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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过往

楚州,刺史府邸。

书房的明烛又燃了两盏,微暗的屋内霎时亮堂起来,刚刚东向开着的格窗也被轻轻关上,无风噬灭的烛灯愈发照出火光前朗月山风般的清逸面容。

是一个罩着玄色披风的少年,他双手一挥挡着落座的外衫,状似随意地在陆决对面坐下,笑着对端详自己多时的男人说道:“舅舅今日回来晚了,我可是在屋顶上瞧了好久呢,现在才找着机会同您说话。”

回应他的却先是一声叹息。

少年双眸一颤,便觉自己方才快言快语,实在嘴欠,想必是提到了对方的糟心事。

“最近楚州不大太平,好些平民百姓的良家儿女被无声无息地拐走了,都不过四五岁,查了小半个月了也没什么结果,着实让我心烦,就多在那儿耽搁了些时辰。”

素袍的男人不管什么待客之道,径自抿了口茶,抬眼看向他:“话说你这小子,怎么白天不来打声招呼?你舅母也好留你,到我回来再谈,偏要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翻墙进来。”

又略微停了会儿,似是终于想到:“但说起来,姐姐寄来的信中确实不曾提到你。这是怎么回事?往年你都是要在楚州待上几天再走的。”

闻及此言,秦沭生却收了方才说笑打趣的神色,紧锁的眉头更显凝重之意,缓缓开口:“燕京城里发生的大事,舅舅可曾听说了?”

陆决一愣,心下疑惑,又思索不出来,只得相问:“可是陛下又生出什么是非了?”

“舅舅想错了,不是陛下,是韩宰相,”少年摇了摇头,“十日前,遭他府上二小姐的随侍武女刺杀,险些丢命,所幸屋外守着的人察觉出不对,趁那武女未中要害处,便早早地唤大夫来治,最后命虽保住了,只是现下还是在罢朝养伤,闭门谢客。”

话音未落,多日不闻京中事的刺史大人越听越惊,待他说完了,仍细细揣度了半刻,方斟酌后开口:“按理说,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不能没走漏掉一点儿风声,难不成是韩相自己把这消息封了?”

秦沭生微微颔首:“没错,但终究纸包不住火,那治伤的大夫与我倒是相熟,数日前担心自己被灭口,暗中央我见面,告知此事,寻求庇佑。”

听罢此言,陆决沉默良久,说道:“呈予,除我之外,你还同谁吐露过此事?”

“有啊,不止舅舅一个人,”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成色极佳的瓷杯,看向面前神情微变的男人,淡漠开口,“但是,也就跟陛下说过。”

只听了半句,陆决已然愁绪忡忡,而陛下二字一出,更是心中忧思难忍:“陛下年事已高,朝中动荡,中庸之道才是立家立业之本,你莫要糊涂,选了条必定要沉下去的船。”

秦沭生却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下抛开白瓷杯,不再拐弯抹角地让他猜了:“舅舅虽是楚州刺史,眼光倒出奇地差,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如今还坐得稳几年皇位?怎么可能值得我搭上整个绪国公府。”

又见对面的要斥他出言不逊,继续说道:“是他有求于我,非是我站他,若真要跟陛下一条心,当初我就自己接下骁甲卫指挥使一职,哪里轮得到唐付昌。”

陆决一听,诧异万分:“陛下还说过此事?”

“是,之前提起,我婉拒了,”少年点点头,“但心中过意不去,另找了个可信的顶上。况且,这于我而言,实在树大招风。”

深袍的男人不由嗤之以鼻:“树大招风?可我瞧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陛下都敢揶揄。”

秦沭生闻言一笑:“这话即便是在陛下面前,我亦敢言,一片赤诚,所以深得信任。此次楚州之行,乃受陛下所托,查清武女刺相一事的原委。”

“武女?京城那些闺阁中的贵女不是最好脸面,随行的丫鬟俱是挑秀气些的,何时兴起一股选些会武之奴的风气?”

