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合义打了个哆嗦，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他看着被人群簇拥的连雨，狠狠磨了下牙。
“对不起！”万合义突然猛地冲到连雨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请你原谅我！”
连雨垂眼看着几乎弯腰完成了个直角的万合义，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应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连雨忽然拉过周非，周非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他将周非推到万合义面前：“你该对他道歉，一是为你说过的话，二是为你辜负了周非对你的信任。”
万合义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涨红着一张脸。听到连雨这么说，他短暂地抬头看了会儿周非，五官扭曲一瞬。
要不是因为有楚天在旁边压着，他绝不会和连雨道歉。和连雨道歉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他和这只死猴子道歉！？
一张脸臭得像是在缸里腌了三十年的烂酸菜，万合义深吸口气，对着周非深深一鞠：“对不起！”
正常来说，此时的周非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接受道歉，要么是不接受道歉，可脑回路曲折如周非，他忽然捏拳捶了下连雨的手臂。
连雨脑袋里霎时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周非夹着嗓子娇嗔：“老公，你说我要原谅他吗？”
连雨扶额。
队里很快响起哄笑。毕竟朝夕相处了一个星期，他们早已习惯了周非时不时夹起嗓子抽疯。不知是谁小声起哄：“嫂子好歹看看场合啊！”
哦对哦。
周非这才想起来楚天和校长还在旁边，他忙不迭收回手，垂头夹臂两手交叉在身前，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闷声对万合义说：“好的，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被这么一搅和，万合义连道歉的主角都做不了了。只听校长轻咳一声，与楚天感慨“毕竟是新时代了”。
“是够自由的。”楚天说着，视线落在旁边的秦一身上。
秦一黑着张脸，隔着热闹的人群远远盯着连雨，一双黑色的瞳孔幽深到像是要将人群中粲然笑着的青年狠狠掠夺，然后再拆吃如腹。
楚天挑挑眉。
“看来，你离成功还远着呢。”望着青年们渐远的背影，楚天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也不看身边的秦一：“才送走一个陈园，又来个周非。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呢？”
秦一狠狠捏了下拳：“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就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抬脚向青年们的队伍走去，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连雨在队伍中回过头，队员们跟着停下脚步一齐回头看秦一。连雨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冲秦一挥手：“秦老师，快点！”
队员们跟着附和，也都“秦老师”“秦老师”地嚷嚷起来。
秦一小跑起来。
楚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很快有员工恭敬地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却只是脚步一转，走到观众席下。“庆功宴，你不参加吗？”
握着手机的手蓦地一抖，万合义飞快捂住手机屏幕，结巴着摇摇头：“不、不了。”
楚天视线扫过他尚未熄屏的手机，牵牵唇角，转身离开。
捂住屏幕的手送开，屏幕正停留在一个录像上，万合义看着视频狠狠磨了下后槽牙：“连雨，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
庆功宴定得临时，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半吊子球队会以一个如此爽的方式取胜。正好撞上旺季，正经饭店是定不到了，队员就随便选了个街边炒菜小店开了个包间，好在自由。
一进包间，男生们就推着连雨往主座上坐。
“咱们大功臣可得做最大的位置！”
“就是啊雨哥，别不好意思啊！”
连雨却仍是摆摆手往众人身后退：“秦老师、高教练，你们请。”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行事的不妥，等秦一和高教练了入了座，连雨就推着周非往靠门的地方跑。
在来的路上连雨才惊觉那个拥抱险些让他这段时间撮合主角攻受的努力功亏一篑，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忙着训练，就渐渐把任务的事抛之脑后，现在既然球赛已经结束了，他就该把任务重新提上日程，和秦一保持距离。
