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瓶式”的名字取自开国忠烈武庆候的女儿玉瓶公主,致敬她被敌围困,义无反顾抱着御赐清净玉瓶投井殉国的贞德义举。这是将全部真力凝于剑尖,怀抱兵刃凌空贯冲敌人的剑招;冲起来左右上下门户洞开,是不打算有下一招的拼命打法。
量子门宗主万引派人探查凶徒下落,只想到白鹤是徒弟里轻功最好的,遇到了最有把握全身而退——能打伤自己的人,难道指望徒弟撂倒?但他没想到的是,贵为世间最大山门的天下行走,白鹤在山上山下从来都是被捧在云端,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心性早已烘培得又燥又脆,一点就着。当是这样,一辈子也动不了一回的,同归于尽的杀招,她第7招就使了出来。
桂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仅错开半分剑就到了。剑尖戳中左肋,却出乎意料地没再前进,而是侧向划开。虽然带出一道深痕,血流如注,但总算没伤及脉管脏器。魔人大惊失色,侥幸于捡回一条命的同时,更疑惑自己是怎么躲过直进剜心的命运的。
那边只听得白鹤尖叫一声,强行运气改变锋头等于将这气劲逆势尽数打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变向,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使出这招。
但冲势仍义无反顾,拼尽全力的直进根本无法扭转,更何况气血受滞,想停也停不下来,甚至连自保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这个速度以头撞石,绝无生还可能。玉瓶公主抱瓶投井为了家国信念,白鹤抱剑投石却是为了意气之争……
就在她超过桂直直撞向身后岩壁时,桂眼见真切,一把横抱起她的身子,就势转身,让开剑锋的同时把白鹤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上。
去势太大,两人一起飞了出去,“哗”地一声桂的肩背掼到岩石上,岩壁被撞开一个大口,桂全力击出的拳头破不了的壁却被白鹤浑不顾死的一飞冲天撞了个对穿。
两人毫不停留地穿石而过,继续平飞十几丈。白鹤只听得桂深吸一口气,呻吟似地轻叹:“什么鬼地方?”
白鹤侧头望去,发现他们悬空在一个蓝色洞穴内,飞行前方的岩壁离她起码有半里远。低头看时她也倒抽一口凉气,下面是一面深蓝色湖泊,就是它发出的幽蓝的光尽染整个空间。湖水表面电光不断扭曲变形、明暗互现、变幻莫测。看不出深度,甚至似油似浆,是不是水都不能确定。
去势尽失,他们开始坠落。脚尖刚触到蓝湖表面时,白鹤不顾气血阻滞,强提一口真气,想踏出云步折回岸壁,但蓝湖仿佛生出意识般扬起一卷细浪将二人吞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像滴入笔洗的墨水迅速浸染。身体和灵魂都碎成千万片溶解在水中,最后的蓝光炫目到白盲,世界消失。
NO.1
“快起床了!今天的早饭是餐蛋面!”我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鼻子里尽是须后水的清凉香味。
“10点钟要抢双年展首日封,答应过我的,全家齐上阵!”我睁开眼睛,看见近前的桂先生。我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刷过牙、刮过胡子是怎样叫人起床的?重来!”我又闭上眼睛。
理所当然地,一只大手伸进被子和睡裙,从腰腹缓缓滑升,停在了我的胸口;薄荷味凉凉的吻也盖了下来。正当我咬紧牙关奋力抵抗他舌头的侵袭时,卧室门被“嗵”地撞开,“放开阿妈!你这个大狗熊!”女儿蔚像小狗一样扑到爸爸身上。
早餐时机器人管家123给我们读了新闻,当说到林梅彗星今晚过境时,蔚兴奋地嚷着要用天文望远镜观看,说下次再见是19年后,自己就是真大人。我笑着说那爸爸妈妈也老得走不动路了。桂先生没有接我们的话,而是咕哝着说123坏了很久都没人管,今天怎么自己好了?