陆决逐字逐句地问他那仿若无所不知晓的外甥,依旧疑虑未消,冷眼肃目。

“舅舅有所不知,近来几年,燕京犯案获罪的事端颇多,弄得人心惶惶,寻衅滋事之祸频生,男人们出行尚且前护后拥,女眷们多个心眼,权当踏实一下悬着的性命,也正常。”

说了那么多话,秦沭生顿觉口渴难耐,忙倒了大半杯茶水海饮,方缓了一口气,谁知久离燕京的舅舅丝毫没放过他,竟是要问出个究竟。

“楚州在北地,和燕京中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少年略作思索,回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查过卖那武女的人牙子,他只翻出本记着往来经手奴仆的册子,上面写的籍贯便是楚州。”

“那你在这里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秦沭生摆了摆手:“舅舅,我今日才刚到楚州,哪里就这么快了。”

而兴许是平日里判刑查案的差事做久了,陆决一时间竟不免怀疑起人证的真假来:“册子上真的就只写了籍贯,没再有别的了?”

“还写了,生于建璋六年四月十九日,不过我觉得是胡诌的,一个要杀人的武女,怎么会向人牙子亲口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秦沭生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却见面前神情凝重的男人忽然目光恍惚起来,似在回想什么,不足半刻,又抬头向左望去。

少年心中好奇,拂过不便动作的披风,也循着他转过头。

书房的西侧,白墙几乎不饰一物的,只挂了一幅保存完好的山水画。

怪石叠隙,杂林肆生,从上而落的笔墨自然勾勒出风雪交替的荒乱之景。

这幅起势磅礴的旧画,霎时与他数月前同贼匪交缠的峰峦相合,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来处:“这画的是在入冬之时的荡丘山?”

陆决却不回他,季呈予还要细看,沉思的男人终于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我便告辞了,舅舅,”少年顿了顿,“别说我来过,现下绪国公世子可在京城外的庄子上休养。”

陆决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目送他翻窗而去后,又重新看向那幅画。

工笔潇洒四横的旧画旁,还另写了一小行飘逸劲挺的字。

建璋十七年四月十九日。他心中默念了几遍,复凝神沉思。

四年不到,物是人非至此啊。

遥想当年,与作画之人一叙,正是他春闱高中状元的得意之时,那时陆决还未离京外任,受这位敬贞帝新任的翰林院修撰所邀,到他府中的书房里,共同品鉴前朝名家遗存的雪松压枝图。

陆决虽不曾在书画上有过什么极高的造诣,也未习得半点巧技,但深爱其中辽远明阔的深幽意境,即便只看着寥寥描摩的绵延山景,心中也觉畅意舒爽,好比是身临远离繁重事务的天外之乐土。

待要仔细揣度其中妙趣,谁料这幅罕见奇珍的古画却被身旁的人一卷,又重铺一张不着一墨的宣纸,另拿了玉雕镇尺压着,神情自得地说道:“陆大人,我作的画可丝毫不差,不知大人可愿赏脸一观?”

于是,自认在评书判画上一绝的男人便不免存了一探的念头,就出言同意,又忙低下头,看向这位新任的修撰,他一行墨,执着笔大开大合似是做法,一开始随意点了几个四散的折点,又横着弯弯连连,竟终是成了一幅冬日山景图。

陆决不禁赞叹:“荀大人这画果真是精妙极了,比之前朝的雪松压枝图,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言语争执的响动,不足半刻后方歇了,然后呯的一声,一个垂髫之年的少女直接一把推入,略微施礼唤道:“阿爹,我有要事想与您相商。”

荀寄明挥挥手示意家仆关门退下,对这个不请自来的皱了皱眉:“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客人还在这儿呢,你快出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再详谈。”

眼前被斥责的人儿却面无惧色,甚至还要上前几步,目光炯炯地望向他:“幼时在赵胡村,家中只有两间房,阿娘烧火做饭、阿爹习字温书的地方,都是一处。就算现在住的不挤了,这里我又有什么进不得。”

