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俊朗如玉的面容倒映在眼底,慢慢放大,暴露无遗。男子眉骨高挺,眼窝深邃,两扇乌羽轻颤,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
薄唇微翘,甚至有着比女子还姣好的唇形,只唇色浅淡,好似缺了点气色。
他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布料是最常见的麻布,雅间除却一个白色香囊,别无其它配饰。
两袖清风,倒像是从天上下凡历劫的男仙子,倘若忽略他的神情和语气的话。
耳边似有嗡鸣,隔绝了闹市所有的喧嚣。
脑海空白一片,所有杂乱的思绪都暂时封存了起来,只余留着跟前人的模样。
唇瓣一张一合,她却没听清在说什么。
半晌,洛须衣不自觉地触摸上唇边,暗自腹诽,这唇形看起来,比她的还要好看上几分。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少女怔在原地,目光毫不掩饰,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嘴。
但是那双眸子,没有半分羞涩和扭捏。
反而多了点,羡慕之意。
男子微微挑了下眉,弯下腰,一寸寸地缓缓靠近,附在她耳边,将距离拉近了些。
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重复了一句:“你还没回答呢。”
温热的呼吸倾洒在香甜的发间,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萦绕上来,耳朵一烧,瞬间红了一片。
两人隔得太近,她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味。一股清幽的,若有若无的沉香,味道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
独有的气息横冲直撞,冲入脑海,霸道地倾占所有,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半晌,像是终于回过神,洛须衣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小段空隔,惊呼了声:“你谁啊?”
没预料到这样的答复,男子眼底有一瞬间的错愕。
倒是那摊贩闻声,观察了下二人的神情,绷紧的脸悄悄松缓了下来。
皱起眉,语气有些不耐烦,打发男子道:“不认识在这添什么乱,一边去一边去,别打扰人做生意。”
他摆手,将那小木盒递给洛须衣,急忙将钱袋中的银子倒在掌心,上下掂了掂,笑眯眯地把袋子还给她,嘴上殷切道:“姑娘,东西您收好,下次再来啊!”
洛须衣呆呆地应了声,没再管身旁出现的男子,心满意足地接过装着瓷娃娃的木盒。
刚想伸手去接钱袋,只听一身惨叫,摊贩拿着银子的手腕反转朝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死死捏住。
细细一听,好似有骨头断裂,嘎吱作响。
惨叫的同时,‘啪嗒’一声,那二两银子掉落在案板上,另只手的钱袋子也没握住,飘落到了地面。
“哎呦!疼疼疼!这位爷,手下留情,饶命,饶命啊!”
男子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摊贩腕子边缘开始红肿,最后肉眼可见地青紫了一片。
“你你你!”洛须衣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指尖颤颤巍巍地抬起:“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粗!”
先前闲散的笑意消失殆尽,眼底只剩下一片森寒之意。小贩的哀嚎声有些刺耳,男子不耐地揉了下耳朵,幽冷的视线从摊贩身上,缓慢挪向她。
少女颤抖着身子,眼神中满是惶恐,却偏要挥着小爪子,露出那口还没长齐的尖牙,在他面前虚张声势。
看起来倒是挺凶。
眸中的冰冷化开了些,他不屑地‘啧’了一声,没搭理她。
又转向摊贩,语气悠然,丝毫不在乎手下人的痛楚:“我家小姐今日和我斗气,一个人跑了出来,她见识浅显,没曾想被你这黑心的贩子给诓骗了去。”
洛须衣张大嘴,面上的惶恐顿时转变成了气愤。
敢说她见识浅显?
她堂堂洛家嫡女,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纵是再多的奇珍异玩,她也丝毫不会多看一眼。
这人简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至极。不仅胡言乱语,莫名其妙和她贴上关系,还当街打人。
更重要的是,竟然诽谤她!
愤恨的目光像刺眼的刀子,投向男子。她启唇,刚想出声控诉,却被男子的话噎在喉间。
“十文钱,顶破了天。”
视线掠过案板上那一排排的瓷娃娃,最后,慢慢挪到了少女手上的木盒。
他掀起眼帘,不知道对着谁叹息了声,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十文钱的东西,竟然敢卖二两银子。”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卖的人胆大,还是买的人好骗。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听到他的话,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企图看个热闹。
有些人看了全程,清楚始末,正义凛然地帮理,指责那摊贩:“这黑心的,定然是瞧着人家是个小姑娘,不懂行情,专门下黑手。”
身边的人开始附和:“就是就是,真是没良心,等着遭天谴,赶紧送到官府去吧。”
一听到要被送去官府,摊贩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连朝洛须衣求情:“小姑奶奶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人这一次吧!”
