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鲁王府后,秦铮径直搂着萧摇光去了浴殿。彼时,月落星隐,正该是睡梦沉酣的时候,姜傅姆却等候着,让浴池中的水一直是温热的。
回来这一路萧摇光都充当着秦铮的眼睛,此时她自以为把他送进浴殿任务就完成了,却被扣着手腕拉了进去。
“沐浴更衣后,我需要运功疗伤,你留下为我护法。”
说着话就把身上脏污的袍衫脱了下来,萧摇光不经意抬眼一瞧,就见他肩胛处有一个血洞,这血洞周围有六道深深的裂口,随着他转过身,就见他后背对应的位置也有一个,竟是被射穿了。她只见过投壶用的箭,箭头是圆润的,射穿他的显然不是那种,而应当是构造十分狠毒的箭。
不由得就隔着屏风问道:“什么是护法?”
秦铮泡入水中,把脸上的血污搓洗干净后,微扬唇角,开口就道:“我运功疗伤时十分脆弱,便是娇弱如你这般的小女子,用一个花瓶就能砸死我。”
萧摇光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陷阱,真不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样,仿佛很希望自己去杀他似的?
“怎么不说话了?”
“您说吧,我听着。”
这会儿,秦铮把身上的血污也洗干净了,头发也洗了一遍,就踩着石阶走出水面,简单擦拭,穿上了一件乌缎长衫,随后坐到美人榻上盘膝,两手掐诀放在腿上,开始调整呼吸。
“你过来,坐到我身边。”
萧摇光想到还有事求他,就顺从的走了过去,在美人榻的尾端坐下,攥着手指道:“在山顶上时,我问魏王我母亲在哪里,他让我去问萧启。我想天亮以后就去见萧启,想问问他我母亲究竟是生是死,又怕他不说实话,往后又拿母亲做文章,所以、所以想请您同行以作威慑。”
这正中秦铮下怀,他比萧摇光本人更想探寻她的身世,于是便道:“可。我来安排。”
“多谢。”萧摇光感激一笑。
她脸上都是秦铮抹的血,这一笑像讨好主人的小花猫似的。
“你也去沐浴更衣吧,脸上身上都沾了血污。”
萧摇光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有血迹,稍微一寻思就怔了怔,怪异的看着他道:“您能看见了?”
秦铮一笑,见手边有一套干净的银白色襦裙,上面压着一条天青色披帛,拿起来系在眼睛上就道:“还是很模糊,但是能分辨出颜色。去吧。”
萧摇光心里隐隐觉得他的话不实,即便他自己把眼睛遮住了,她也不习惯在一个男子面前沐浴,就只洗了洗手和脸,抱着姜傅姆给准备的银白色襦裙走到屏风后面更换。
秦铮没再逗弄她,又把她叫到身边后,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就开始合目运转功法。
萧摇光在他身边坐着,起初不甚自在,后来感知到他似乎沉浸到了某种境界里,若不是眼睛能看见他,她听不到他的呼吸,他“变成”了屏风、美人榻、花瓶,成了浴殿里一个不起眼的摆件。
她心里惊叹之极,这才敢多看他两眼。只要眼睛闭上,就是一张皎如月,美如玉,让人看不够的脸,但只要眼睛睁开,一双凤目淬毒含霜似的,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弄死,让人惊惧。
他只系上了腰间的系带,这会儿衣领敞开着,露出了玉白结实的胸膛,萧摇光连忙撇开脸看向别处,百无聊赖之际,调整姿势,坐在脚踏上,伏在榻面上,开始观察绿云母上天然形成的花纹,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再睁眼就发现躺在朝暮堂的大榻床上,阿姆坐在床边,一边刺绣一边守着她。
日光穿透纱窗,落了满地红。萧摇光心里还有事,连忙坐起来问道:“阿姆,什么时辰了?”
狄惠放下绣棚,转过脸来就笑道:“约莫午后未时了。别急,知道你和殿下还有事,殿下抱你回来时嘱咐了,让你醒来后,用过饭去祈安殿找他。”
萧摇光哪有心思吃饭,洗漱后,就着狄惠的手喝下一碗玫瑰蜜水,自己梳了梳头,用银簪随手挽一个发髻就向祈安殿跑去。
祈安殿内,穿着一袭绯红官袍的萧启正跪趴在地,两股战战。
王座左侧,大红漆柱后面有个兵器室,那里摆放着秦铮从敌人那里收集来的兵刃,有的形状古怪有趣,有的削铁如泥,有的锻造工艺极其漂亮,如鱼鳞纹长剑,带血槽的柳叶刀,还有的是暴力凶残类的,如金瓜锤,长柄狼牙棒,凤头双斧。
这会儿秦铮把昨夜新得的钢牙飞轮擦拭干净,放在了一对三棱镖旁边,欣赏片刻后,挑挑拣拣拿起了鱼鳞纹长剑,听得萧摇光跑进殿来就走了出去。
“你问吧,但凡他有一句不实,我就在他身上戳个洞。”
萧启一听,连忙哭道:“五娘,爹不敢说谎,都是魏王逼迫的,他说若是不听他的,就要你两个兄长神不知鬼不觉死在臭水沟里,爹是被逼无奈才拿出了你娘的遗物,那件东西爹可一直都是珍藏着的,就怕被赵氏发现毁了去。五娘啊,爹是爱……”
萧摇光这会儿已喘匀了气息,立时打断道:“我问你,我娘究竟是生是死?”
