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骧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位美人。
粉黛弗施,寒香胜雪,单手持缰,一骑绝尘。
深林不见一丝雾气,任由天光云影织出几缕柔光,轻笼她一身的明媚。
伸手,紫葛衣、金纶巾……从指尖溜走。
他追赶不上,眼睁睁,目送她疾行,抽出簪子狠刺马身,飞驰腾空,越过阔越数丈的深渊,稳稳落在对岸。
迎风的笑靥,光华夺目,涌现了融雪酿造出的清冽味道。
星眸点点,美如天然璞玉。
深邃而坚定的目光,藏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从不妥协的倔强,仿佛一束束永远燃烧着的野火,将天边的暮色在瞬间烧熔,隽永嵌入人心。
刹那,他被一种焦灼的**攫夺了。
“绝不容许!”
心窍怦怦直跳,强烈,无法压抑荆棘生长的声音。
他以为她无路可逃,可她做到了。
侧首扬鞭,然后毫不留恋,像鸟儿飞往她的山。
“不准!”
那是阳光下,马上要逃逸的一抹紫烟。
春日尽,楝花落。谁也无法阻拦自然的轮回。
但他是至尊啊,生杀予夺,皆由他定。
“不准走!”
他不甘心,他就是不甘心。
“不准走!你是我的!不准离开我!”
他暴戾,向天咆哮,向他的云雀儿嘶吼。
怒吼只能将她推得更远。
猝然,阳光烈烈化作一支金箭,裹挟炙热火焰,射中了那只脱却樊笼的云雀。
“不!”
他目眦尽裂,心肝寸断。
淬血的箭摇落一树的花叶,簌簌而飒飒,将跌坠的身躯掩埋起来。
远远,似一座花冢。
里面葬了一具永远不会啄伤人的尸体。
如他所愿:逃不掉了。
“为什么!”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不该这样!”
她应该是鲜活的、烂漫的。
傲然昂首,眼神蔑视,张扬她的胜利。
“怎么会死?”
“她绝不会死!”
天地苍茫,为何留不住这抹姝色?
翠幕死寂沉沉,空谷无回音。
树木、山崖如雾气升腾。
视野逐渐模糊,最终落入眼底的,不过是一幅焦墨破了留白的画卷。
他的云雀儿,消失了。
“啊!”
石骧惊醒。
黑毡行殿内,他直直从榻上坐起,大汗淋漓,甚至满脸泪痕。
梦魇?
石骧披衣起身,掀开帷幕,辇中一片灯火赫赫,没有阳光,没有美人,没有云雀,没有箭矢……只有一个他。
“陛下圣安。”
帐外,禁军听到动静,赶紧请示主上。
“几时了?”
“平旦,寅时。”
静了片刻,石骧唤当值卫士进来,痛饮一盏烈酒,问:“你们都听见什么?”
几名卫士如实回禀,“仅闻得一声响动。”
“什么声音?”
几人面面相觑,既怕主上好梦中杀人,也怕主上梦醒后泄愤。为此,畏惧愈浓,又深怕让主上等得没了耐心。
“离得远,不曾听清楚。”
“嗯?”
“许,许是……”迫于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几人才补充道:“没仔细分辨。许是小人听岔了也未必。应该……就喊了……”
胆大些的,小心扯着嗓子直接“啊”了一下,神态举止甚是滑稽。
“哦?”
石骧眼睛一眯,不置可否,蓦然,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指尖上蘸了几点泪,湿冷、黏稠,比鲜血还令人在意。
这是他的泪。
他梦魇了。
心悸如鼓,一重重,击得热血湍流不息,随经脉延伸至无穷,循环往复,独留胸膛处沉闷,归作荒芜干涸,竟有泛滥成灾之危。
难受至极。
他不喜欢这个梦。
但,放不下。
石骧头疼,起初轻微,而后剧烈,倏忽胀得窒息,弹指一止,又恢复如初。
来去皆匆匆。
顺便带走了他新生的记忆,梦中的一切悄然模糊起来,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急切地抹去。
春日尽,楝花落,谁也无法违抗天地自然之秩序。
一切终将会逝去,江河不会倒流,岁月不会逆转。
转瞬,那抹逃逸的紫烟终究是消散了。
自此无人会问,那天傍晚他究竟梦见了谁?
他是万民仰仗的君,应该朝乾夕惕只为国事,肩挑数不清的重担。
遗忘了什么?
最后一丝意识,徒劳挣扎,唤不回红颜。梦里的猎人与现实的君主没什么两样,区区血肉之躯,抵抗不了媲美神明的力量。
石骧站在舆图前,喝光了全部的烈酒。
唯有如此,才可以稍稍排解心底的不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启明星升,光耀飞蛾扑火般的炙热。
忽闻马蹄急促又戛然而止,随后短暂喧嚣。
他横眉微挑,眼□□光。
等待半日,可别让他失望。
果然很快有甲士靠近,跪地抱拳,“报!禀告主上,横海将军传来紧急军情。我军大胜段军。”
“好!”
石骧大笑,继而下达指令,召集几位将军商议,布置军备,命征东将军麻秋率领二万轻骑兵追袭段护辽,又命冠军将军姚弋仲为前锋,率领步兵、骑兵七万人驻屯金台……
“孤要看看,谁敢逐鹿大赵的疆土!”
楔子里的暴君,记忆开始松动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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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美人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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