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被塞到自己怀里,张寄拿着那件衣服在天台愣了半晌,没想明白这人把衣服塞自己手里是什么意思。
他返回教室拿自己的书包,大部分都去吃饭了,班里寥寥两个人,见他一身脏污回来,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寄的眼睛从他们脸上越过去,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座位上整理东西。
“张寄,你去哪儿了,孟德昌派人找了你好久。”
前排的王攀宁回头问他。
张寄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就听到王攀宁接着说:“你和许城他们打架的事儿他知道了,他让我们看到你之后让你去找他。”
张寄“嗯”了一声,然后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把那件短袖球服也塞进自己包里,然后拎着包就走出了教室。
王攀宁在后面喊:“哎,张寄,办公室在左边。”
张寄头也不回。
他谁也不想见,更没心情去应付别人,无非就是教训一场,再然后就是虚伪地关怀,因着他第一名的缘故。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课,也没有请假。
但却是真的生病了,三十九度的高烧,退烧药吃了两次,虽然降下来了却始终维持在三十七度五左右,低烧令人眩晕,他浑身无力,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家里没有人。
他窝着被窝里睡觉,浑身捂住了一身汗。
后来好像徐琴回来了,惊慌失措,带着他去医院看了病。
原本不需要住院,可他吃了早饭之后就开始腹痛呕吐,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胃痉挛,让他好好休养。
徐琴急地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还好我今天回了家,我要是晚回来一会儿你可怎么办啊。”
张寄垂着头,躺在病床上,胃部猛地一阵收缩,疼的他脸色煞白,他缓了一会儿,握了握徐琴的手说:“不要担心,我还好。”
徐琴给学院那边儿递上了请假单,孟德昌一看那请假条就变了脸,“那下周的语文知识竞赛……”
徐琴打断他,“孟老师,我家孩子疼的都站不直腰了,您还惦记着那语文知识竞赛呢。”
孟德昌脸色十分难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名额可是全校独一个,其他学校参加的人全是高三的,只有张寄是高二的,我可争取了好久呢,他这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徐琴叹了口气,拧了拧眉心说:“您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家孩子胃痉挛这两天反复的厉害,真的没办法参加,您还是找别人吧。”
孟德昌一整天脸上都不太好看,提问的时候罚了一半以上的学生罚站,实验一班门口站了一排人,级部主任都忍不住往他们班多看了两眼。
张寄在家里休息了足足呆了将近两个星期,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月考过了的时候了,月考成绩单被贴在黑板旁边,张寄的名字从第一名落到了倒数第一名。
孟德昌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头一回板起了脸,敲着桌子数落着他的罪行。
“和许城打架?许城是什么孩子你是什么孩子,他倒数第一你也想学他么?”
“你知道上回那个知识竞赛,老师费了多大劲儿才给了你,你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
“苏群?苏群挺乖的一孩子你打他做什么,他说你雇人来参加家长会,你好好和他解释一下不就得了,还动手?老师真没看出你是这种孩子,张寄,你真是让我失望。”
“这次网开一面放过你,暂时不记过,800字检讨,明天交到我桌子上。”
张寄看了眼孟德昌,哑声问:“老师,你有害怕的东西么?”
孟德昌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没有害怕的东西,我怕的东西可多了,怕鬼、怕蛇,怕了你们这群学生,真是的。”
张寄定定地看着他,最后竟笑了一声,孟德昌竟被他的眼睛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悚然生出一股子非常异样的感觉。
张寄抱了抱胸,他比孟德昌高出约莫十公分,此时气势有些逼人,孟德昌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总觉得下一秒对方便要一拳打过来似的。
但没有,张寄很久没有说话,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他才往后退了两步,说:“那我先去上课了。
孟德昌待到他走后这才清醒过来,他推了推眼睛,叉着要靠在墙上,呼了一口气,说:“这算什么学生……”
张寄一踏进教室门,全班都寂静下来。
苏群的位置被挪开了,离得他远远的,两人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他一步步走到自己座位上,把东西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来,最后书包里只剩下一个短袖球服。
他顿了顿,然后开始准备上课。
等到下课之后要还给萧叙,他想。
萧叙在七班,两人一个在教学楼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张寄从未踏进过那片儿区域。
一班的老师总是用“北边儿那群人”来形容其他班级的学生。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从这头走到那头的时候,好像能感受到一道道打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站在七班的门口,高声喊了声:“萧叙在么?”
七班顿时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又喧闹起来,门口的小姑娘睡眼朦胧看了眼他。
“哎,你是不是一班的张寄啊。”
张寄点了点头,那小姑娘朝他笑了笑,“你认识萧叙啊。”
正值萧叙从后面走到前面,张寄撇了撇嘴,说了声:“不怎么认识。”
萧叙的脚步顿了顿,问:“你来做什么?”
张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两人走到外面的走廊,因为两人个子都很高,在走廊里显的格外惹人注目,小姑娘们时不时地往他们这儿看上一眼,表情带着点儿羞涩。
张寄把球服扔到他怀里,抱着胸昂了昂下巴,“给你,没洗,凭什么让我洗。”
萧叙愣了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吧。”
张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行了,那我走了。”
他才走了两步,萧叙喊住了他,“等一下。”
张寄回头,萧叙走过来,看着他说:“我叫萧叙。”
“记叙的叙。”
张寄还记得那天萧叙的眼睛,像一口古井,深沉而望不到边际,他头一回注视一个人的眼睛注视那么长时间,以至于慢了半拍才点了点头,说了句“哦。”
然后他顿了顿,报上自己的名字说:“张寄。”
上课铃声响了,萧叙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就攥着球服进屋了。
张寄走着走着,心里难得的,隐隐有了丝交到了朋友的感觉。
这感觉和以往不同,从前那些他所谓的朋友,他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恐距离太近被对方知晓自己有着那样的秘密,然后再用他最不屑的那种同情眼光看着自己。但萧叙不同,他打一开始,就听到了自己撒的谎。
但这种类似朋友的感觉转眼消逝,他整个高二下学期,再没和萧叙说过一句话,偶然在路上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张寄越发觉得萧叙只是偶然见过他落魄模样的路人,匆匆地在自己生命里踩下一个脚印,再无其他。
事实上他也无暇顾及其他,他有生之年头一回感到了疲惫。
孟德昌在那次事件发生以后,趁着他不在,向全班说出了他的秘密。
说来开家长会的是他舅舅。
说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
同学们的同情心就这么被激起,很多人为他的格格不入找了理由,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从厌恶变成了怜悯。
张寄陷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怜悯之中,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使劲浑身解数,不过是圈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相对安全的阈值,把一切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事情都隔离起来,在自己身上裹上滤网,一点点滤去那些潜在的危险。如果他需要那些怜悯,他大可不必这么做,但正是他极度厌恶这些黏在自己身上的,令人窒息的视线,才选择了逃避和伪装。
他知道自己和别人相比有些不一样,但他不想在别人眼中清晰的看到这种不同。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他的成绩在班级中上游,贴在黑板前的成绩单最上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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