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我几年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我出生晚，我才是你师尊……让你天天做饭给我吃……”
秦一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说到激动处，手在半空挥了挥，啪得一下拍在连雨胸口。
连雨心脏跳得飞快。
半晌后，他才惊觉自己竟已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黏唧唧地贴在他后背上。
刚刚，他还以为……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会是秦一呢，小世界的人只能存在于小世界。
只有脱离于个小世界之外、归属于时间管理局的任务者——一种处于神与人之间的存在，才能自由地在各个世界间穿梭。
身侧，秦一安静下来，只剩均匀的鼻息。
连雨闭闭眼。
不要再想了。
——
“不要！”
秦一猛地从床上坐起。
出了一身汗，身体却在发冷。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剜去了一块什么。
秦一迟钝地抱住自己。
好像做梦了。
梦里……
秦一向身侧的空床铺望去。
“连雨？师尊？”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鸟啼。
卧房里安静的让秦一眼底发酸，他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秦一赤足冲出房门。
“师尊？！”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院落中回荡。
仙居外的仙童眉头一皱，快步走上来。
“你叫什么？”
“你、”
又是这个昨天刁难过他的仙童，秦一捏紧拳头，硬着头皮对上仙童：
“你知道师尊去哪了吗？”
仙童却突然变了表情。
“都是你害的！”
秦一身体一僵，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
——
厨房中热气蒸腾。
油锅滋滋作响，伴着扑鼻的面香，油星炸烟花似地噼里啪啦地往四周蹦着。
一道挺拔的身影在油锅与碗柜间穿梭，月白色衣袍整洁如新，不见一点污渍。
好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是什么？”
连雨正包着饼，忽而一个脑袋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馅料碗。
“苹果。”
“苹果馅的？”
男生音调提高了些许，一对俊朗的剑眉微微扬起，他抬头看向连雨。
“我从三岁习厨，在厨房做了十五年了，从没见过这种——”
对上连雨视线的瞬间，男生忽而不说了。
小麦色皮肤上隐隐浮出些红晕。
连雨一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男生。
“怎么了？”
“你长得真好看……”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男生飞快摆摆手：
“不不，我是说，这个搭配是你想的？”
“有何不可。”
连雨手指灵活极了，他抓起个柔软的白面团，掂了掂。而后，面团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慢慢撑开，填入由饴糖熬制的苹果馅。
半流质的馅料从封口出溢出些许，被连雨轻柔地用指腹擦去。
“西洋苹果派不也大抵是这个道理，那我做苹果馅的大饼为什么不行？”
男生思考片刻，摇摇头。
“不懂。”
连雨轻飘飘睨男生一眼。
你不懂拉倒，有人会懂我。
“虽然我是不懂啦，不过我可以帮你做饼。”
男生爽朗一笑，露出两颗白灿灿的虎牙。
连雨看他片刻，笑起来，往旁边让出一个身位：“那就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
男生撸起衣袖，露出他有力的小麦色手臂。
“我原来在牛庄学做馅饼的时候，别说包这点苹果了，就是让我把这座宗门包进去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说话间，男生走上来，手背无意蹭过连雨腰间的佩剑。
只听得铮然一声剑鸣，剑柄上有奇异的光流动起来。
连雨手上动作一停，盯着面前的男生。
“哎呀妈呀，不会把你的剑给弄坏了吧？”
男生面色惊惶。
“你说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学厨？”
连雨全然不在乎腰上佩剑如何，只盯着面前男生的眼睛。
男生点点头，不解其意。
连雨恍惚中明白了什么。
“你这剑，没事吧？”男生仍不放心。
连雨摇摇头，忽而牵牵唇角，笑容却有些复杂。
“这把剑喜欢你，你很有天赋，它想让你做它的主人。”
不等男生回答，连雨又接着说下去：
“以后，你会成为宗门中最了不起的剑修，这把会陪着你熬过重重考验，游历天下大川，再和你们一起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听了连雨这些话，男生整个人从头红到脚。
男生摸着脑袋傻笑：
“你、你太抬举我了。”
“要做我的徒弟吗？”
“可、可以吗？当了你的徒弟之后是不是就能天天见到你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愿意！”
