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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妙真

寒雨潇潇,灯影微摇。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两人间,让这派死寂无限蔓延。

良久,乐绮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解玄的血?”

傅厌辞道:“你希望是,或者不是。”

乐绮眠仔细看了看他,试探着说:“我不在乎解玄的命,无论他说了什么,那不是真话。有什么想问的,你来找我。”

傅厌辞道:“开战前,为何不向我求助?”

乐绮眠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不能找你。”

其中缘由,彼此心照不宣。既然如此,傅厌辞与解玄对她来说有何不同?或许有一日,她也会因故弃傅厌辞而去,就像今日抛下解玄——这毫不奇怪,毕竟三年前,她就这样做过。

傅厌辞合上门扇,对她道:“今日起,你待在王府,直到根除望舒。”

乐绮眠一愣:“我不想喝解玄的血,现在也不是解毒的时候。你刚从战场回来,可看到乐斯年和丝萝,他们——”

傅厌辞的呼吸从后欺近,冰冷的盔甲顶在背后。这是个依赖又禁锢的姿势,让乐绮眠几乎嵌入他胸口。

乐绮眠察觉他的反常,咽回剩下的话。

其实她有许多疑问,好比曹病已派来的杀手是不是他阻截,他为何任凭对方将功劳安在解玄头上。可她也看得出,傅厌辞不想让她知情。因为若真如她所想,答案就太沉重。

乐绮眠抬臂,乖乖道:“我按你的要求养伤了,我保证,下回遇到麻烦,绝不硬闯。信我一回,好……你感染风寒了?”

话未完,她碰到傅厌辞的手,发现它格外滚烫。她皱起眉,去扯他的手套。

傅厌辞扣住她一手,没让她摘下整只手套。但乐绮眠已经看到,他手背的刺青金光耀目,分明是羲和加重的征兆。

乐绮眠想起解玄,表情顿时变得不好看:“解玄逼你服毒了?刚才为何不说!”

她无暇细思索解玄此举的用意,腕间一翻,玉钩已现,向掌心划去——

只是下一刻,她两臂被傅厌辞死死攥牢,他逼近,眼中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幽暗火焰:“我服下了新的羲和,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他用目光细细摩挲她的脸颊,语调极缓,却令人胆寒,“你有危险,我亦无法独活。”

乐绮眠身形微顿,所有翻腾的思绪骤然冷却。良久,才怔怔道:“解玄没有逼你?”

傅厌辞说:“他还没这个本事。”

乐绮眠道:“你忘了你是肃王,忘了你师父说过的话?”

他不止为自己,也为迦楼罗、为乌铎而活。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抛下责任用性命与她捆绑,她欣赏的绝不是这样的傅厌辞。

傅厌辞没有辩解,淡漠反问:“所以你要像他们一样,抛下我吗?”

乐绮眠更无法理解这句话,僵硬地说:“你对他们很重要,他们才让你活下去,你不是被抛弃,是被选择的人。我为何留在王府,你当真不明白?”

傅厌辞道:“我所愿不过与他们一同活下去,我何尝不知他们已将最好的一切给我。如果知道该恨谁,或许能解脱。可你要走,最初便不该靠近我。”

乐绮眠推开他,转身向外:“所以求死就是你选的解脱?你不在乎的何止自己,也是旁人。”

傅厌辞面色骤冷:“你要去何处?”

乐绮眠哂道:“去找解玄。你说不该靠近你,我用他的血解毒,让你独自等死,岂不正遂你愿?”

她用了巧劲,傅厌辞竟未能拦住。眼见她行至门前,他忽如玉山倾颓,自后猛地将她揽入怀中,牢牢禁锢。

傅厌辞寒声道:“你以为我为何带你入王府?自你踏入此地,便无路可退。”

他从不是良善之辈,若连性命都留不住她,何必再伪装君子。然则他这般说,肩背却紧绷如满弓,心中困兽仿佛随时会撕裂理智,破笼而出。

乐绮眠说:“你大可以试试看,是谁没有退路。”

傅厌辞道:“今日你踏出王府一步,便休想再见到乐斯年与解玄,李妙真,你——”

音未落,乐绮眠忽然拉住他的衣襟,仰首吻了上去。继而重重一咬,直至血腥弥漫在两人间。

她的转变突如其来,冷硬的警告尚未说完,唇上刺痛猝然唤回傅厌辞的理智。

乐绮眠足尖微抬,靠近他耳畔,气声轻缓,讥诮地说:“除了威胁,你就只有这点手段?”

这既是胁迫,也是挑唆。想用性命困住她,那区区一吻,何必退缩?血统让傅厌辞总在被动选择,唯独乐绮眠是他主动抉择的结果。只要能留下她,奉上性命、堕入疯狂又如何?是她纵容了他的野心,她就该付出代价。

傅厌辞脑中某根弦应声而断,蓦地钳住她,用力吻了回去。

窗外急雨如刃,声声似铁。两人的吻毫不缠绵,只有不甘示弱的侵占与撕咬。傅厌辞将她压入褥间,更深地夺走她的呼吸。她未曾抵抗,容得他一路向下,越加危险。

事态失控前,乐绮眠偏头:“在妙应寺时,你问我可曾后悔射出那一箭,”她喘着息,轻轻一笑,“我尚未应答。”

他们已经错失三年,吞下羲和那刻,傅厌辞就不再执着于此。只要她在身侧,这便够了。

“我不后悔,”乐绮眠用湿润的眼眸凝视着他,手指穿入他散落的长发,像温柔的安抚,也像无情的警告,“因为来日注定令你痛苦,才必须一箭逼你远离。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即使如此,你仍要留我吗?”

