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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觜距

“什么?我帖子上写的明天,他现在就来了?”

“是的,人在门口候着了。”

昭阳歪躺在一张榻上,嘴里咬着樱桃,回头跟换上侍女服的春朝大眼瞪小眼。春朝无辜地迎着她的目光道:“那么,公主见还是不见呢?”

昭阳噎了一下,三两口将樱桃吃完,拍拍手道:“见吧,你把他引进来,让他稍等一会儿。”她着实没料到宋佛会这时登门,低头瞧见衣襟上几滴樱桃汁,稍嫌不雅,便转入内室,改换了一袭诗经里“我朱孔阳”的八幅裙,方才飘飘然出来。

宋佛立于厅堂之下,看见公主出来,便举起一双平整的白色袍袖,对着公主一揖到地:“臣宋佛参见公主。今日冒昧登门,有扰公主清静,宋佛在此告罪了。”

昭阳在原位上坐下,摆动指尖:“免礼,赐座。不必拘束礼数,你我都自在些吧。”

“多谢公主。”宋佛起身后退,在桌案旁坐下来。

花苑侍女托着一个盘子进来,就在桌上摆了樱桃、枇杷、杏子、李子四样果品,斟了一杯神泉小团茶,偷眼朝宋佛一睨,笑嘻嘻地收起托盘下去了。

金黄的天光洒进了厅堂,四面通透,一览无余。就着天光,昭阳细细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官员。除了当日的一面之缘,这还是他们初次相会。但见宋佛眉目分明,鬓发如漆,行止间带着烟云水汽,倒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谁也想不到他年方弱冠,竟是一州解首,两榜进士,出入翰林的新贵人物……

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我怕扰了你的旬假,特邀你明日相叙,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宋佛在椅中躬身,温言解释道:“得蒙公主召见,我喜不自胜,偏是不凑巧,明日下值后,我要给孩子们教授课业。这些孩子来自长安各街各坊,往返曲折,改期不便,又想着公主宽容豁达,必能体恤下情,不知明日所为何事,索性趁今日前来聆训——幸好公主正在花苑里呢。”

“你下值后还要授课?”昭阳略微惊讶。

“是。”宋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笑,更显得天然自在,毗倚自如,“我自蒙陛下拔擢,位从六品上阶,按例配备了十五名卫兵。这些卫兵各有难事,抽不开身,我许诺教其子弟读书,他们便都情愿来我处当差了。”

在大唐,百姓男丁除了种地交租交粮以外,每年还要服力役,即为官府无偿出力干活。其中一项差事,便是为官员府邸值守执勤。

这些服役的男丁,如果家中有事抽不开身,或者干脆不乐意给人低声下气看家护院,就宁可缴一笔银钱抵役。这笔钱,称作“力课”。

“呃,据我所知,你不是买不起长安宅子、暂住在大圣寺吗?为何需要这么多守卫?收下他们的力课,存钱置办宅子不是更好吗?”昭阳斟酌着道。

宋佛口角噙笑,深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昭阳莫名被看得心中一跳,登时面红耳赤,急急低下头,又咳嗽了两声。

一直站立在侧的春朝,眼珠子溜溜往二人身上打转,忍不住笑起来了,半是老猾半是俏皮地道:“守卫们除了看家护院,还要随行主人保障安全。听说发榜以来,各路王公亟欲捉婿,十分猖獗,往往派豪奴将士子簇拥到家中强行相亲,宋公子留着这些守卫,想必是为了提防那些如狼似虎的豪奴吧?”

宋佛垂目下注,笑意愈浓,昭阳“哦”一声,恍然大悟。

宋佛纵是长安官场上的新贵人物,可长安城天子脚下,出门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当官的,谁家没几门显赫亲戚?因此一开始,役力们都不乐意给一个区区六品官当差。

谁知道宋佛亲自上门找到他们,表示他在大圣寺教小沙弥们读书习字,如果他们肯来当差,便让他们的子弟一同上学——这位宋员外郎,可是两榜进士啊!难得还如此温雅谦逊,一点架子也没有。现在倒好,役力们争着抢着要来宋员外身边当差,甚至甘愿多交一倍力课,也要让自家孩子跟着宋员外上学了。

昭阳心想:“这是一个有趣的人呢!我怎么认识他这么晚?”她将臂间的帔帛拢了拢,嘴角向上牵动着,笑了起来。

她是如何想到宋佛这号人的呢?

