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
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校医院里再没有别的人影。走廊的灯灭了一般，莫名显得有些寂寥。
“包扎好了啊”，医生扯下手套，以眼神示意连雨额头雪白的纱布：“回去之后注意这两天都不要碰水，5天后来拆线。”
简单交代完，医生转身离开。
狭小的治疗室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察觉出秦一身上的低气压，连雨摸摸鼻梁，轻咳一声，一脸臭屁地把脸往秦一面前凑了凑：“还好万合义肘的是我的额头，没伤到脸，怎么样，我还是一样帅吧。这算不算战损风，你喜欢吗？”
秦一狠狠瞪他一眼。
抖点机灵活跃氛围这个方法明显走不通。连雨悻悻地坐回治疗床上，挠挠脖颈：“你别生我气了呗。”
秦一闭眼深吸口气，像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了呼吸：“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连雨看他片刻，摇摇头。
“我气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明知道那个人在针对你为什么还要往上冲？你是成年人，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了争那么一口气就把自己随意地至于危险之地只会显得你幼稚！”
这大概是秦一一口气说的最多的一次。他盯着连雨，最后一丝微弱的夕阳隐于地平线之下，治疗室里骤然暗下来，只听到秦一急促的呼吸。
片刻过后，连雨在黑暗中出声，声音有些小：“可是那个人他说你，我不想丢你的脸。”
“我不需要。”秦一直视着黑暗那边的连雨，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一如那时躺在血泊里。他使劲攥攥拳：“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不想再看见血了。”
啪。
灯猛地被按亮，强烈的刺激下，连雨忍不住抬手挡了挡眼睛。当他放下手的时候，空荡的门扉提醒着秦一已经离开。
他盯着秦一离开的方向。
——
秦一坐在空荡的叫号大厅里。
说是大厅，其实不过是间教室大小的空间，叫号窗口早已空无一人，灯灭了、喇叭停了，只有头顶的电子屏上红字滚动。
秦一坐在冰冷低矮的铁质联排椅上，头垂得很低。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撒气，他说连雨幼稚，他自己又何尝不幼稚。现在的连雨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他却把火撒在连雨身上。
可他太害怕了，那个场景重演过一遍又一遍，直到上一次，他以为他真的要彻底失去连雨了。
幸好连雨只是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也只是对他好感度重新降为了零。
秦一指尖似是痉挛般蜷缩一下，他慢慢弯下腰，将脸埋在自己掌间。好累。
喇叭忽然嗡得一声，重新打开了开关，几声轻咳在狭小的叫号大厅中回荡。大概是工作人员要关门赶人了，秦一深深一吸，将手从脸上移开，起身准备离开。
但当电子屏上的红光倒映在他脸上时，秦一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电子屏上滚动的字幕已经变了内容：
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句子尾端还缀着个变成了一堆乱码的哭哭脸。
秦一听到自己心脏跳得猛烈，他怔怔地在红光中站了片刻，而后猛地看向电子屏下的窗口。窗口里一站昏黄闪烁的台灯按亮，融化在暖色灯光中的青年冲他摆摆手，眉眼弯弯，露出一排漂亮整齐的牙齿。
“秦一。”连雨嗓音柔和，让人想起阳光下的泡泡，美得近乎是一场幻梦。
“小雨。”秦一睫毛颤了颤，从喉头挤出声呜咽似地轻哼。
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秦一忍不住抬脚向窗口走去。他在窗口前的椅子上坐下，见他靠近，连雨很快从窗口中伸出手，将什么东西往他颈间贴。秦一低下头，是一个黑领结。
一大片玻璃窗口挡在两人间，极大地限制了连雨的动作范围，他明显是想为秦一戴上领结，却是弯腰伸手，就差把脑袋从窗口里戳出来了。
眼看连雨戴得费劲，秦一抬手接过领结就要为自己戴上。
“等等！”连雨忽然大喊一声，飞快绕到窗口那一边。几秒钟之后，两人间厚厚的玻璃窗消失了，他们站在同一片红光中。
