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放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确定对方看的是他。
“你在看什么？”语气很冲，虞放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掩饰自己的尖锐。
那个人穿着修身的马甲制服，是周围店里的服务生？他站在理发店外常有的那种红蓝二色旋转霓虹灯下，虞放抬头看了看招牌，时美理发。理发店不需要这种制服，它的周围是一家饭店以及，一家酒吧，日晷。他是日晷的服务生？但身上没有系围裙，酒保？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身体动作，打算去不远处的垃圾箱扔垃圾？
霓虹灯在那人后方，照不亮他的神色，何况他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口罩。
语气也很像。
赢坠回了神，下意识冲他笑了笑，笑意就算在微弱的光线下也能眉眼间窥见几分，可惜虞放视力再好也看不到五米开外的暗处情况。
“抱歉，”赢坠说，“只是觉得你有点特别。”
“是吗。”虞放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也不管对方接不接的住这话，扭头便继续往前走。
“等等。”
虞放仿佛没听见。
“现在天黑了，周围的店都关门了。”
毫无意义的废话。
“...要来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吗？”
虞放住了脚，忍住自己想要嘲讽的想法。
“你应该还没有吃饭？现在回去的话，还要自己开火，有点麻烦吧。”
这家伙是怎么确定他家里只有自己的？
“...”虞放扭头瞥了他一眼，“你请客？”
“当然。”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对方却没有说清，虞放心中挑刺，面上愈发冷漠。
见对方仍有疑虑，赢坠话语带笑，“请放心，上午九点到晚上十一点是营业时间。”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虞放奇异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当然。”赢坠笑意盈盈说出今晚第二个当然，他抬手示意虞放看旁边，写有“日晷”的招牌下，门框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电子钟，黑暗中闪着荧荧的红光，显示11：15。电子钟下方，两扇卷帘门中间挂着写有“营业时间上午九点——晚上十一点”，兼写每日新品的小黑板。
果然是日晷的吗。
“那你现在是在...”非营业时间还给自己揽活？
“请朋友吃饭。”赢坠从善如流接上。
虞放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向他走去，算是同意了。
“请稍等。”
虞放看着对方去垃圾桶处理了手中的塑料袋，然后带着他进入还未关门的日晷。
日晷，平川县整个北区唯一一家酒吧，或者详细讲，它是一家兼卖酒的饮料店。北区是学校聚集地，日晷也没有什么灯红酒绿的景象，它的一半门面店甚至兼卖奶茶。
虞放看了一眼位于前厅左侧的奶茶调制区，没说什么。
服务生带他走过外间，掀开帘子拐进了里间。
里间的装潢比起外间可谓天差地别，进门左边是收银台，后方是摆满了各种花生瓜子小零食的货架，右边是一些卡座，看整体位置是给一些偏爱清净的人准备的。卡座再往里是悬着各式玻璃杯的吧台和酒柜。剩下的地方都放着卡座。如果说整个房间是长方形的，以他们进门的地方为宽，那吧台就位于右手边边长的中点，一眼几乎能望见整个房间。
头顶的吊灯昏黄，就算低亮度，昏成这个样子也不应该，看墙壁高度是吧上下两层打通了。
灯光幽深，整间屋子有蒙着一层朦胧滤镜。
猛然从外面进入真正的酒吧，真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个词：别有洞天。
服务生请他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自己弯腰进了操作台，先给他端上了一份三明治，又翻翻找找拿出几个甜点，虞放碰了碰三明治，还热着，他这是，把自己的给他了？虞放没有丝毫犹豫，把三明治拿起来咬了口，味道还行。
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就算在梦里再恐惧，他也不至于在这也疑神疑鬼。
虞放收起了手中代表“顺利”的正立【圣杯首牌】平静地坐在那。
又见那服务生转身又拿出了玻璃杯和一根长匙。
如果虞放没想错，那大概率是调酒用的东西。
服务生在他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地从酒柜上取下一瓶包装上印着密密麻麻外文的瓶子。
“请见谅，朋友。”那个服务生，哦不，是酒保，一边倒出瓶子里的液体一边说：“时间太晚，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虞放幽幽道：“你说的请客，就是请我喝酒？”
“不，只是给您倒点喝的。”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荣升酒保的赢坠手中动作丝毫不乱。
就算一心想挑刺的虞放也不得不得出“对方的动作可以用欣赏的目光来看”的结论。
算了，酒就酒吧，能喝就行。
虞放瞥了眼旁边的价位表，为那动辄几十元起步价格表示屈服。反正都有人请客了，还挑什么。
赢坠动作很快，虞放只是发了会呆，一杯饮品就已经放在他面前。
这是...
