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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明

荡丘山,尽苍寨。

郁青的密林承受不住一连几日的风雨侵袭,同古画一般婀娜旁出的枝桠压断了不少,失了赏玩的意趣便也罢了,偏偏横在行路的要处上,生生抵住了北地富贵闲人们春来踏青的逸情雅致,此乃天之败兴也,连泥泞的山道亦成了不得肆意外出的祸首。

一入清明,这携风带雨的势头倒退了大半,绵长的水针略显轻柔地掠过寨子错落的屋舍上,虽然不似晴日舒爽,却是个雨去的好兆头。

沉寂许久的寨门被推开,历经磋磨的榆木却没了前日呼天抢地的气焰,只闷闷地叫唤了几下,便又是不响了,静静的,直至迎出来一辆盖了十数件蓑衣的牛车,才算是河中投石,声音敞亮了些。

一头毛色光滑的大黄牛,拉了一辆载着十几个满货草篓的木推车,边上坐了个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梳了两个红绳绑的辫儿,另有一枝被细线缠绕于长绣针上的海棠花,斜斜地插在鬓发上。

许是怕牛儿走远了,她紧了紧手中的绳,清秀稚嫩的脸上俱是厌烦与不耐,竟像是嫌弃牛儿蠢笨,发起了脾气,待牛车停稳当了,方舒颜一笑,流露出自得之色。

不一会儿的功夫,雨声越发急了,少女抬手扶正半成新的竹斗笠,拢了拢几欲全数坠落的宽大蓑衣,遮住缠枝花卉纹的楝色襦裙,又似是不堪忍受寨门当口的污泥,高高抬起乌皮靴,朝后移了些。

“令牌。”倚在草篓边上的少女看了守门的那两个一眼,还未等他们发话,就掷出了一块镶金云雷纹的翡翠方玉。

说是令牌却有些古怪,大周朝时下文人煞是推崇的行书不用,连楷书、小篆竟也未入眼,这儿躺了三四对上横下撇,那儿钻了七八双左竖右捺,真真是下刀泣鬼神,试问天下谁人识得出!

不过呢,寨主刻的嘛,定是世上顶顶好的,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驰麟。

接下的壮年男子倒像是不计较这怪模怪样的物件,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后,低下头,恭敬地递还了回去,说道:“六当家。“

话音未落,晃荡的牛车便要动身而去,寨门口却传来一声急呼的女音:“阿蕴!你等一下!先别走!”

“怎么了,二嫂?可是忘放什么东西了?这么大的雨,你随便使唤几个传话的就好,何必亲自跑出来,染了风寒怎么办。”

少女微蹙眉,转头看向只撑着一柄旧伞的妇人,见她衣衫单薄,想必是知道她离开才忙从房内冲出来,便一脸担忧地出言相劝。

鬓发松垮的妇人却摇了摇头,自责不已:“我早劝过他,要给爹送东西就亲自送,不要让你再受累。爹本来就不待见他当了山匪,你这一去,必然受牵连,得不了什么好脸色啊!这叫我如何心安!”

“二哥是寨子里的文曲星,需他经手的事本就多,抽不开身亲自去送实在情有可原,更何况,我也有事去那儿,送这车东西只是顺手罢了。”

面容忧切的妇人还要再劝,却看见她摆了摆手,便只得一下子住了口。

“阿蕴姑姑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泥娃娃和糖人画好不好?我把竹兔子给你。”一个白净的女娃娃从妇人身后冒出来,轻眨着玉珠似的圆眼,拉住了几步外的裙角。

少女莞尔一笑,用蓑衣轻拭了拭沾水的掌心两侧,温柔地抚了下不足半辆牛车的小娃娃的头,开口答道:“好啊,皎若这么乖,要什么姑姑都能买给你。”

得到承诺的幼童霎时欣喜得忘了形,直向寨门内跑去,丝毫不顾雨势正大,边高喊着:“阿蕴姑姑最好了!我要告诉阿爹!”