连雨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将装了馅饼的食盒举在半空，摇了摇。
男生忙不迭抱过食盒，一步不落地跟在连雨身后，一条无形的大尾巴在身后狂摇。
“那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啊？”
——
仙居中的气氛冷得能够杀死人。
目光扫过秦一紧皱的眉头，仙童嘲讽一笑，上前一步逼近。
“装什么紧张，如果不是因为你，仙尊怎么会纡尊降贵？”
秦一本能后退，摇着头。
“我没有……”
“你要是真为了仙尊好，就离仙尊远一些！”
秦一脸上出现个迷茫的表情：
“可我……”
忽而，他身体靠上一片坚实的胸膛。
仙童脸色一白。
“哦？”
连雨音色如霖霖琴音，却叫人头皮一麻。
“为何啊？”
仙童飞快摇摇头：“不是的仙尊，我、我什么都没说？”
“是吗？那是我听错了？”
连雨抬手，宽大的手掌落在秦一脑后。
秦一猛地抬起头，眼里蓄着泪。
这么委屈啊。
连雨忍不住弯弯眉眼，搭在秦一脑后的手掌的轻抚：
“他对你说什么了？”
“不是的”，仙童摇着头，“仙尊……”
“他说！”秦一猛地开口，打断了仙童的辩解：“他说我只会给师尊添麻烦，让我赶紧离开这里。”
“师尊。”
牙齿咬过苍白的嘴唇，似是咬破了一道血痕，看起来可怜。
“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我、我可以走的……”
连雨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呢？”
“仙尊！”
仙童忽而扑通一声跪下。
“我说这些只是想要为你排忧而已！你今日起得这样早，就只是为了给他区区一个凡人做吃食……”
秦一脸上表情空白一瞬，而后猛地看向连雨。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连雨轻摇摇头，表情柔和下来，他在跪着的仙童面前蹲下，手掌贴上仙童苍白的小脸。
仙童睫毛一颤，小猫似地蹭了蹭连雨手掌。
“谁是你的主人？”
“仙尊。”
“那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替我说这些话？”
仙童浑身猛地一颤。
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把温柔刀，正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一点点将他凌迟。
“真是不乖。”
连雨将手掌抽离，面上仍是那温温柔柔的笑意。
“不乖的孩子就该送回去，学乖了再回来。”
仙童垂下头颅，不再挣扎。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永远也没有。
庭院中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连雨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眼眶通红的秦一。
“满意了？”
“嘿嘿。”
委屈瞬间一扫而空，一对桃花眼笑得弯起，秦一吐吐舌头：
“想让我走才没那么容易，我才不会走呢！”
“万一我没有回来得这么及时，你打算怎么办？”
秦一皱皱鼻头，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拳头。
“那我就揍他一顿。”
“你打他，不怕被我赶出去？”
“不怕。”
秦一扬扬下颌，忽而贴上连雨身体。
“你舍不得赶我走的。”
连雨眉头一挑。“这么有自信？”
他话音刚落，秦一便牵住他的手。
手掌由对方引着，滑过嶙峋的骨骼与腰线，最后落在少年腰侧的软肉上。
“因为我年轻呀。”
秦一附在连雨耳边耳语。
连雨有些无奈。
他推开身前的少年：“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与我斡旋。我既然答应过做你的师尊，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秦一瞪大了眼睛。
胸口剧烈起伏，秦一嘴巴张开又闭上，半晌只憋出来句：
“木头！”
这是怎么了？
连雨露出个困惑的表情。
难道怨气值又上升了！？
想到这，连雨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秦一嘟囔着要回房，他一把拉过少年的手臂。
秦一一愣。
连雨将两人身体重新贴在一起。
怀中人的呼吸蓦地一紧。
连雨捏捏秦一腰旁的软肉。
“你看你，饿得二两肉都没了，先吃饭吧。快来尝尝本座的手艺。”
秦一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很惊讶？
秦一呼吸急促。
感动吧，是不是要哭了？
我可是个慈父般的好师尊啊。
连雨简直要笑出声来。
“来，正好带你认识一下你的新师弟……”
“师弟？”秦一险些没控制住音量。
终于轮到自己出场，男生抱着食盒兴致勃勃地跑上来。
“师兄好——”
招呼打到一半忽而戛然而止。
男生打量着秦一。
秦一后退一步，像是想逃。
男生忽而惊喜地扬起眉毛，叫起来：
“小二，你怎么在这！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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