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一家私人会所里开出来。
远离了会所里的灯火辉煌,它很快顺着车道汇入车流,街道上明暗的光照在车内人的脸上,满脸的阴晴未定。
张洵偏头看向车外,眉宇间的阴郁未散,手指间捏着一个银色打火机,指缝里露出些冷色的光。
“咔哒、咔哒。”
张洵压着怒气,深呼吸的声音明显,身上都是隐而未发的狂躁。
而另一边的周舒桐,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正装穿的懒散,领带扯开了些,翘着二郎腿,扬着脖颈靠在座椅里。
姿态狂妄,不可一世。
张洵想起她刚刚在会所里,几乎要把气焰踩在长恒老板脸上的嚣张,心头就一阵久久不消散的钝痛。
那可是长恒集团的老总啊!手里握着进出口贸易的大船,在市都说句话都是一句一钉的,可周舒桐...他就没见过这种土匪式的生意人!
不对,周舒桐就不是个能谈生意的人!
她狂妄、傲慢、蛮横。
刚回国的时候,她仗着手头资金充裕,是流转在他和合作商之间的财神爷,行事作风随心所欲,任性自我,叫人捉摸不透,好像全凭喜好,喜怒无常。
张洵以为她对国内的市场没兴趣,也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没人能忍受最好,彼时他和周舒桐的捆绑不深,而且谈生意这种事,气势一强,很多话就好说,他也乐得把周舒桐带上镇场。
毕竟是财神爷,有点脾气,他受着就算了,有真金白银的投进来,比什么都实在!
可现在,周舒桐正儿八经说她要开拓国内市场,又不肯收敛她的臭毛病,和他一起谈生意,别说镇场子,她就纯是在砸场子的!
“咔哒、咔哒、咔哒。”
张洵手里的动静越来越急,他这半年,好不容易借着周舒桐的东风,从他哥那里分了一杯羹,可周舒桐一下场,他就成了连锁的船,风一吹,引火烧身。
张洵心里烦得厉害,车厢内的气氛是微妙的凝滞,周舒桐面带不满地睨了眼张洵手里的动静,“啧”了一声,说,“吵。”
张洵闭目,烦死了她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他深深吸了口气,鼻翼都煽动,强忍着咽下了这口气,手指把那只打火机攥得更紧。
车厢里安静了,周舒桐眉宇间疏疏散散着流露出几分闲适的醉意,手机的冷光照在脸上,她抿着唇,专心在看手机,及肩的卷发落在脸侧,软化了几分凌厉。
按下拨通键,周舒桐一只手支着脑袋,歪歪看向窗外的夜色,发丝和长睫纠缠着,眼睛就像是堆出的一朵慵懒玫瑰。
“嘀嘀”两声,很快,有一道柔婉的女声传来。
“我刚下班,你看了那个视频了吗?”
气氛凝滞的车厢里,这道女声显得十分抢耳,张洵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
周舒桐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惹得对面人低低的笑,然后她紧了紧心跳,把手机压紧,想把手机里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手指落在膝头上,慢条斯理的打着圈。
江晚秋发给她的视频,是一段监控录像。
是昨晚周舒桐撒酒疯的录像。
摄像头还是周舒桐自己家的,那里之前就安着一个摄像头,正照着门口,还能照见大半个客厅和厨房。
最先是邻居阿姨一个人住,被人在半夜三更敲过门,觉得后怕,就安上的,连接的是江晚秋的手机账号。
没办法,女儿远在异国他乡,她又上了年纪,很多时候,远亲实在是不如近邻。
后来搬家又租房,她当着周舒桐的面把摄像头拆走的,为的一个安心。
周舒桐算是得了启发,也很快安了一个,依旧连的江晚秋手机,倒不是怕不安全,而是那时候还没能住进江晚秋家里,她纯是怕没有观众看她的表演。
结果就是昨晚周舒桐撒酒疯的样子,都被摄像头拍了下来,在家里也就算了,还有她死活非要学狗,爬着回江晚秋家里的样子...
要知道,两家虽然是门对门,但中间还隔着个楼道和楼梯,当时是半夜一点多,人不多,但也不能说没有,周舒桐就穿了一件丝质睡裙在走廊里爬,画面里的江晚秋比她看起来更丢脸。
她拉不动周舒桐,又劝不动,慌里慌张的,只能身体挡在外侧,又怕她身上的裙子走光,只能扯着她后背的衣料...
周舒桐换了个姿势坐,感觉后背像是着了火,想起早上,江晚秋勾着她后领,把布料收紧的力道,她呼吸有点重。
江晚秋还在笑她。
江晚秋本来没想告诉她这事儿,她觉得社死和死,本质上都挺让人难受,她也从来不会去帮人回忆喝醉之后做了什么...要不是周舒桐大早上就浪的收不住的话。
现在发出去了,她就觉得很好笑,问她,“怎么样啊,小狗,还野吗?”