尚未听完,陆决便打算向荀寄明告辞,回避此事,哪知对方也跟面前口出狂言的小儿般不晓事,无视了他两相为难的目光,开口就是一顿压低了声音的训斥:“你也知道都是以前了,跟现在能一样吗?性子莫要倔了,快走吧。”

这样一番好言相劝根本无甚用处,偏要问出个所以然的犟种仍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更兼气性上来,十匹马也拉不回。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我不是阿爹的女儿了?自阿娘去后,您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琐事一概不闻不问,若非女儿常跟着黄大娘卖鸡鹅谋生计,您还有命到燕京做这个官吗?

“如今女儿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您又不知道从哪儿得了间连年亏钱的茶水铺子,偏生舍不得出手卖掉,前日便要同阿爹谈,却被推三阻四,您这样做甩手掌柜,还指望女儿有什么循礼知安的大家之态吗?”

说罢便猛地摔门而去,敞亮的书房都隐约被震出几下动地摇天的晃荡,过了片刻后,只空余刚刚还相谈甚欢的二人静默对立,神色讪讪。

无言可诉,煞是沉寂。

好在,到底是顾及自己女儿的名声,荀寄明先开了口:“抱歉啊,陆大人,真是见笑了,她乡野长大,说话随意了些,但秉性赤纯,是个好孩子。何况我确实未尽父亲之责,她对我埋怨,也情有可原。”

陆决心中自然明白:“荀大人放心,此事我绝不再提,不会外传,让大家都难堪。”

虽是这样说,长髯的男人想了想更觉不好意思,忙拿出方才共赏的两幅画,递给陆决:“聊表心意,万请大人笑纳。”

见盛情难拒,不好推辞,且这两幅画陆决实在欢喜,便要笑着接过,而这么一伸手,宽大的袖口不慎碰到了桌上摆着的一个紫檀木盒,当地一声重坠在硬实的地上。

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心中一惊,立即蹲下,要把它捡放回桌上,却看到木盒被砸开,里面掉出一支缠着姚黄牡丹的长绣针。

是真花,依稀之中可见朝露环缀。

陆决心下好奇,又思量着莫管闲事,直接拾起,交还给对方:“一时急促,荀大人勿怪,若坏了,我定找了个一模一样的赔。”

持画的男人摆了摆手:“无事,不是什么值钱的,送给小女的生辰礼罢了。”

“看样子不像是京城里时兴的。”

荀寄明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放到紫檀木盒中,再将它合上。

方正色回道:“对,这根长绣针本是她阿娘簪的,年轻的时候家里没什么多余的银两,金银制的钗子又贵得很,就采了些山间的野花绑在上面簪着。”

陆决仍不解:“可是,如今荀大人已经是翰林院的修撰,何愁买不来价高精巧的送给令媛?”

“陆大人有所不知,我虽然是个鳏夫,但没有续弦的打算,家中财帛流水皆交由小女掌管,她素日里不缺钱用,再好的簪钗步摇也可自行买得,唯她阿娘的遗物世间仅有,我又重新磨光亮了送给她,今日收得此礼,小女心中必会欢喜。”

荀寄明眼眸微亮,往日官场中肃然相对的面容也柔和了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添了一抹淡淡的笑。

“今日是令媛的生辰?”

“对啊,她今日到了便是十一岁了。”

今日?

陆决忽然有些神情恍惚,忙打开那幅冬日山景图看去。

笔力苍劲的行笔,在旧画的右端墨书一行小字,建璋十七年四月十九日。

她刚满十一岁。

所以,行刺韩相的人,是荀寄明的女儿?

不然怎么会这样巧。

那么,她现在还活着吗?

思及此,陆决不由懊恼,方才季呈予在的时候,为何不问个清楚。

但又转念一想,若真是她,而且还活着的话,这么做,是在向韩相报仇吗?

三年前的贪污案,难道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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