傅厌辞的答案是落在指尖的吻。

不同于之前的激烈,此刻的他虔诚如信徒,从指尖吻至掌心,再到腕骨。遍布红莲的皮肤,都被一一吻过。

“……这是你亲自做的决定,”乐绮眠为这份令人心悸的朝拜放软声调,以指抵住他的唇,谆谆善诱,“从今往后,你的一切皆属于我,要追随我,忠于我。”

多么霸道的要求。

可傅厌辞听到胸腔内部狂风骤雨般的轰鸣,那是来自躯体深处的悸动。他的痛苦像暗夜里的雪,天亮时,所有痕迹散去,寒冷的感觉留在体内。但如果这是遇到乐绮眠的代价,他不后悔。

因为当她牵起傅厌辞的手,温热的触觉会提醒他,遇到她前的所有苦厄,都是为这一刻设下的试验。

傅厌辞说:“但你忘了一件事。”

乐绮眠说:“什么?”

傅厌辞说:“我早就属于你了。”

***

纱幔阻隔了外界,乐绮眠听不到窗外雨声。但竹榻每晃动一下,汗水都会融化在朦胧的青雾里,和夜色一起变得变得潮湿,再变得滚烫。

如果没有妙应寺那一晚,乐绮眠不会知道,只是手指进犯,她都敏感到极点。

何况此时,那只遍布罪印的手按在小腹,带着她感受他掀起的浪涛。灼热的温度从这里烫到心口,时刻提醒着她,她与谁在互相占有。

乐绮眠耳垂泛红:“不......不许碰。”

她轻咬傅厌辞,可他推高乐绮眠的脸,又撬开不听话的唇舌,在最柔软的地方撒野,直到她投降,喘给他听。

不许亲!

傅厌辞什么也没说,对她的贪念都在目光里。乐绮眠与他对视片刻,便承受不了地挡住双眼。可这无异于掩耳盗铃,因为亲密交融带来的快感,像从躯体深处漫涌而来的潮水,让意识在溃堤前,就与傅厌辞缱绻难分。

“我想看你,”傅厌辞拨开她汗湿的发,不管她作何反应,都抱紧了她,“可以吗?”

这个人,分明已经将她逼入死角,进攻前仍不忘开口询问。只是他举止强势,眼神又太放肆,让这番话彻底变了味道。

乐绮眠说:“够、够了,你看.....”

傅厌辞拉开她的手,让吻落在她的手背,抬起眼眸:“可以亲我吗?”

你已经在亲了。

禁欲的另一面是无节制的疯狂,傅厌辞不仅要她的心,还要她的吻。褪去君子外衣的他并不温柔,相反,那暴虐的迷恋在得到她的默许后汹涌如潮,让他比谁都更像个疯子。

刺青......

刺青变了。

乐绮眠如果没有闭眼,也许会为他的眼神感到恐惧。可夜雨让一切模糊在黑暗中,她依稀看到汗湿的胸膛上,象征罪恶的鹫鸟在月光浸润下泛起黄昏般的金光,每枚翎羽都轮廓分明、栩栩如生,瑰丽不似人间造物。

傅厌辞说:“妙真。”

乐绮眠只剩一点理智,含糊地说:“嗯......”

傅厌辞说:“妙真。”

妙真,李妙真——名字是最简短的谶语,从背上“镜鸾公主”的诅咒起,她就将这个旧名埋葬在过去。但此刻,她不是公主,不是乐绮眠,只是在他怀里流泪、喘息的李妙真,世上唯有一个的李妙真。

颠簸加剧,乐绮眠被推上浪头,在声声爱语里打着颤。那沉沉的呢喃如利斧,劈开蒙昧与混沌,粉碎她最后的盔甲。

我在亲你了。

乐绮眠攥住他乌黑的长发,在眼角箭伤印下绵绵的吻。好似这样,就能回到过去,将那一箭收回,也找回丢失的三年,让所有伤痛远去。

秋雨交织,万物沉入夜色之中。傅厌辞一遍遍呼唤,直到他的气息如黑夜,浸染她每个角落。

阻截杀手之人从没有别的答案,就如乐绮眠尚不知那番话许诺了什么,傅厌辞却已经做好打算。

仇恨与死亡不能夺走她,解玄当然也不能。没必要束手束脚,只要他在乐绮眠身旁,事情就有办法解决。事实上,也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

傅厌辞眼眸如兽,清晰倒映着帐中人。

公主会选择谁?

乐绮眠面颊潮红,脱力地枕在他胸口,青玉扳指在动作间泛着微光,露出漂亮的鹄猎天鹅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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