平起平坐之人屈指可数,只要几位师尊“不反对”,没人敢在她祖父面前“进谗言”。
然而幸运的是,几位师尊同时闭关修炼去了。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她可以“矫诏”,半哄半骗,让所有人放行。
闻百药师从白石先生,单论辈分,也得恭敬喊她一声“师尊”。
师尊是一种称呼。
在太一道与阴阳道,以及其他派系,如因造反起义而颇受打压的太平道之流,黄冠、执事、玉升、都功、祭酒、鬼卒之类,才是归属于二十四治的正式职位。一级级往上,代表道行更加高深莫测。
如同小老百姓可以称太守刺史、县丞县尉、金吾卫儿郎为“使君”,但实际上,没有哪一个官职叫做“使君”。
温璞暗想,她的师尊们没那么快出关吧。
希望师尊们不要动怒。
真动怒,就没人帮得了她了。
得过一阵子苦日子。
由于心虚,神情不免透露几分乖巧。
温祥怎会不知孙儿的脾性,忍不住又想教育几句:是不是又悄悄干坏事了?
余光却注意到有人进屋,正静立在珠帘后。
他不动声色,随意嘱咐几句,便起身离开。
见祖父一走开,温璞立马奔下床榻,趿拉鞋子作势要外出。左右侍者赶紧劝住,崔兰芝好心替她穿好衣裳,无奈道:“才好些,别又惹郎主生气。”
保母近十年,自然晓得她又打什么主意。
“阿姆我就出去一会。”温璞撒娇。
不等同意,早已滑不留手地跑远了。
转至门槛,飘来一句,“要吃胭脂糕,不要忘咯。”
被宠大的孩子有恃无恐。
崔兰芝叹笑着摇摇头。
郎主倒不恼怒檀氏小郎带女郎出去胡闹,结果……既受惊又染病,更多是不愿彼此有太多交集。
一则有心人意图牵线缔结两家姻缘,为此,以行动表明态度。
二则古礼讲究“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今人不该食古不化,却也不好完全丢弃。
檀小郎如今虚岁十二,说小也不小的年纪,都可以娶妻生子了,避嫌点并无坏处。
但,堵不如疏。
凡事不往龌龊想,没必要严防死守。
再者,他们真心疼爱,也舍不得框死她的自由天地。
温璞再见檀湛时,他在看书。
午后的暖光穿过透雕神仙故事玉座屏,在寂静而困倦的昏晕中,开出几朵晦暗的花,洋洋洒洒铺满他的锦绣蓝袍。
抬头,薄唇似笑非笑。
“女郎。”呼吸间,他改换了称呼,“阿鷟,身体好些否?正巧某也有意拜访。”
温璞哼哼道:“早不说晚不说,偏我巴巴来找你,你才说。”
一点都不够义气。
亏她还担忧他,和祖父解释,揽下所有过错。
当然,全责在她。
“改日,换你来找我。”她不能吃亏。
檀湛含笑,不允诺,不反驳。
“近来无所事事,某整理外曾祖遗物,偶得几卷神仙小说。”
他移开席上的嵌贝白鹿青铜镇,替她整理出一方舒适地,却也适当挪了半寸,好逃避对方过度的亲近。
“赠与阿鷟,不成敬意。”他随手递去的一轴黄卷,撑开了彼此的距离。
“讲什么的呀?”温璞好奇接过。
世人喜好志怪小说,他们也不例外。
岁月年轻,正是想象力最旺盛的时候,充满对未知的好奇和探索的**。头脑尚且幼稚,偶尔天马行空,由此幻想出无数稀奇古怪的事儿。
两人涉猎广博,正式认识虽不足两日,竟生出知己之情,成了同道好友。
其实也有玩伴甚少的缘故。
“《回梦仙游》?”
温璞一字一顿地念,很惊奇,“还附着一支曲谱呢。”
檀湛点头,指着某处稍显小巧的字迹,补充道:“漏了一个‘四’。”
“哦~”温璞注意到自己的大意,点点头,重新念了一遍,“回梦仙游……四?”
她歪在隐囊上,托腮道:“呀~不好听。原本还以为篇目取得有趣,并非时兴的叫法呢。怎么多了一个字,反而有点画蛇添足啊。可既然添了‘四’,是不是还有一二三、五六七**十?”她挠头,嘀咕对方是不是没整理完善,丢了一篇残卷给自己。
难道让她续写不成?
他像是清楚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解释道:“翻来翻去,仅此一卷。某尝试一阅,方知故事有始有终,并非残卷。想来真有一二三五六,多半会是开辟新题,另讲一篇新颖故事。”
温璞点点头。
“文笔平平,胜在人物生动,转折新奇。”她一目十行,不知不觉被内容深深吸引,竟也能忽视掉个别的美中不足。
“文中若干词句倒也不俗。”
她直接翻至结尾处,正准备收卷,余光一扫而过之际,福至心灵,不禁随所见而低喃,“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惟有天道恒在……”
卷轴上的文字,宛若咒语。
有股触动人心的灵气。
穿梭古今,萦绕而舞。
突然,风起了。
暮云垂楼阁,吹动一波绿暗红稀,好像春日的韶光在催草木衰老。
无人发现,一枚小小的玉石,流转了温柔而清冽的柔和光泽,仿佛雨雾中的月辉。
那是她母亲怀孕之初,便出现的小小珍宝,玉不玉、石不石,在临盆诞女后,传承给了这位真正的主人。
从此,日夜佩戴,藏于胸口。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
这是温璞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人之将死,气若游丝,纵然发现了什么,也无力诉诸于口。
假设有一个人喜欢搜集古董,发现了很久很久以前,老祖宗们设计的一款游戏。后来还讲给别人听。其中一两句话,设定成密码、暗号……[哦哦哦][墨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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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梦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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