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低着头攥紧手中血缟,只觉一种异样的酸楚升腾到了鼻尖,仿佛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他竭力保持着镇静,可却越想越凄怆。
周昉接过他手中之物拿到面前去看,东西被抽走的一瞬间,他也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将手绵软的垂在身侧,无力感从心底生出,渐渐蔓延至全身。
他不是不知道,一旦卷入党争,生与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更何况,这还是牵涉到皇权争夺的党争。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在波谲云诡的深宫高墙内李代桃僵的段少主,如此惊才艳艳,可以在几个国家中纵横捭阖的人,却也被自己国内的党争搞得焦头烂额。只是,他在惋惜,他在替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不值。他们忠心耿耿,以死报国,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甚至可能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掉入了某些人的陷阱,他们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而谋划者,却在作壁上观,他们,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一路行来,真相呼之欲出,展昭却越发觉得后背发凉,或许,早在黄河决口之时,官家就已洞烛其奸,他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将那伙人连根拔除的契机。可是这一等,又白白葬送了多少豪杰壮士的性命……
“展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卢政的声音将展昭的思绪拉了回来,展昭抬眼,正对上卢政那双幽黑的眸子。
元昊是个爱才惜才之人,只要卢将军受得住西夏人的言辞侮辱,那尽管身处兴庆府,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答应同自己返宋,即便他们一行逃得过西夏的追捕,回到宋境以后,更是危机四伏,恐怕也难逃黑衣人的追杀,届时,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展昭抿抿唇,应道:“兴庆府终归不是久留之地,可延州也是危机四伏,不过……”停顿了片刻,展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接着说道:“还是回延州吧。”
话音刚落,便被周昉一口驳回,“不行!展大人,难道您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冒着风险深入西夏?”
展昭当然没忘,两月以前,他在真武庙发现了钤辖卢守勤的踪迹,刚刚审讯出金明寨一役兵败的原因,便有一伙黑衣人破门而入,当着他的面,将卢守勤打了个脑浆蹦出,而后便是后军都监张德和与罗振的失踪,很显然,这是张德和给自己设的局,目的就是要栽赃嫁祸,保不齐,现在延州城内满大街都是追捕自己的通缉令。
“我出开封之前,官家曾下令封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范仲淹为副使,一同赶往前线御敌。我离京已近半年,几位大人就是再慢也已到达延安府。倘若负责鄜延路的正是范仲淹大人,那我们此去,或许有活路。”
范仲淹,这个四年前在杭州以工代赈让自己大开眼界的大儒,智谋过人,心系天下,若是有他坐镇西北重镇,范雍之辈只怕是难逃责难了,只是不知道……倘若延州城中当真在通缉自己,那他还有没有机会和这位老友叙叙旧,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
周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在目光触及展昭手中那本奏折时,还是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两个月了,展大人身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即便真的全城通缉或是再遇上那伙心狠手辣的黑衣人,凭他们三个,想来也可应付了。
展昭猜的没错,此时的延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当真贴满了通缉他展昭的告示,就连远在开封的赵祯,也听到了展昭击杀朝廷命官的消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说展护卫自入朝为官以来,为国为君,殚精竭智,可功过不可相抵,还请陛下从重论罪,以儆效尤。”
“陛下,展护卫为官清廉,忠君爱国,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想必这其中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明察。”
“展护卫好好一个京官,不管京城治安,却跑到西北边陲,甚至当众击杀朝廷命官,如今,我朝还在与西夏打仗,莫不是这展护卫……”
“顾大人,你是说展护卫可能和西夏串通一气?”
“我看不像。”
“这事儿啊,说不准,你们瞧瞧,那郭遵、刘平二位将军不也……”
“够了!”