原因在于春朝之后,她一直苦心孤诣,想要搜索一个正经官员,作两面之计,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日温泉里头,金缕和玉棱给她看的三份别具一格的礼物。

她询问金缕玉棱,这三份礼物都是谁人所送呢?

金缕和玉棱抿着嘴儿互看了一眼,笑嘻嘻地答应道:“回公主,神仙宫阙和群仙绢人都是檀郎的贺礼,至于那份葡萄盆景,则是一位不相熟的进士所献,因品秩较低,并未受邀赴宴,是托人带进来的。嗯,礼单上的名字叫作宋佛。”

她知道金缕玉棱误以为她是对檀栾又有了兴趣,但她无心解释,得到宋佛的名字后,马上去调查了他的生平。

宋佛,字净植,循州兴宁人。母梦白莲入怀而生。夜不三浴啼不止。幼体弱多病,三岁失足坠水,竟浮水嬉戏,乡人异之。稍长,能辨山向水脉,乡人掘其指处,有泉涌出,遂资以灌溉。十六岁应县试,获县令荐送,十八岁应州试,获州刺史荐送,二十岁赴长安,寓居大圣寺。是年春榜连捷,超授水部员外郎。

昭阳一边翻阅文书,一边暗叹是个人才,回到当下,连忙正了一正脸色:“宋公子诚心诚意来了,我就直说了。你可知道,我父皇为何下了一道制举诏?”

宋佛不由肃然:“听闻稷州水患肆虐,饿殍遍野,不知是否属实?”

“你不但有治水之才,也有察民之心啊。”昭阳点点头,“不错,稷州汛发大水,冲毁堤坝,淹没郡县,沿途百姓都遭了灾。这消息还未扩散,朝中已有大臣推荐治水人选。”她又摇摇头,“可母后说这些人不过是借救灾之名行敛财之实。父皇不露声色,亦是心焦如焚,正在审勘真正的人才。”

“公主容禀,”宋佛在寻找措词,“我自知才薄智浅,或有些微见识,也不过尔尔而已。况又初入仕途,资历欠缺,恐怕有负公主之望,难以当此重任。”

昭阳望进他眼睛里,瞳仁定定的,真挚而坦率:“我并非小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我劝说你前去救灾,不为别的,只要你去了,就是灾民的一重保障。更何况,稷州处于黄河中下游,水网密布土地丰腴,是天下粮仓之一,稷州遭了水灾,田亩荒芜,米粟踊贵,受牵累的何止一州百姓?”她叹息一声,“以你的资历,确实当不了主司官,但让你当个辅佐之职,既享受一人之下大权,又不必承受主官之重,我还是做得到的。”

她离座起身,双手举翅交叉,颔首屈膝行了一礼:“我请求你,为稷州尽一份力。”

“公主折煞我了!”宋佛连忙站起来,伸手虚虚一拦,然后退了两步,深深拜揖,“我起先不肯答应,是怕忝居其位,不能为灾民分忧解愁。公主如此请求,佛定当尽力而为。”

昭阳双眉一展,又让宋佛入座,为了松缓气氛,对他绽齿一笑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名字异于常人,不知是什么缘故?”

宋佛亦一笑,恰似莲花出水:“家母生我时难产,幸得山僧送莲花蕊一株,固精气止血崩,终于母子平安。莲花蕊别名佛座须,家母为我取名‘佛’,连着姓氏,便是送佛,要我报答佛的恩情。”

他们又谈了一些别的事,谈到后来,天色由黄转红,牡丹花丛凝聚了一撮余光,闪闪熠熠,昭阳不经意望到外头,揉一揉眼睛:“瞧我,一不留神说了这样久。”

宋佛见她微带倦意,于是站起整整衣裳,笑着告辞。

昭阳对他并不挽留,只是沉吟着道:“之前我说要在御宴上为你簪戴宫花,本是预祝你升官之喜,后果真应验,可御宴上我临时有事,并未出席,后来听说,是我弟弟为你们簪戴的?”