虞放微微睁大眼睛，眼瞳动了动，转向对面的人，那人已经转过身去了。
“你...”声音只泄露了一丝便被他收了回去。
那些装满玻璃杯的液体是红色的，不，准确的说，它上方呈黄色，之后逐渐变深，直到最底变成深红。
像落日。
虞放看着玻璃杯，深褐色的眼瞳中仿佛拥了团火，在灯光下扭曲燃烧着。
巧合...吗？
他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甜的，微微带点柑橘酸味。杯口有装饰用的柠檬片，酒的味道没闻见，倒有一股柠檬的清香。
虞放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目光虚无地看着它。
刚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的男生注意到了，问：“不合口味？”
“...不，很合。”虞放慢慢摇头，视线依旧不离杯子。那杯子很普通，只是一个透明的空心多棱柱，那从上而下逐渐变小的棱面却莫名让他想到了教堂的扇形顶彩窗，杯中沉淀的红色是彩色玻璃上镌刻的风景。
要是真的就好了。
哈!崇拜太阳的教堂在彩窗上刻画的却是落日，简直可以列入乌鲁多十大笑话之一。
要真有那时候，他一定会放几束烟花来庆祝的，要是能炸到太阳神脸上就更好了。
虞放敛着神色，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两口，越往下越甜。
赢坠站在一旁，瞄着他喝完了大半杯，只剩下个红底，悄悄笑了下，随意道：“要续杯吗？”
好像他杯子里的不是酒，是咖啡。
“不用，太腻了。”虞放看着只剩底的杯子，抿了抿唇。
有吗？
赢坠望着那杯加了柠檬汁、橙汁以及大半杯苏打水的“酒”，神色莫名。
这还能甜到腻？
看来这位朋友的口味稍微有点不一样。
“它叫什么。”
寂静中，忽然有人打破沉默。平铺直述一般都语气，完全听不出这是个疑问句。
赢坠看过去，对面那人低头盯着只剩下些许红色的杯子。
“想知道？”逗猫一样的语气让虞放忍不住拧眉，也不想正面承认这话，僵在原地不出声，像个雕塑，好像之前提出问题的人不是他。
空气安静一瞬。
“‘日晷’每天都会在门外写上今天的酒水单。”
“......”虞放眼珠动了动，转而开始盯着对面那人，他不想特意再拐到这里来看酒名，不想有人知道他想去看，更不想有人知道他去看。
而那个服务生到现在也没把脸上的口罩去了，头发在脑后凌乱地扎了个小揪，略长的刘海恰到好处，哪怕遮了脸也能看出他优秀的外表，加上他略浅的瞳色，几乎让人生不起什么气来。
当然，虞放不在此列。
只是...