他哭喊着:“更何况,起初我也没说是二两银啊!我那手指比划的,是三十文钱!”
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涨上那么多,只敢偷偷加价个二十文。
岂料这姑娘实在是个蠢笨的,人傻钱又多,竟然下意识觉得他的报价是三两银子。
一时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了眼,他这才心生歹意,顺着她的意思要了价。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鄙夷地嗤笑了声:“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除了钱财,怕是什么也不识,竟然能怪上旁人。”
“说得是,穿得那么好,看样子也不缺钱,二两银子都要斤斤计较。”
“大家伙看看。”说着,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了摊贩身上,“他这手还被箍着呢,怕是要被弄断了!”
一道煽动,刚才还为洛须衣抱不平的人瞬间变了脸色,纷纷小声鄙夷道:“这大户人家也不缺这二两银子,又没掉块皮少块肉,何必动手动脚,要将人给弄废了去啊?”
“你说这小姑娘看着挺善良的,怎么也不制止一下?”
洛须衣站在原地,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话语不断窜入耳中。
她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二两银子。
更没有心胸狭窄,斤斤计较。
至于身边的男子……
她抬眸望向他,刚想出声制止,让他松手。
没等她开口。
像是不喜如此多人围观议论,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他一把松开了手,轻轻拍打着手掌,好像上面沾上了脏东西。
手上力道撤去,那摊贩随之往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吃痛地捂着腕子,也不敢再出声哀嚎。
男子没再正眼瞧他,若无旁人地走向呆愣的少女,表情漠然,冷声道:“大小姐,好心人的游戏演够了?”
洛须衣缓慢地眨了下眼,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人群没有半点散开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甚至要撞到她身上。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形如黑云般笼罩下。
好像将她完全包裹起来,阻拦了其他人的磕碰,悉心地保护起来。
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如翻涌的潮水般,前赴后继地涌入耳畔。
有斥责和鄙夷,偶尔夹杂着一些怜惜和不平。
洛须衣轻轻吐了口气,缓缓上前两步,从案板上捡起银子,走到了摊贩跟前。
她蹲下身子,将银子递到了他手心。
摊贩挎着一张脸,连连摆头,苦笑道:“这娃娃我不收钱了,当作小人孝敬您的,求求您别送我去官府就成,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不。”
听到这话,身后的男子慢慢站直身子,双手放到胸前,环抱侧头,眼底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期待,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做法。
谁知,洛须衣摇了下头,轻声道:“十文钱算我买下的瓷娃娃。”
摊贩紧紧捂着手腕,身体因为疼痛不断地发颤。
她掠过一眼:“剩下的银子,当作对你的补偿。”
扭过头,瞅了眼身后的人,“他是……我家的小厮,脾气上头犯了错,理应由我负责,你拿着银子尽快去找大夫治疗,莫要留下病根。”
交代完那些话,洛须衣很快便站起了身子,朝着众人大声道:“闹市聚集,若是被官府的人查来,大家伙都逃不了事。”
话音落下,围堵的人顿时少了一半。剩下的人眼瞅着没有多余的热闹可瞧,也三三两两地悻悻离开。
人群散去,原地只剩下寥寥几人。
洛须衣背对着男子,没有看见在她做完这些以后,他眼中原本促狭的笑意渐渐消失。
转而取代的,是那片深邃不见底的幽潭,迸发出了一抹微弱的亮光。
而那团光亮的中心,此刻正转过身,满脸通红,却不服输般,强撑着背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对不住,先前误会了你。”
毕竟,她以为他是个轻浮的浪荡子来着。
他没应声,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我是你的……小厮?”
原本发烫的脸更加涨红起来。
不仅被人取笑没有见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后知后觉才知晓,他是假装认识来帮自己,更是在外人面前被她称作小厮。
一桩桩一件件,倘若细数下去,洛须衣觉得,这里要是有一个地洞,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他似乎没想要回答,摇头望向天际,语气短暂地变得正经:“每个人的阅历眼界不同,没必要胡思乱想。”
洛须衣揉了下脸,缓缓冷静了下,抬眸偷偷地看他。
像是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这话听起来,怎么似是在开导她?
“不过大小姐,你怎么那么好骗啊?”
仅仅瞬息,他便转了个话题,似笑非笑道:“若是以后被不怀好心之人盯上,岂不是,会被骗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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