其实周舒桐早上看见这段的时候,也觉得这事儿疯的挺丢脸,一看膝盖,微微的红,有点点的刺痛。
她羞窘于丢脸丢到了江晚秋跟前,但这会儿听江晚秋笑,她就觉得,也还好是丢脸丢在了她跟前。
周舒桐和江晚秋不一样,江晚秋好面子,不愿意丢脸,周舒桐也要面子,但她不怕丢脸,甚至是因为那份不怕,颇有一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不顾别人死活。
她现在就不是很顾及张洵的死活。
她身上的气势好像在瞬间变得温顺,刚刚那个,在会所里对着人家长恒老板斜睨着眼,慢条斯理挑剔人家叫她“小周.总”的称呼不够庄重的人好像不是她!
张洵怕被气出气胸,忍不住按着胸口,听见她对着手机,慢慢懒懒的,“汪汪”叫了两声,算是默认了小狗这个听起来带着蔑视和贬低,甚至有点羞耻和辱骂的称呼。
周舒桐压着嗓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沉,她坐直了,目光在外面探寻认路,然后拍了拍张洵的手臂,指着前面路口的rose酒吧,说,“今晚又有应酬,我也刚喝完,江医生,生意真的好难啊,一点都不想上班,累死人了!”
动作像是在指使仆人,语气偏偏又是在借着三口猫尿撒娇,张洵分不清自己是气得还是恶心的,胳膊上一层层的冒鸡皮疙瘩。
“你来接我吗?我在rose酒吧,就上次,中秋节的时候来的这家。”
周舒桐下车了,人刚下来,后面的迈巴赫就好像很迫不及待似的,几乎擦着周舒桐的背疾驰而去。
张洵在车里发泄着骂,叫司机开换气,前面的司机兼保镖回头,跟他说,“张总,据消息,今天大公子也在那家酒吧,咱们要不要。”
“要狗屁的要!”张洵狠狠的骂,“那他妈的就是一祸害,张敬想挖就他妈的赶紧挖,我真巴不得他赶紧的挖!”
司机被堵了回来,闭了嘴,心说,“既然是祸害,人家未必是要挖墙角,万一是给好处,让她在这边接着带着的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司机心里感慨,从后视镜看张洵,张洵正忙着找关系给人赔罪道歉。
很显然,他这会儿也想不到那么多。
///
张敬今年四十有三,张家这一辈的老大,一出生就可以说是过的顺风顺水,顺理成章进了公司,接手了他老子的班,底下还有不少弟妹愿意跟着他分一杯羹,觉得他是张家这一辈,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这会儿他人在酒吧的吧台,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女人五官柔和,气质温婉,笑起来的时候眉略弯,是个极富有古典美感的女人。
她的存在感不低,主要是在酒吧里太显眼,但两个人都没说起她,三言两语的,还是说的生意。
周舒桐回国之前,张敬在家里还有很显而易见的继承优势,可自从她和张洵搞到一起,他就开始频频失掉谈好的生意,公司的生意不说一落千丈,但多少受了影响。
他知道是周舒桐从中搞鬼,用她神秘莫测的海外千金的身份,把张家最弱势的张洵养出野心和不甘,带着他把张家搅得一团浑水。
这两个人,一个疯子,一个贪狼,让张敬也头痛了好一阵。
他觉得周舒桐帮着张洵是故意,嚣张捣乱也是故意,为的就是让他看见,然后主动来找她示好、再让利。
毕竟只是一个掌管子公司张洵,能给她多少好处呢?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罢了。
张敬这次来,明里暗里的劝了周舒桐不少,周舒桐笑眯眯的应,看起来都听了进去,两个人没有半点的剑拔弩张,气氛和睦的好像是亲生兄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舒桐和张敬客套寒暄了好一阵,然后那个不容忽视的女人递给她一杯威士忌,金色的酒液在顶上的暖光下,看起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动力,周舒桐像是才发现那个女人,眸子微凝,看过去。
“大哥,这是?”
“这是我一朋友的女儿,性子温婉,今天碰巧遇见了,又好巧不巧遇见了表妹,索性就带来,大家都认识认识。”
张敬把人推过去,周舒桐没躲,捏着酒杯轻晃。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溅出的酒滴落在女人身上,她穿着白色的长款针织长裙,这一滴落上去,看着明显。
周舒桐的语气听着抱歉,“呦,对不住,都怪我,好好的裙子,给弄脏了。”
///
江晚秋到酒吧的时候,周舒桐正背对着她。
她边上一个男人,看着眼生,脸色不算好,看着有点阴沉。
江晚秋怕她醉着受欺负,忙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
周舒桐醉得好像坐不住,见她来了,就往江晚秋身上靠。
“你来了。”
江晚秋应了一声,有点防备的用余光看着身后的男人,但顺着周舒桐的指尖,她这才看见,她对面还有个相貌清丽的女人。
周舒桐靠着她站起来,说,“你来的正好,我正和张大哥说呢,我不小心把人家美女的裙子弄脏了。”
边上的男人语气轻描淡写,“一条裙子而已。”
周舒桐一手撑着吧台,看起来醉得厉害,身体往后靠了靠,一脸惋惜的,“也别这么说,裙子也要往身上穿的,大哥不知道,我这个女朋友,洁癖的厉害,我这段时间被她带的,都快有病了!”
