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晨光透过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木格纹影。
"姑娘,梳妆了。"
秀禾捧着铜盆进来,热气氤氲了眉眼。
铜镜映出黎晚素白的面容,眼下淡青依稀可见。
一夜杂梦,她有时是京城的江非晚,有时又像回到了牛田村,耳边是母亲絮絮叨念声,叫她竟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姑娘!”
秀珠气冲冲掀帘而入,“昨夜大公子召了吉祥去房中伺候,今早还赏了好些东西,吉祥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府中的那些碎嘴子,说您是大公子娶回来的摆件,还说……”
秀禾狠狠瞪她,秀珠这才不情不愿停了口。
黎晚无所谓笑笑,安慰秀珠,“反正咱们在府中吃穿无忧,旁人爱说什么说去,咱把日子过好就成。”
秀珠暗暗撇嘴,“都怪邹夫人,出嫁前也没教您些后宅争斗之法。”
黎晚和秀禾闻言对视一眼,都笑了,“你这弯转的挺大啊。”
秀珠重重哼了声,紧接着没憋住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黎晚都窝在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萧諴找她寻仇。
谢岐自那日从她房中走后,便整日忙着,她连面都见不上。
半个月后。
年末将至,侯府老夫人每年此时都要去城郊老宅礼佛十日。
黎晚第一年入府,于情于理都需陪同。
清晨,侯府的奢华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老夫人的马车里有贴身嬷嬷伺候,黎晚便单独乘了辆车。
“姑娘,可是冷了?”秀禾正要递手炉,马车却猛地一颠!
“轰!”
车顶骤然塌陷,一道黑影自上掠入。
黎晚还未惊呼出声,便被铁钳般的手扣住腰肢拉起。
秀珠扑上来拽她衣袖,“刺啦”一声,绯色斗篷撕裂在半空。
“来人啊,快救小夫人!”秀珠惊慌呼救。
然而,等侯府小厮冲过来时,那黑影挟着黎晚已不见了踪影。
老夫人被嬷嬷掺扶着下了马车,面色沉重的看着空了的马车。
冷静几息后沉声命令:“速去通知大公子。”而后递给身旁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会意,环顾众人后冷声道:“所有人把嘴闭实了,若有人泄露半分,杖毙。”
“是。”众人垂腰齐应。
*
“醒了?”
温润的嗓音如惊雷响起,黎晚猛地睁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眸子。
萧諴一袭素白锦袍坐在床沿,玉冠束发,眉眼隽秀。
见她醒来,他伸手欲扶,却被她猛地躲开。
黎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雅致小屋中。
“殿下这是何意?”
黎晚撑起身,故作镇定,其实锦被下的手已攥紧。
没想到萧諴竟然当众把她劫走,看来是恨她入骨,迫不及待要了解了她。
现下想要保命,唯有示弱这一条路。
是要骗他自己向大理寺颠倒黑白是被谢岐逼的,还是哭一哭说自己一弱女子害怕进大狱,或者也可说根本没见过大理寺的人……
黎晚垂眸快速思索着说辞。
“晚晚。”
萧諴忽然抬手,黎晚惊的浑身一颤,下意识抬眼,与他目光相接。
然,他的眸中无丝毫怀疑恨意,却是满满柔情,还有……自责。
“殿下。”她试探出声。
“晚晚,是我对不住你,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萧諴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却温柔怜惜。
“萧梵的事你莫要担忧,大理寺已公告,确以意外而亡盖棺。我也知你向大理寺构陷于我,是气我把你给了谢岐,你不来见我,恨我负你,我都认。”
黎晚:……
“晚晚。”萧諴宽大的手掌将她的软指握入手心,“就如我们说好的,两年,你只需呆在谢岐身边两年,待到事成,我们便能余生相守。”
听到将年、事成,黎晚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真相就在眼前,千万稳住。
黎晚不敢激进询问,怕露出她不是江非晚的破绽,便咬住下唇,眼中滑下一滴泪水,继续装做委屈伤心模样。
萧諴愈发心痛,曲臂将她揽入怀中。
黎晚忍住推开他的冲动,低声问:“殿下怎能确定两年后一定事成?”
屋内炭火轻响,萧諴揽她的手臂微僵,然而眸中疑虑稍纵即逝。
他宽大掌心覆上她手背,“晚晚,你是担忧林酉柯的密报有假?"
林酉柯?
黎晚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又与林家二公子有何关系。
思顿几息,她只能顺着他说:“嗯,毕竟还有两年之久,万一出了差池,我……我岂不是永远要跟着谢岐?”
她继续挤出几点泪,握着软拳轻锤着他的脊背。
女人担忧无助的样子让萧諴方才那点疑虑彻底消散。
他曲起食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珠,温声安慰,“放心,母妃那亦得了密信,北齐国已暗中操练大军、集备粮草,两年后定会向大晋开战。”
萧諴之言如一击闷雷在黎晚胸膛炸开,她快速消化着他话中的信息。
林酉柯是晋林军主帅林尚的庶子,萧諴的母妃是薛贵妃。
一个主帅之子,一个皇帝宠妃,再加上萧諴这位皇子,他们居然知道敌国的出兵时间!