我不懂克鲁木族历史展览有什么好看的。那些锈蚀残破的盔甲、弓弩、大铁枪既没设计更无美感。但桂先生兴奋地就没合拢过嘴,黑脸上的白牙在博物馆的射灯下熠熠生辉。他不断小声地同我和蔚做着解说,自觉声音大了又不时向近旁观众缩脖致歉,然后在我不耐烦前搂搂我的肩,悄声说我今天很漂亮。
最后我们还在博物馆门口的大月泊风光背景板下拍了张全家福。桂先生用克鲁木人吃饭和上厕所的恶心习俗成功把怀里困得睁不开眼的蔚逗笑,而我则摆出呕吐的鬼脸。
这一天结束时,我躺下来马上要进入梦乡,桂先生唤来123,叫它去书房取睡前读物。机器人出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用红色呼吸灯的眼睛盯住我,LED屏上显出一行字来:这不是你的世界。
停了停又换了一行字:这是一个礼物。
NO.2
再次醒来看到的是橘红色眼皮和上面青蓝血管,睁开眼马上被强光刺得偏低下头。一线海天扑入视野,水很蓝,天比水更蓝。
“阿妈帮忙!这鱼好大力气!”离岸边不远处,激乱的浪花里冒出个七八岁的小黑丫头,我连忙掠水赶到。但鱼鳞都没看到一片,只有蔚大笑着拍水,憋着真气我不敢开口责问,只想转身回岸。我的左腿入水及膝,连忙踩出云步腾起,在下一步之前对着蔚鼓腮皱眉表达愤慨。
突然“哗啦”声响,一大团白花花的海水从蔚身后跃起,漫天碎银中显出晒得黑里透红的桂,他一把把我搂住滚进海。来不及叫出声,他的嘴就堵了上来,倒是让我在水下也能呼吸了。
我一边抱怨衣服湿透,自己不喜欢游泳还要被他们父女拖下水;一边同蔚一起生火搭架将桂收拾干净的海鲈鱼烤上。
父女两兴奋地讨论着戏水的乐趣,海底看到的大家伙,跟这6斤大鲈鱼搏斗的细节……我缓缓翻着鱼身,静静听着。潮水温柔、海风清新,有种不真实和在别处的惶然。然后眼光在树皮上跳起的火花中泛开。
失焦。
NO.3
我穿过几里厚的云层,终于能再次看见东西。脚下是延绵无尽的云海,天边有道明显的青白色轮廓。我还在抵抗着坠力高速上升,这个高度空气十分稀薄,风声已经很小了。
气息用尽时,我从领下的芦管里吸了一口气囊里的储气,再踩出一记云步。我一点都不惊诧运功飞升时可以轻松换气,也不惊奇我的云步竟能踩出一道湍流,获得的推力比师叔全力施为时都大。
我当然在他的怀里,桂当然在帮我挡去所有阻力。他全身像烧红的烙铁,一双眼睛喷着火焰望着我摇头,他是觉得速度还不够。
当这口气息尽了,我一口吸完气囊中空气,拼命将它们全部压入丹田,左右连踏18脚云步。
然后我看着桂,想用眼神告诉他我尽力了,还有一会再见。
他用力推开我继续上升,而我则顺遂他的推力和坠力开始落下。白云漫射日光,风声越来越大,视线里的世界越来越清晰,大地猛地出现,朝我扑面而来。
我累得无以复加,只想找到蔚,和她一起等爸爸回家。
NO.4
“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隐居的生活做些什么,总不能真的找块地种一辈子吧?”
“嗯,我也不想天天打鱼,我想去考古做学问。”
“我也不想当杂役,我要一统江湖!”
“那不成,退隐就是远离江湖。江湖不容娘亲了,你要再向江湖行,是要抛爹弃母吗?”
“这么麻烦?我们已经开始退隐了吗?可我还不知道要干嘛。”
“先解决明天的饭钱吧,你这巨大门派的天下行走,连一点积蓄都没有的吗?”
“您不也一样,您还是堂堂一国王爷,也不趁一吊钱。”
“睡了好吗?爸,你能不能不挤我啊,长那么大个子干嘛?”
“你这不孝女,就不能在地上凑合一晚,非得挤你亲爹妈。”
我们三个这段对话,是在红河渡口一个脚夫船工落脚的小客栈里,离开量子山地界80里。我们准备第二天渡河,虽然不知道下一站是哪,但这个晚上我们都十分开心。
黑暗中小床上躺着我们三个,外面轻潮嘶嘶拍岸,偶尔桨声欸乃,那是动人仙乐唱着轻飘飘的时光。
NO.5
然后沉入浓稠的虚无和黑暗。
没有知觉运动,只有时间实实在在的流淌,无边无际。
那是寂灭。
白鹤在不同世界的场景间跳跃,在每一个人生片段里悲欢离合。只有一丝微弱的意识维系着蓝湖中那个现世的自己,让各个时空的白鹤有一份莫名的牵挂和不安。
不过这一点牵绊也在轮转不知道多少个世代后消失殆尽。
除去第一次去到陌生的时空,后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这个大陆。她无法提取更深层次的记忆,只有当时确切的感受。悲伤、幸福、酸涩和温馨,都像一蔬一饭、一饮一啄,那样清清楚楚,洞若观火。她很清楚这是事实不是虚幻,只是不知怎样抵达,无法用时间的线性去使逻辑自洽。
换句话说就是,只有事实没有因果。
这么多可能性中,有两件事是能确定的:第一,桂是自己万世的爱人,这个刚认识一个时辰的魔族少年和本门仇敌,在每个世界里都触手可及。更荒谬的是他们还有一个女儿——然而世人都知,人魔通婚生产,百日必夭。第二,从不缺席的黑暗,在白鹤的世界里错落分布,是跳不开的循环终点。
白鹤,25岁,量子门主峰芥子峰第9代传人,宗主万引关门弟子、排行第九;轻功授于妙云师叔,同辈及以下最强,列天下行走公干世间。成婚6年,夫江云舟,量子门世俗执事,弃官进士,飞去峰江云轩胞弟。子江照白,生下来8斤2两,抓周时捏的妈妈佩剑。
与风都城魔族皇弟桂,于腊月二十八被困奇金山山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