“这孩子,太莽了!”一看见衣裳都快要被雨水浸透的调皮女儿,妇人不由气急,正要提步去抓,却还是不忘道别,才匆匆离去,“站住!再闹就罚抄书!一整天都不许出门!”

少女也轻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只哗地挥起一条马皮制的长鞭,朝身前的黄牛打去,幸好这头常在农地里忙活的畜生受得住吓,又是不轻不重的力道,晃了晃片刻后,牛车终于慢慢悠悠地驶向前去,渐渐隐入雨帘深处。

守在寨门两侧的壮年男子也缓缓关上了寨门,正要回到当值的地方,却被另一个同是看门的年轻男人猛地一下搭上了肩膀。

“钱五哥,听说六当家前日让你修寨门,瞧你修的好,就赏了银子给你,还涨了月钱,这不得跟我好好赌几把试试手气。”年轻人附耳私语道。

钱五却一下子甩开了他故作亲热的手,厉声道:“孙四!你本来就是因为不守寨规,才罚到这儿看门的,还不安分守己点!”

“哎呀呀,这是什么话,长夜漫漫,苦闷得很,怎么可以不来几把消磨消磨**呢,大不了你输给我的钱,我不要了,如何?”

一席话说得钱五有些心痒,一扫方才拿腔拿调的派头,两人一拍即合,欣喜之余,称兄道弟起来,却也记得职责所在,几句闲话完了,就又是成了立在圣佛大殿诵经的两座石像,不再言语了。

话头止住了,心思倒是神游天外,一想到免了欠下的赌债,手中能攥着的钱多了,钱五不由得喜上眉梢,念及这白花花银子的来处,更是对六当家感激涕零。

六当家明明是寨子里管财的,帐房先生似的人物,却从未学过州县中那些横征暴敛的官府招式来,拨钱放银那叫一个爽快,喝酒吃肉是常有的事,四季衣裳亦是不在话下,连修寨门这点小事竟也值得涨月钱。

虽然落草为寇,几年来劫了不少朝廷商贾的金银细软,但这钱财又不是平分均摊的,往日里刀枪棍棒的吃饭家伙也是大头,算到最底下的人来,又能有多少,所以这份体谅人的心难得,钱五不图别的,只求这样吃饱喝足的好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那才算个人样嘛。

至于以前啊,那可真不是个人活的样儿呐。

这天下姓宣,抑或是别的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喝的,谁会在乎。钱五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凭借练得不错的拳脚功夫,投了尽苍寨,这天下跟寨主一样姓秦,也没关系嘛,哈哈。

更何况他一介赤条条来去的布衣,也无需要奉养的爹娘亲戚,或留,或去,了了当当,实属快意自在,只是清明时节,难免落寞,雨声冷冷,添了几分萧条惆怅之意。

天色昏暗,较之晨时,多了阵阵胡乱闯行的疾风拍打在翠叶上,荡丘山西南处的山脚下,一座立了五六年的坟头颓然地瘫在那里,多日不息的雨水冲刷掉了堆上去的大半坟土,再不打理,定是要荒废了。

偏向土坟的东边瞧去,一辆牛车安静地停着,少女提了提浅色的襦裙,轻轻缓缓地抬脚下来,她走到那堆小土丘前,略微躬身拜了拜,开口说道:“阿爹,阿娘,女儿荀霜,诚心祈愿,惟求黄泉之下,双亲几世轮回,具是长寿圆满。”

又顿了顿,道:“今日雨大,地上脏,女儿便不跪下给您二老磕头了。”

初设土坟时,她只往坑里埋了一对胡人吹笙的白玉佩,另买了个金丝楠木制的匣子装着,充作是衣冠冢。

本该有个碑的,否则连姓甚名谁,籍贯何处都要如青烟般消散,岂不是孤苦伤怀了些?却都一概不写。

叠翠重嶂间,离群索居的土坟一座,一小簇一小簇随风所欲生长的杂草攀上了不少,近日劈头当胸似泼洒的汤汤雨水虽拨开了许多,却还有冥顽不灵者,唉,放晴了再说吧,更何况,眼前的雨越发大了,被风刮蹭到少女红润柔软的脸上。