“雨哥我懂你。”周非小声与他耳语：“今晚就看我的吧，我绝不会让秦一靠近你的。”
周非虽然不知道内里的缘由，但他知道连雨不想和秦一复合。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旁边的队员听见了，有人起哄得吹了个口哨：“我知道了，雨哥想和嫂子坐一块。”
“连雨。”秦一忽然开口。
现场静了静，连雨对上秦一的眼睛，那里面情绪复杂，叫连雨有些读不懂。秦一向着身侧的空位偏偏头，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死盯了连雨：“坐到这里来。”
气压于无形中降到最低，连雨点点头，在秦一身边坐下。
周非眼疾手快地在连雨另一边坐下，招呼着倒酒，场面很快又热乎起来，本来就是群血气方刚的青年，又正在最能喝的年纪，很快一打啤酒就喝空了，连雨伤口好的差不多，也不免多喝了两口。
喝到后半段的时候周非又开始抱着连雨哭了：“马上实习了我们就见不到面了，我会舍不得你的雨哥，你可千万别忘了兄弟啊呜呜呜。”
连雨的脑袋被酒泡得有点迟钝，口齿不清地嘟囔：“实习……什么实习？”
“再喝再喝。”周非举着酒杯往连雨下巴上怼。
就这么鸡同鸭讲了半天，不知道哪个机灵鬼突然一拍脑袋，嚷起来：“雨哥和嫂子喝杯交杯酒吧！”
“好！”
“快喝快喝！”
“酒我都给倒好了！”
众人哄闹着挤上来，以至于谁都没注意到秦一在此时悄然离席，除了连雨。
连雨忽然觉得他从秦一离去的背影中看出了些沉闷阴郁。大抵是自己真的喝醉了，连雨如此告诉自己，心脏却仍控制不住地揪起。他忍不住跟着站起身，撒了个想去卫生间的小谎，快步追了出去。
正值深秋，店外秋风萧瑟，连雨忍不住缩缩脖颈。
他看向抱臂倚在店门边的身影。秦一穿得单薄，浅褐色风衣被秋风吹起，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脖颈。他脖颈线条流畅，青色的脉管清晰，透出些病态的美。连雨盯着那片脆弱的皮肤，莫名产生了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他飞快摇摇头，将危险的想法抛到脑后。
“醒酒啊。”他凑上去套近乎。
“是吧。”秦一暗灭手机。
可连雨还是看到了，秦一的手机屏保换掉了，不再是他的那张道歉信。连雨形容不好此刻的心情，也说不出心口那股突然涌出的酸涩是为了什么。他垂下视线，抿抿唇：“怎么换掉了？”
真奇怪，连他自己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酸味。喝酒果然害人。
连雨自嘲一笑，起身想要回去，可下一秒，他衣领便被人狠狠揪住。
秦一吻了他，以给人一拳的气势吻了他。该怎么形容这个吻呢，它不温柔，也不缱绻。反而带着怒火，牙齿狠狠地咬、唇肉狠狠地磨，像是个辛辣尖锐的质问。又像是弥漫着硝烟味的战场，枪林弹雨。
“你喝醉了”，一点新鲜的血迹凝在秦一苍白的唇上，为他平添些艳色，“我送你回去吧。”
那随话语而动血色的斑点像是钟摆摇晃，连雨觉得自己被蛊惑，他点点头。
秦一回到包间，将手机还给高教练，笑得礼貌：“不好意思，我出去的急，好像拿错手机了。”
说完他拿开桌上自己的手机，看了眼纸条上方的时间，冲众人露出个愧疚的表情：“不好意思，连雨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你……”周非费劲地撑起头，一双喝蒙的眼睛盯着秦一的嘴唇：“你嘴怎么受伤了。”
秦一弯弯眉眼，拎起连雨遗留下来的外套，最后冲众人客气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你看”，门外，秦一动作轻柔地将外套披在连雨身上：“你男朋友喝得比你还多，连送你回家都做不到。而且，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在和别的男生喝交杯酒，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秦一扶着连雨离开，与并肩走进店里的两人擦肩而过。
拐了个弯上了楼，走进包厢的一刻，张怡忽然回过神来：“刚刚那个人是秦师兄吗？他扶着谁呢？”
余秋亭笑笑，没说话。她摇摇头，推推醉倒在桌上的弟弟：“喂周非，起来了。”
周非哼唧一声，嘟囔：“雨哥人呢？”
“啊我想起来了！”张怡叫出声，全然没意识到包厢中众人的目光都一齐向他投来：“刚刚秦老师扶着的不就是论坛上那个人吗？”
“论坛？”
“对啊，就是这个。”张怡飞快捣开手机，只见论坛首页的热度榜上挂着几个显眼的大字：
当代学术嫪毐为权做gay，攀上组内博士生。
点开热帖一入眼的就是个视频里的连雨，除了连雨其他人脸上都打着马赛克。
“知道我是谁吗？得罪了我，就给我好好道歉！”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但凡是连雨身边的人都能听出来那并不是连雨的声音，可就算恶剪的手段再拙劣，也比不上有大把不知情的吃瓜群众义愤填膺。
再加上底下附上的一大段春秋笔法的文字。关心受伤的连雨被写成了心疼情夫，在与万合义的争执中为连雨解围说成了为爱压迫普通学生，总之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可偏偏一大堆人信了，评论区骂什么的都有，根本不堪入目。
张怡突然拍了下脑袋：“等一下，这个博士生，难道说的是秦师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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