江晚秋看了周舒桐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拆她的台,然后就见她拿起吧台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从怀里掏出张卡。
“这样,我赔美女一条,我女朋友最喜欢这种居家温婉的风格了,下次我们陪你一起去逛。就是吧...”她面露为难,然后坦言,“就是你可能不是很适合这种风格。”
江晚秋隐隐约约听明白什么,看向男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打量,但男人看过来的目光不善,有点阴冷,像是被放出匣的暗箭,淬着冷光。
目光主要是看周舒桐的,但江晚秋心里不舒服,态度就强硬。
她身体挡过了男人看来的视线,毫不回避地直视他,脸上是模式化的笑,“张大哥,她醉的不行了,说胡话,我先带她回去。”
张敬的目光这才落在江晚秋身上,仔细打量了眼。
他是听说了,周舒桐最近被一个医生迷得五迷三道,医生比她大、性子温婉,他就以为周舒桐偏爱这款,专门找的个女人。
但面前这个人,说温婉,其实并不算准确,她身上是有凌厉的气场的,柔和刚分立分明,明明是简单又很柔然的白色毛衫,却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刚硬。
表现得这么明显,是因为她在抵抗自己吗?
张敬不知道,但很清楚一点,那就是算单凭长相,她找来的那个女人差了很多,不够美、不够有威严、不够灵,也没有面前这个女人有吸引力。
张敬觉得自己真的是草率轻敌了,轻视了周舒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也轻视了她这个医生。
难怪不肯跟他去包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这一茬,不过...也确实够她等。
这才是第一次接触,他没把场面闹得更加不可收拾,抬手示意人家走。
江晚秋有点费劲的把周舒桐扶到车上,绑好安全带,开车回家。
车子一过路口,周舒桐立马没刚刚表现得那么醉,她出了口气,看江晚秋。
“还好你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抓着灌成什么样!”
她脑袋往江晚秋肩膀上靠,“江医生好厉害啊,我那个大哥可不好对付了,你说一句话,他就放我走了,还是你说话管用,我在外面谈生意,他们就从来不听我说话,就知道灌我酒!”
江晚秋本来有点不高兴。
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那个男人的视线,可能是周舒桐今晚的处境,也可能是那个女人八成是送给周舒桐的女友...
江晚秋心里有点憋气,但听见周舒桐说她这几天在外面被人灌酒,心就跟个哑炮似的,散了。
她看周舒桐的脸,还是红的,眼睛也带着几分醉态的憨。
她心里就有点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疼,“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做好了,你不是有钱吗?反正你的钱也够你挥霍这一辈子了。”
“可是没什么事情做,会很无聊啊。”周舒桐叹了口气,“要是你也不工作,陪着我的话,我说不定就什么也不做了。”
江晚秋眉眼松开,有点好笑,“这不一样,我可没你那么多钱,更何况我的工作对我来说很简单,压力也都在我能接受的范围,起码不用被人灌酒,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就把胃都搞坏了!”
周舒桐从后视镜里看江晚秋,扯着领带玩,“那万一我把钱挥霍完了,到老了连饭都吃不起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得有点忧患意识,毕竟我家里人都不要我了对吧,我得给我自己琢磨后路啊!”
江晚秋就不说话了,安静了很久,才说,“那也没必要这么拼,天天醉成这样...你又不是走投无路了。”
好像是吃过什么亏的人,就会特意叮嘱别人,不要走这样的路——他们知道其中的艰辛。
周舒桐就挺想问,那你这么拼,是走投无路了吗?走投无路到了什么地步呢?
但她也只是想想,江晚秋这个人拗得厉害,她不想说的话,软磨硬泡也套不出来。
她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失望,好不容易才遮掩过去,这会儿没多提,只是在车子停的时候,去抓江晚秋的手撒娇。
“我今晚是不是很乖,该拒绝的都拒绝了!”
听起来像是在讨赏。
但没等到江晚秋的回应,她手机先响了。
来电显示是任倩。
江晚秋:太辛苦就不要工作了,把胃都搞坏了。
张洵:她把我们搞得精神都坏掉了,你是半点都看不见啊!
周舒桐:人生处处是舞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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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女朋友有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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