密报,密信……
所以,也就是说,他们在与敌国勾结,他们在通敌!
黎晚拼命压制住思绪,不动声色问,“那谢岐……”
萧諴把她拥入怀中,“林尚不日便会回京,谢岐随即也会接手晋林军,待两国开战,谢岐作为主帅,战死沙场,顺理成章。”
他的手心轻抚着黎晚秀发,叹息道:“谢岐一死,林酉柯可趁机谋得军权助我登位,待那时,你我便能厮守。”
萧諴的话深情无比,可此刻黎晚却在心中惊呼: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原来上一世的禹谷关惨战是他们合谋造成的。
他们勾结敌军害死谢岐,再借机夺军权,内外接应,一举上位!
可是……黎晚心绪翻涌,困惑接踵而来。
上一世结果是晋林军全灭,他们再夺军权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找到了禹谷关惨战的幕后祸首。
不若……
黎晚蜷了蜷手指,她记得出门前,秀禾给她带上了一枚银质珠钗,只要猛一用力,尖而长的顶端便能刺穿人的脖颈。
只要萧諴一死,薛贵妃和林酉柯就没了指望,便也没了心思去谋害谢岐。
杀了坏人而已,和杀猪宰羊一样,别怕!
黎晚安慰好自己,默默吸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抬起。
“晚晚。”
猝不及防,萧諴突然出声,黎晚一个激灵,迅速放下手。
“晚晚,你还好吗?”
萧諴看着黎晚苍白的脸颊,眼底自责,“这样寒的天把你劫来,你受苦了。”
黎晚无声翻个白眼:我的脸是被你吓白的。
“我知你在担忧侯府,放心,我同你说完话便命人将你送回,料想谢家丢了夫人,定不会声张追究。”
黎晚咬牙,很想怼一句:那你就没想过女子的名声,她以后在侯府的处境!
“晚晚,你……”
萧諴扶着黎晚的双臂悄悄拉开二人距离,垂眸看她,欲言又止。
黎晚蹙眉,才想询问,便听他低声开口。
“他可有碰过你?”
嗯?黎晚怔了怔,方反应过来,须臾,怒意窜上头顶。
他什么意思,是怕江非晚从了谢岐,给他冠了绿帽?
可明明是他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另一男人。
怎么,他还指望江非晚嫁给别人还能为他守身如玉,还是觉得谢岐若是用强,江非晚能抵抗的了?
黎晚心中一阵厌恶,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低着头没有言语。
沉默落在男人眼中成了默认。
黎晚明显感觉到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颤动着,抬眼,亦对上他眼底的一片猩红。
黎晚忽而心思一动,问他:“殿下,一个嫁给别人两年的女人,你确定那时你还会要她吗?”
“休要乱说。”萧諴抬手按她靠到他胸前,胸口随着他的气息微振,“晚晚,我对你的情意永不会变。”
是吗?
黎晚握着方才趁他心神剧动时抽下的银钗,嘲讽的扯唇笑了。
他嘴上说着情谊永不变,可刚刚,她明明在他眼中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与迟疑。
再想到上一世谢岐被诬陷为爱自刎之事,一切都串起来了。
江非晚就是他们阴谋中的一环,他们提前送江非晚给谢岐,三年后与敌军串通好时机后,让江非晚“病故”而死,再杀掉谢岐,给他加上为爱自刎的污名。
阴险,卑劣!
黎晚一寸寸抽出银钗,她想,就算是为了江非晚,他更该死。
黎晚盯着他颈部跳动的脉搏,银钗泛光的尖端渐现,她暗道定要一举命中……
骤然,窗外忽传来一声箭矢破空的锐响。
“嗖!”
一支黑羽箭钉入她身侧的梨木案几,箭尾犹自颤。
萧諴脸色骤变,一把掀翻茶案挡在身前:"趴下!"
"轰!"
雕花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数名蒙面杀手持刀涌入。
下一瞬,萧諴的侍卫也冲了进来,双方刀光剑影,殊死相搏。
“走!”
萧諴拽住黎晚手腕往外冲,黎晚踉跄着被他拉着出了小院。
这才发觉外面竟是一片荒芜的雪林,这里应是萧諴为方便见面,仓促寻的一处夏日避暑小院。
"上马车!"萧諴拉黎晚进了马车。
车夫刚扬起鞭子,一柄快刀便斩断了马蹄,马匹嘶鸣着倒地,车厢轰然倾斜。
黎晚滚落雪地,眼见蒙面人如黑潮般从小道中涌出——竟有近百人之多!
看来要刺杀萧諴的人,是决意必让他当场殒命。
“保护殿下!”寡不敌众的侍卫们大呵。
浑身是血的梁焕抓住萧諴后衣领,拼尽全力将他甩到马背。
“晚晚快来。”萧諴回头朝黎晚伸手。
黎晚慌忙爬起来去够他的手。
"嗖!"
又是一箭射向萧諴,萧諴本能缩下手,让黎晚扑了一空,重重跌倒在泥泞的污雪地上。
“殿下,走!”
此时,梁焕再不敢耽搁,出刀在马臀部一划,马儿嘶吼一声,如箭般冲了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小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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