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桐正在给顾惊雨沏茶，闻言一顿，然后继续将茶水添至七分满，放下茶壶。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师尊？”
顾惊雨摇了摇头，说：“这不重要，你只告诉我，在你看来，什么是太平。”
顾悠桐端正跪坐在顾惊雨身边，点了两下膝盖，才道：“弟子愚钝。在弟子眼里，太平便是天下无事，众民安居。莫若如经书所言：‘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那么你认为，怎么做才能天下太平？”
顾悠桐皱起眉，半晌才道：“弟子不知。或许是惩恶扬善，教化文明。”
“如你平时所做的那样？”
“是。”
“那样可成不了太平。”
“弟子知道。”
顾惊雨又摩挲起腰间的香囊，道：“那如果，将所有人放在一个结界内，将一切恶隔绝在外，能否太平？”
顾悠桐思考了一会，答：“自然不得，恶是隔绝不开的。如荀圣所言：‘性本恶也’，弟子看来，恶只能压，而无法断。”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顾惊雨连声说了两遍，“那是否应该有这个结界呢？”
顾悠桐这会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便说：“应该。”
“为何？”
“弟子觉得，此时的恶已经不是单纯的‘恶’了，而是干系着天下安定。若天下不安，何来太平？”
“很好，”顾惊雨道，“那你觉得我们是否应当助瑶池稳固魔域与凡人域的结界？”
“不应当。”
“为何？”
“理由有三。”
“说来与为师听听。”
“一，近年来瑶池屡次说要稳固结界，但魔修破界至人域伤人之事却并无减少。”
“确实，”顾惊雨扬眉，“你觉得他们可能以结界作借口，想做些什么？”
“弟子并无此意，”顾悠桐一幅乖顺的表情，“二则是，诸多宗门但凡遇到棘手的事，往往直接求助道清，而不是自己解决。弟子随小师叔学习时，曾请教过这个问题。小师叔说是从师祖那一代才开始这样的。”
顾惊雨点头：“是，你师祖那一辈皆是爱事的。”
这个爱事可能婉转了些，岽期真人那一代是好比的，比修为比名声比课业，更要比每年谁做的任务多。那段时间，道清的任务栏一度是空的，就算来了一个也会马上被接走。
“这样下去，天下人皆依赖道清，宗门不治宗门，王朝不理王朝。诚然，道清能处理好，但是万一呢？天下命皆系于道清一身，弟子认为，这很危险。”
顾惊雨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回答，只问：“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顾悠桐迟疑了一下，“弟子知道，师尊毕生追求便是这‘天下平’，而魔域始终是师尊的心事。弟子的想法是，堵不如疏。”
顾惊雨示意他继续说。
“修真一途，本就艰难。逆天而行之事，其间走火入魔再正常不过。而一旦堕为魔修，便是人人得而诛之，自然只能逃往魔域。若是结界太为严苛，修士无法跨越，便只能逗留人间。之后之事，谁能料定？”
顾惊雨并不说话，只捏着香囊。
顾悠桐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便是，弟子想的是，与其与魔域不死不休，不如定下合约。”
此话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了，但顾惊雨只是看着他笑，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想法。
顾悠桐轻轻吸了一口气，慢慢道：“师尊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话要是让其他门派的人听见，定要问你的责。”
顾悠桐刚刚说了太多话，顾惊雨递给他一杯茶水，顺便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
顾悠桐接过茶水，也不躲，只亲昵地蹭了蹭顾惊雨。
“这不是有师尊。”
顾惊雨无法，叹了口气，对徒弟道：“我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做起来……”
难上加难。
人、妖、魔三域鼎立已久，人域住着凡人和修仙者，妖域属于妖修，而魔域则是魔修的聚集地。且不说妖族，人域和魔域自古对立，一些人甚至将魔修划为异族。
若是他顾惊雨今日说要和魔域签订合约，就算道清护得住他，但是那些人保不准直接把道清打成魔教。
顾惊雨捏了捏鼻梁，觉得脑袋疼，便不想这事，转头看向顾悠桐。
少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俊秀的脸上满是信任，道：“师尊不急，凡事都会有过程的。”
顾惊雨心中一跳，他分不清这种感觉，只觉得对比那个梦，这才是他的徒弟。
永远会在他身边。
“那么就先从……”顾惊雨把目光投向案上瑶池的信。
“这个开始吧。”
此方世界，不知何地。
“嗒——”
一个银发的女童踩断了一根枯枝，惊动了不远处坐着的另一人。
那人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露出一双苍白的手，坐在秘境的石台上。
银发女童飞一样地飘到了她身边，道：“找到啦小安，就在前面。”
“嗯。”被称作小安的人发出同样稚嫩的声音，站起身。
两人的身量竟然差不多，这也是个孩童模样的人。
小安拿出符纸，不在意这秘境是否有什么机关，直接点燃。
银发女童在她身边飘着，打了个哈切。
符纸的火光穿破整个黑暗，将此处映照得一清二楚。
这竟然是个石室，两边的墙壁上皆是壁画。
两人向前走去，只留下“嗒——”“嗒——”的脚步声。
顾惊雨一早便在训洗殿坐下了，昨晚虽然做了不太好的梦，但和顾悠桐谈了一个晚上，他倒也称得上神清气爽。
瑶池的请求自然被驳回了，理由顾惊雨给的也很简单，只说道清内闭关的闭关、历练的历练、云游的云游，有事的有事，总之没人手，办不了，瑶池你自己想办法吧。
瑶池收到这个回复自然一愣，但奈何道清的理由挑不出错，只能关上门自家人研究了。
昨晚那盘凝春露做的糕点效果果然不错，顾惊雨处理事务都更快了些。
他搁下笔，想着喝些茶水。
便见有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礼都没行。
他正要咽下口中的茶，说不必惊慌，慢慢道来，便听那弟子说：“不好了掌门，师叔祖回来了，说他要闭关！”
“什……咳咳！什么？！”
顾惊雨差点没将口中的茶水不顾礼仪地吐出来，染上桌子上的卷宗。
“你说什么？”
弟子这会也想起礼节，草草弯下腰，颤抖着道：“回禀掌门，师叔祖说他要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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