当那具温热的躯体靠上来的时候，秦一蓦地屏住了呼吸。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连雨额头的汗水，感受连雨滚烫的吐息落在他发顶，那双有力的手指正在他颈间游走，为他最后理好衣领。
领结戴好，连雨后撤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秦一抬手碰碰自己颈间的领结，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青年指尖的温热。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秦一先生。”连雨弯腰伸手，笑得倜傥风流，“请问你今晚有空吗？”
——
轿车过了门禁，在小道上稳稳行驶，视野尽头就是连雨家的别墅。
[主角受是不是有点太依赖你了。]吐吐冷不丁冒出一句。
“还不都怪主角攻”，连雨不抬头，只低头戳着手机键盘：“秦一这么年轻，又和我有点不尴不尬的关系，缺安全感很正常。可我爸天天就想着赚钱，也不照顾秦一的心情。所以秦一现在看起来依赖我也很正常。”
其实仔细搜索原主的记忆之后就会发现，楚天的前二十年要么是在为了从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焦头烂额，要么就是在鞭策原主好好读书，根本没谈过恋爱，所以一不小心忽略了秦一的心情也很正常。
这种时候就需要他这种炮灰工具人来起作用了，可事实好像远没有连雨计划得那么完美。
连雨对着手机皱皱眉。只见手机界面停在名为“老爸”的聊天框里，但通篇都是催促的绿色条条：
[爸你今天别忘了提前回来]
[回来了吗爸？]
[爸你在吗？]
[“今日小雨”拍了拍“AAA 建材批发老楚”的建材问几块钱一斤]
[爸你到家了吗？到了吧！？]
“到了。”
连雨忙不迭抬起头，透过后视镜对上司机的眼睛，原来是司机在说话。
司机微微颔首：“可以下车了，小少爷、夫人。”
身旁秦一点点头，起身就要下车。
“不能下！”连雨本能一喊。
秦一动作一停，一脸不解地回头看他。
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尴尬，连雨唇角勉强扯起个弧度，他飞快下车绕过车尾转到秦一做的那一边车门，替秦一拉开了车门。对上秦一盛满了困惑的黑眼睛，连雨哈哈干笑两声，麻木道：“我的意思是，等我来给你开门。”
该干这种事的本来应该是楚天啊！连雨在心里呐喊，却仍对着车里的秦一绅士地弯下腰，露出个挑不出破绽的笑。
“你究竟是……算了。”秦一像是想问，最后却又不再问了，他将手搭在连雨摊平的手掌上，弯腰下了车。
两人就这么向着大门处走去。
连雨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刚上岸的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像是刀割。他尽量放慢了脚步，希望楚天能够在某一刻说着“我来迟了”突然从斜角冲出来接过秦一的手，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主角登场的时机一定要是惊险又恰到好处。
秦一抬手推开门。
爸你人在哪啊！连雨在心里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这些……”秦一黑亮的眸子微微睁大，缩了缩瞳孔，明亮的烛火在他澄澈的眼眸中跳跃舞动，像是为之附上了一层水光：“……是你为我准备的吗？”
其实是为你和楚天准备的。
连雨想这么补充，可一旦对上秦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后，他就说不出口了。连雨抿抿唇，轻点了下头：“是——！”
秦一猛地抱住他。
连雨浑身僵住了，他感到秦一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前，秦一温热的脸贴着他的心跳。他听到秦一小声说“谢谢”。
“不、不用谢。”连雨又心软了，他犹豫着抬抬手，纠结究竟要不要回给秦一一个拥抱。
“今天是我生日。”秦一忽然开口。
“啊”，连雨发出个短促的音节，而后飞快反应过来，他就这拥抱的动作拍拍手，开始给秦一唱生日歌。但连雨很快就发现自己是个音痴，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调子都能唱跑掉，他轻咳一声：“总之，祝你……”
这是秦一的多少岁生日来着？
“八百零一岁。”
连雨没绷住笑出了声，秦一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时候还挺好玩的。他弯弯腰，全凭顺手地揉揉秦一脑袋：“好吧，那就祝秦老师八百零一岁生日快乐。”
秦一唇角漾开个小小的梨涡，可纤细的长睫却垂下，遮住他墨色的眼睛。
“谢谢。”他轻声道谢，像是尘埃落定的废墟上方，一缕孤魂被风吹散，悄无声息。