吧台上方据地两米的铁质置物架把本来就昏黄的光线切的七零八碎，透过铁架上倒挂着的高脚杯折射出各种奇妙的光点，一束不知那来的光经过几次折射，刚好映在那人眼上，恍惚间，那清浅的瞳色几乎晃成了浅金。
金色。
虞放眨了眨眼，突然不想再犟了。
他垂下眼，低低道：“好吧，那我过几天去看看。”
刚打算说些什么的赢坠愣了一下，眨眼间，便说：“刚才忘了，这杯不在酒水单上，您恐怕只能白跑一趟？”
玩笑的语气没能融化对方已经开始制冷的面容。
赢坠不慌不忙，收走对方面前的空杯碟。
“你在耍我？”
“不，只是刚想起来。”
又是一片寂静。
墙上的指针已经走过了十二点，虞放抿着嘴，站起身要走。
一张写着一串英文的卡片递到了他面前。
“我下周五还会在这。”
一向轻松的声线愣是透出了几分紧张。
虞放顺着他那卡片的手看向他，他抬着头，对方低着头。
两人对视，一人尖利，一人讨好。
“你们生意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还需要这么拐弯抹角揽客？
“所以，来吗？”赢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是我请。”
虞放沉默了一会，一把抓过那张卡片，开口：“走了。”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赢坠琢磨了一会，觉得应该是同意了，稍放了点心。他在心里复盘了一下今晚的对话，觉得不太行。
“还是太浪了啊。”
甚至险些没收住把对方惹毛。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不，希望还能有下次吧。
破旧的老街冷冷清清，夜已过半，虞放才拿钥匙开了家门。
“吱呀——”
铁门被他控制着，尽量小的发出噪音。
凑着月光打开灯，卧室顿时明亮起来。
如果此时有第二个人看见这个房间，一定会觉得这屋子的装潢不正常到有些诡异，白色床单，浅木色书桌，桌面上铺着有些惨白的桌布，一张白色的凳子，普通的海蓝色布质衣柜，衣柜没有拉好，从里面露出的衣物全是白色，好像一个蓝色破布偶露出的白色棉花。有些斑驳的白墙，毫无特点的白色地砖，白炽灯没有给这间屋子带来丝毫暖意，反而使它更加苍白。
常见的浅色系搭配，却根本没有给这个房间带来温馨，反而有着扑面而来的死寂。它简直像一个病房，甚至像停尸间。
屋主人简直有些病态地追求白色。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穿着深色校服的虞放格格不入，好像他不是这屋子的主人似的。诡异的室内装潢因为他变得更加诡异，又莫名让人觉得融洽。
虞放并不在意他在这里是否融洽，他换掉了身上的深色校服，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的白色T恤，赤着脚坐到床边，探身从书桌上抽了支钢笔，笔槽干干净净，铁质的笔尖带着细小的磨损痕迹。
虞放曲起腿，毫不留情地拿笔尖对着膝盖划下去，略钝的笔尖此时像刀一样锋利，沿着膝盖上原有的一条旧疤过去，只一下就见了血丝。
结过疤的皮肤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坚韧。
虞放皱着眉，又划了一下，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来，虞放从桌面上抽了张白纸凑到伤口上无声张口，默念着什么。
血液像被引导着爬到纸上，形成一个个扭曲的符文，看不出是什么，字很小且很细。
伤口不深，血液也不多，字迹也就显了一行。
不一会儿，白纸无声的燃烧起来，却不落一丝灰。他一松手，白纸消失无踪。
这是一个传递消息的小术法，而收信人是，他自己，或者说，贝西亚尔特。
梦里的他并没有现实的记忆，若是想让他在梦里也知道现实里的信息，只能凭这个方法，且不能太出格，因为他传到的是贝西亚尔特的潜意识，那些信息也必须是他本身能够想到的，只是提前一些知道，比如说塞科纳身份的漏洞。
虞放擦干净笔尖，盖好笔帽，将它又放回了原处。
他缩到床上，向后倚着冰冷的墙面，仰头盯着对面苍白的墙面。
老街区唯一的灯也灭了。
虞放坐在那，在黑暗里，凑着月光，看着虚无。
本场MVP：灯
感谢灯哥让坠子免受一场痛击。
未成年不能饮酒呦，也不要进酒吧。
另外文中的酒，懂调酒的小伙伴或许能猜出来这是啥。
科普一个调酒小知识，鸡尾酒中有一个分类，叫做无酒精鸡尾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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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日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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