宋佛点头称是:“那日,公主一早就驾着紫骍马出宫了。”

“哦,”昭阳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也罢了,给一群人簪,怎及得上给你一个人簪?今日你悄悄地来了,行事低调,固然很好,可你不知道,长安是天下第一势利场。十日后我仍在这里设宴,邀请各路达官显贵,届时你再过来一趟,我会为你养名造势。”

宋佛略惊讶一下,望向她,心中有所了然,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公主这番好意,我明白了,不敢多扰,这便回寺了。”

他由两个侍女引出了门外,春朝注视着他的背影,小声对昭阳道:“寻常举子及第之后,总要往平康里寻欢作乐,毕竟一旦正式授官,便再难这般放肆了。这位宋公子倒是洁身自好,从未踏足过那些秦楼楚馆呢。”

昭阳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忙用袖子擦擦,不敢置信地盯向了春朝:“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在他床底下打铺盖吗?”

春朝“嘿嘿”两声,将一只眼睛眨了眨:“蒙着头拴着脚,千里马半步也跑不了;没坑坑没洼洼,跛脚鳖也能千里爬。您虽是堂堂公主,却未必有我这个跛子灵通呢!”

春朝到底是在市井里出入,别有一番野趣,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闻所未闻又合情合理,让昭阳惊奇不已。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喻十分精妙,她不就是一匹黄金络头拴在长安的千里马么?

昭阳沉默一下子:“那你说——什么都不求的人,究竟是真的淡泊,还是野心包罗太大,这些都无法满足他呢?”

*

上林苑不知何时又围上了锦幛,宋佛穿越长长的箭道,到了尽处,忽然几点零星雨,由锦幛外头吹进来。

“下雨了?”

宋佛伸出手掌来接,耳鼓里听到一声:“宋员外,请留步。”

雨势骤然大了,淋淋漓漓,淅淅沥沥,四边景物都蒙了一层暗。

他循声过去,只见锦幛起伏开合,那影子一分分地靠近,渐渐突显轮廓,呈现细节,变得清晰,随即一名青年从雨雾中步出,身躯笼罩在紫竹伞下面,明一半,晦一半。伞檐不住滴下水来,晃荡着一双眼眸,黑沉沉的,难辨喜怒。

宋佛一时毛骨悚然,原地站住了脚:“檀尚书?”

在大唐入仕为官,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门荫补官,凭着祖上功勋,子孙直接入仕;二是通过科考取官,量其才学,定其位用。除此之外,诸如胥吏升官、捐纳买官等等,则被称为“杂途”“流外”,往往被正途出身的官员所贱视。

寻常门荫入仕者,都是一些闲官散职,檀栾不但背景深厚,还以门荫参选,登拔萃科,最终做到了刑部尚书这样的显官要职,不可小觑。

檀栾用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巡睃着他的脸孔、脖颈、胸膛……这绝不是同僚相见的礼节。

不由自主地,宋佛想起了工部同僚自嘲的说法:尚书省下六部,户、吏、刑、兵、礼、工,其实就是“富贵威武贫贱”。刑部是“威”字当头的衙门,身为尚书的檀栾自然也是气势慑人。

俄顷,檀栾举眸,直触到宋佛的双眸:“宋员外,你从哪里来?”

宋佛很快镇定下来,似是而非地一笑:“我在上林苑赏了一晌牡丹花,不同往日逾墙而入,今日是堂堂正正受邀而来。”

这一问一答,普通平常,随便自然,对他们却另有一番意思。

“是吗?”檀栾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宋员外一年内进士及第、制举登科,可谓春风得意。”

“不敢当。”宋佛心里蓄了些积极和满足,也有一些将对当错,将错就错,“公主垂爱,我铭感肺腑。”

他们两人话里来话里去,说的其实只是一件事,一方不住地推,一方或挡或让,数合间便分出了输赢胜负,强弱高低。

这并不是檀栾想要的结果,哪怕他极善于自我克制,此时耐心彻底罄空,一刻都无法进行下去了。

眼望这人一副轻松裕如的模样,他重重冷笑出来,靴底磔磔地刮着地板,一瞬后就逼上前:“醒醒神吧,保荐你的人,是我。”

“你向她递呈了行卷,她哪有心思看这个?下人转送到我府里,是我器重你的才干,做了个顺水人情。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客官,来点香香的雄竞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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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觜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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