荀霜撇撇嘴,狠狠拭去这般没面皮的祸水。

什么天杀的鬼天气,若不是要事在身,曾二当家又托付送这车东西,谁甘心雨天出门,还是相平县这个远地方,她嘟囔了几句,不消片刻便离开了。

一辆晃晃悠悠的牛车又在水幕中穿行了起来,往北去了。

相平县偏僻,人却多,地处大周北接蛮夷之要塞,蛮夷虽是一脸粗犷的骇人凶相,骁勇善战,但也打不过精兵良将众多,武器精锐的宣广军,几场仗下来,两朝便议和了。

于是,这二十年前还是受人白眼的穷乡僻壤,一跃大周与蛮夷共同建造的龙门,成了互通有无之行商宝地,价值千金的药材、香料、珠宝屡见不鲜,走街串巷的市井商贩比比皆是,可谓盛极一时。

但福祸定相依,盛衰必始终,肥肉自然引得豺狼虎豹之恶徒环伺,贪官污吏蛇鼠一窝,朝廷入不敷出,国库空虚,只得加重赋税徭役,更遑论此等富庶之地,哪里能够在此情形下幸免于难呢。

不过说到底,相平县因为沾得上一个商字,利尚存,选择留下的绝不是少数,也是因为一个利字,要吃些上头搜刮剩下的油脂,锱铢必较、斤斤衡量亦为司空见惯,同官爷打交道如此,商贩彼此更是如此。

今儿你占了我出摊的半分地,明儿他抢了我买货的老主顾,甚至叫卖的喊声响了,也要吵起来,半个月前,县令蒋赫拿了一行好事生乱的,当众施以棍棒,警示民众。

好些凑趣围观的,被血淋淋的场面吓住,消停了许多,没去的也传十传百后知晓了,盛气凌人的生事者小了胆子,相平县一下子似乎静悄悄地祥和起来。

谁料清明这天,昌勇巷的平静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姓曾的!开门!好好的大早上,吵什么呢!”

宁大娘自年轻时便是一副吆喝的好嗓子,区区几句话生出了几分干架的气势,老茧歪七扭八爬满的右手拍得陈旧的木门震街响,残破不堪的桃符红纸簌簌滑落,怪不得门神保佑不了,来了个杀神。

待她还要喊,门却忽地开了小半扇,露出个散发的鬼似的头颅来,说道: “何事?”

不是破锣嗓的曾老头子,是个少年。

这讨债的杀神猝不及防地被鬼头颅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直到缓了会神,又怒言:“做什么偷钱摸财的亏心事呢!框里哐当的,莫不是死了人,要打副棺材呐!”

妇人尖酸刻薄的调子并未刺出鬼头颅劈里啪啦的一顿反击,只听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抱歉。”

又补充了一句:“之后不会有了。”

识时务的少年人啊,不错,以后也要这样子。

宁大娘要的就是这句答复,满意地嗯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撑伞走了,却在转身时迎面撞上一辆牛车,所幸离得不算近,不曾摔倒。

但是心吓得快蹦出来了!

妇人气急,一个白眼翻出,横眉扫向牛车主人,喊道:“没看到这儿这么大个人吗!眼睛被狗嚼碎吃了!”

荀霜也不恼,对宁大娘笑着说道:“抱歉。”

抱歉!

抱歉!

又是一个抱歉!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果然出门要看黄历!

宁大娘不愿再多做纠缠,脚踏得咚咚作响,掷地有声地走了,像是只斗败的家禽,铩羽而归。

从车上下来的少女见此情景,抿嘴偷笑了两声,一边扶正摇摇欲坠的斗笠,一边牵着麻绳,拾阶而上,最后朝尚未完全合上大门的鬼头颅望去,朗声说道:“我找曾致川。”

“何事?”

“见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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