为什么这么悲伤呢？连雨抬抬手，想要碰一碰秦一紧皱的眉心。可秦一却忽然转过身，向着餐桌走去。
烛光晚餐，这本来是连雨为秦一和楚天准备的。
僵在半空的手慢慢落下，连雨忽然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是那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就像是一只不小心走失了的名贵家猫，短暂的在他这里歇歇脚，又很快会回到它富丽堂皇的家中。
“你想吃什么？”秦一忽然开口，他径直略过丰盛的一桌丰盛的西餐向厨房走去。
为了给秦一和楚天创造一个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连雨早就提前给佣人们下了班，就连李叔也被他塞了张电玩城的卡早早带着小孙女去夹娃娃去了。所以现在整个别墅里应该都找不出一个能做饭的人。
“没有你爱吃的吗？”连雨跟着秦一走到冰箱前，满脑门问号地看着秦一打开冰箱。见秦一熟练地在冰箱里挑菜，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你会做饭？”
秦一瞥瞥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这都不知道，真的和我谈过吗？”
这不是忘了吗……连雨摸摸鼻头。
“因为我认识一个总是爱做奇怪料理的人”，秦一垂眸，唇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时候我就像，总得有个饭商正常的人吧，所以我就认真学了一下做饭。”
察觉到秦一似乎陷入了回忆，连雨眨眨眼，没有打断。
“我和那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煞有介事地端来个食盒，说要和我分享小甜点，吃了就不会再想哭了。”
“哭？”连雨担忧地皱起眉，认真地看向秦一，“你遇到什么事了？”
秦一怔怔地看他一会，忽然攥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下连雨的手臂，躲开他目光：“不要扯开话题。”
“哦，对不起。”连雨摸摸脸颊，“他给你小甜点，然后呢？”
“我打开，是一盒褐色的曲奇。”
“巧克力味？焦糖味？咖啡味？”
“是胡萝卜味，还能吃到胡萝卜丝呢。”
连雨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迟钝地“哇”了一声。
见他这个反应，秦一却笑了，“是不是很奇怪？可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你问我为什么哭，其实我当时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好的人，是我太害怕了，因为我很奇怪。到了一个新的坏境里，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我。”
察觉到秦一情绪的波动，连雨弯弯腰，指着自己一头耀眼的红发、还有那染发的时候顺便也给染红了的眉毛，微微睁大眼睛：“比我还奇怪？”
秦一笑着抿抿唇，点头。“所以我很感谢他，愿意在那种时候和我说话。虽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周围已经没人再愿意吃他研究的奇怪料理了。”
连雨看着秦一的唇角的笑容，突然觉得刺眼。他抱臂嘟囔：“干嘛总聊别人。”
等等。
连雨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干嘛要说这种话，就好像他吃醋了一样！吃醋、吃什么醋啊、吃谁的醋啊！？
光是想就一阵恶寒，连雨使劲甩甩脑袋，余光中忽然看见秦一从酒架上拿下一瓶酒，他忙不迭伸手夺过，斟酌着词语开口：“还是别喝了，你的酒量实在有些……恐怖。”
这当然只是借口，其实连雨怀疑这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只要一在家里喝酒就会枪支触发 play 模式，不然怎么解释那晚秦一的反常反应？
秦一垂眸看他攥着酒瓶的手片刻，忽而倾身上前，鼻尖蹭过他颈侧。
“怎么，怕又和我酒后乱性？”
最近三次元事情太多了，匆匆写完也来不及检查了，如有错别字还请谅解（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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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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