萧启顿时痛哭起来。
萧摇光面无表情看他表演。
秦铮却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挺着剑尖抵在了他天灵盖上。
头皮一霎的刺痛,让萧启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连忙不哭了,老老实实道:“你娘死了,为你死的。你娘是益州的乐营舞妓,这你是知道的,我到益州上任后,你娘就被献给了我,我对你娘一见钟情就留在身边做了三年的姬妾,她在第二年有的你,五娘啊,爹是切切实实疼爱了你们娘俩三年的,可她那样的身份,生下的孩子本应当还是贱籍,但我知道她生的确实是我的骨肉,就打算离任时把你们娘俩安置到私宅,再留下些银两供你们度日,但你娘为了让你认祖归宗,就在与我一夜缠绵后,吞金而亡。”
萧摇光听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抓着心口处的衣襟,痛的喘不过气来。
“她留了一封遗书给我,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求我带你回京,字字泣血,我感佩她一片慈母心肠,生了恻隐之心,这才把你带回府内,当做五娘子养大,你需知道,搁在别的世家豪族,你充其量只能做奴婢使唤。”
萧摇光满心里只听明白了一件事,母亲爱她,母亲深深的爱着她,这就够了。想到还不知道母亲具体的埋骨之地,连忙又问道:“你把我母亲埋在益州何处?”
萧启想了想才道:“益州城外十里亭西边,大柳树下,青砖砌的一座有碑的便是,石碑上刻着:玉娇之香冢。”
“你那里可还有我娘的其他遗物?”
“没了……哦,你的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你降生时摇光星最亮,你娘就叫你摇光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萧摇光心想,萧家小娘子取名要么是绾、要么是缨,偏偏她的是以星辰为名,早就猜到应当是母亲给取的。于是又仔细想了想,关于母亲再没有什么好问的,就不想再和萧启有牵扯,于是对秦铮道:“殿下,我都问完了,可以让他走了。”
“这就完了?”
萧摇光听出秦铮话音里的怒色,心头不安,连忙道:“我的事了了,给您添麻烦了。”
秦铮拧眉,怫然而怒,“他为了保住两个儿子,拿出你娘的遗物引诱你踏入陷阱,你就不追究了?”
“嗯。”
秦铮听她轻轻一“嗯”,怒极反笑,用剑身拍打萧启的脸道:“她不追究,我却要找你清算。云水山庄围杀我的都死了,郑三思郑慎取也被我割了项上人头,魏王也被我喂了毒药,现在该轮到你了!”
萧启脸色大变,惊恐到极点,竟一下子蹿到萧摇光脚边,猛地抱住她一双腿,嘶声大叫,“我是你爹,你一身骨肉血都来自于我,养育之恩还了,还有生恩!五娘,你不能让他杀我啊!五娘啊,爹真的待你不薄了,你眼睁睁看着你爹被杀却什么都不做,和亲手弑父有什么区别,弑父的是畜生啊,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萧摇光攥紧拳头,缓缓看向秦铮。
秦铮冷笑道:“上次在萧府你说过,我想杀谁是我的事,而现在我是为我自己清算萧启,怎么,这一次又想替他死了?”
“他说的也不错,我若想彻底和他了断因果,还需还他一次,我又救你一命是不是,能否……”
秦铮一脚将死死抱着萧摇光腿的萧启踹飞出去,“不能!”
萧启飞出去一丈远,“砰”的一声落地喷出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萧摇光也被这冲力拐带一下子跌坐在地,脑海有一瞬的空白。
秦铮拄剑蹲到萧摇光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冷笑连连,“我的确对你有两分特殊的温柔,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然后就妄想以此操控我?”
萧摇光的脸一霎涨红,更因下巴被捏疼而泣泪,“从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觉得他说的不算错,他是我的生身之父,我一身骨肉血有一半都来自于他,我得还,我要我自己心无挂碍。”
秦铮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仰面哈哈大笑。
愉快的一天又开始啦,努力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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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014章 泣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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