……
赵祯坐在御案前,皱着眉头听着底下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展昭,甚至还有人怀疑展昭与西夏人勾结,没来由的一股火窜了起来,他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朝堂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正襟而立,方才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几人更是惊得低下脑袋,不敢抬眼去看赵祯,毕竟方才在他们口中卖主求荣的展昭,可是当今天子的心腹爱将。
赵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很少见他在朝堂之上就发火,可现在,那人周身散出的气息着实叫人不寒而栗,果然,天子之怒可伏尸百万不只是史书上随便说说而已。
而此时冷着脸的赵祯,并没有在考虑大臣们所谏的如何处置展昭,只是暗中狐疑卢守勤为什么会死在延州,他的死又为什么会和展昭扯上关系。莫非,展昭已经查到线索,却被对方察觉,对方狗急跳墙,来了个嫁祸栽赃?不愧是展昭,确实逐日追风;不愧是自己的叔叔,一直洞若观火。
沉默了片刻,赵祯缓缓起身,目光在一众朝臣之间游走,在看到庞吉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庞吉与包拯,倒还真称得上是一对冤家,时常在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展昭虽说是自己钦封的御前侍卫,可留任开封府多年,大多数人都把他看成了包拯的私家护卫,倘若展昭当真行凶伤人,落在庞吉手里,那他绝不会徇私偏袒,纵容姑息;相反,若是展昭当真是遭人陷害,依照庞吉的性格,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他洗刷冤屈,哪怕是像在包勉案中那样不顾身份的去诱供。朝廷里多少官员都认为庞吉与包拯是宿敌,那……若是让庞吉去查这件事,背后的那些推动势力为了避免暴露,极有可能偃旗息鼓,隔岸观火,自己这个决定,没准儿还能给展昭送去一个好帮手。
“什么?叫我护送那胖老头去延安府?”刚刚巡街回来听到包拯转述赵祯旨意的白玉堂差点没把一口茶全喷在包拯脸上,在他的印象里,庞吉可不像是个好东西。
“白护卫,稍安勿躁,官家这么安排,自有用意,你还是先听大人把话说完。”公孙策给白玉堂递来一块帕子,示意他擦擦衣襟上的水渍。
“延州发来的奏报称,展护卫杀害朝廷命官卢守勤,畏罪潜逃,已然下令全城搜捕,官家这才派遣庞太师前往调查。”包拯将朝会上的情形一一讲明,白玉堂听罢缓缓垂下眼眸,原来,展昭是去了延州,去干什么?难道三川口一役我军惨败,果真有问题?那展昭又是怎么被卷进去的?莫不是当真查到了些什么,又泄露了行踪?他这一去就是大半年,音信全无,自己若是到了延州,又该怎么找他,怎么帮他?
入朝为官四年,白玉堂到底不是曾经那只娇纵任性的锦毛鼠了,只不过,和展昭一样,这官场或许能磨平他们身上的锐气,可却削不掉他们骨子里的傲气,更拿不走他们似是与生俱来的那份侠肝义胆。
白玉堂弄明白前因后果后,也从公孙策的一番分析中明白了赵祯的用意,这不,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匆匆赶往太师府拜会,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延州,这样才好助展昭一臂之力。倒也不是公孙策几句话就扭转了白玉堂对庞吉的刻板印象,只是,用张龙的话来说:至少,庞吉不会背地里加害展昭。
至于展昭这一边,计划好线路之后,三个人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就朝延州赶去,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依然选择了白天休息,夜里赶路。展昭猜的也确实没错,夏竦一行的的确确已经到达了延安府,主管延州的也正是范仲淹。
只不过,从展昭手下“侥幸”逃走的张德和一回到延州就击鼓鸣冤,拖着一条被“展昭打断的腿”,将这个御前侍卫告上了公堂,而范雍这一回,倒是兵贵神速,没过多久,就抓到了和展昭一起行凶伤人的罗振,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还逼着那人写下了口供,签了字画了押,这才有了贴满整个延州城的通缉令。
虽然如今范仲淹来了,代替范雍执掌延州兵权,可延州境内发生的内乱,他确实不太好插手,再加上有凭有据,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多次交代,捉到展昭之后,不要伤其性命,应当押回京城,由圣上亲自发落。对于延州原有的大小官吏来说,范仲淹和展昭可都是京城里的大官儿,展昭在朝中究竟是什么地位,他们也摸不清楚,但既然范仲淹这么说了,那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来日官家问责,他们可吃罪不起。
也正是这个原因,尽管通缉展昭的文书已经下达月余,范雍手下的官吏也没那么尽心尽责,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范仲淹确实也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展昭,只是他不会想到,范雍手下的人不敢动手,张德和手下的人却未必安分。
哦豁~阿昭要回去了,颜颜还在舌战群儒,又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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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章 斟酌重反宋 危机已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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