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大笑止，一边涂抹萧摇光脸上的泪一边道：“上次还的是养育之恩，这次还的是生之恩，下一次又还什么恩，下下次呢？”
萧摇光见他凤目森森，吓的泣泪不止，连忙道：“还了这一次，我就真的心无挂碍了，倘若他再次与人合谋伤害了你，你别当着我的面……好不好？”
“蠢蛋，你没看出来吗，他选择保全两个儿子牺牲你，就是看出你软弱可欺，经过上次你阻止我杀他，他已经摸清了你的心思和性情，往后，但凡发现你还有可利用之处，他必会仗着父亲这个身份欺到你头上！”秦铮把手中鱼鳞剑硬塞到萧摇光手中，环着她腰身弄她起来，冷冷道：“去，杀了他永绝后患！”
萧摇光被推了一个趔趄，手里抓着剑犹如抓着一块热碳，心里只觉得他是疯子，怎么会有人逼迫他人弑父呢？！但她自知此时此境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
“他的生身之恩我要还，既然殿下不肯饶他性命，我也只好削肉剔骨还他。”
话音一落，就毅然举剑往自己手臂上削去。
秦铮勃然大怒，猛地一挥袖，夺回长剑就抵在了她脖子上，此时的她，银簪坠地，青丝如瀑，眼眶绯红，泪光点点，穿一袭银白色齐胸襦裙，真如出水白芙蓉一般，却又比白芙蓉多了三分妩媚艳色。
“倘若你是我的兵，早斩你八百回了！”秦铮气得脸色铁青，掷剑于地，戳她脑袋，厉声大骂，“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愚孝！迂腐！怯懦！可恶！”
萧摇光被戳的疼了，啪啪掉眼泪，攥着手指，咬着嘴不敢吱声。
因害怕而苍白的唇色被这一咬，红得滴血，艳得夺目。
秦铮死盯了一会儿，怒气难消，一把搂到怀里，张嘴咬住便是一通蹂躏。起初，萧摇光没反应过来，被采撷了去，待得她反应过来，什么都来不及了，齿关已被攻破，唇瓣也被撕咬出了血。
秦铮拌着血吮到了在棺椁里尝过的香滑之物，怒火才渐渐消融了。一吻毕，他自己反倒惊了一惊，一时难以面对，便背过身去，冷冷道：“回你的朝暮堂，萧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断他一指，你若还不舍得，我就一剑刺穿他！”
萧摇光得了这一句，转身就走，走的慌急，过门槛时绊了一跤，亏得扶住了门框，提起裙子就跑。
秦铮听她跑远，这才摸了摸嘴，连忙止住回味之意，一转身，脸就阴沉了下来，重新捡起鱼鳞剑走到萧启身边，用剑把他右臂扒拉出来，踩住手腕就向其小拇指削去。
剑尖一切，一挑，一根带血手指就脱离了手掌。
萧启惨叫一声疼醒过来。
“闭嘴。”秦铮指着他眉心冷冷道：“你是在我手中逃出两命的第一人，再有下次，我让你断子绝孙，滚。”
萧启如蒙大赦，左手捂住右手，连滚带爬向外逃去。
少顷，秦铮捡起地上断指闻了闻，立时露出嫌弃表情，除了血腥气没有任何特殊，由此可证，萧五娘身上的异香绝不是来自于他。
·
却说萧摇光，甫一回到朝暮堂就把纱帐全都解开，看着层层垂落后就躲到榻床上，绣被蒙头，狄惠追进去问怎么了，只说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就把狄惠支使了出去。
绣被内，萧摇光摸着自己刺痛的唇瓣，觉得心慌闷痛，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脑海里又会浮现在云水山庄看到的那些血腥画面，恐惧延迟而来，令她冷汗涔涔，只好又睁开眼，如此反复睁眼闭眼，绣被里又闷又热，竟是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进入了一个混沌梦境。
三途河畔，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血色彼岸花，忽地由远及近传来喜庆的唢呐声，白雾弥漫，影影绰绰，天边飞来一支迎亲的队伍。
漫天下起纸钱雨来，迎亲的人都穿着白色丧服，抬着一顶白骨堆砌而成的轿子。
新郎乌发垂地，穿一袭火红色喜服，踏着一条尸骸铺成的血路，提着两颗人头来下聘，新娘却穿着一袭雪白色丧服，手持白羽扇挡着脸，被新郎打横抱起，飞入了白骨轿子。
骨轿升天，一道天雷劈了下来，将骨轿劈的稀碎。
一下子，新娘坠入深渊，深渊中鬼哭狼嚎伸出无数血手，白羽扇化作碎星消散，露出一张雪白妩媚的脸来。
那张脸最是熟悉不过，每日照镜都能见到。
刹那间，萧摇光掀被坐起，脸色煞白，满面滚汗，心里惊惶不安到极点，一连声的喊“阿姆”。
狄惠并没走远，就在茶室里看着福满写字，一听到呼唤就放下绣棚连忙走了进来，拨开纱帐瞧见萧摇光满头汗湿，满脸泪痕，心疼的了不得，一把搂到怀里轻拍着背就道：“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此时，萧摇光已经决意要离开鲁王府，心里也有了盘算，便把在云水山庄经历之事说了出来，十分的恐怖说成十二分。还把在祈安殿秦铮逼迫她弑父的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那个令她惊惶无助的吻。
“我下山去看，就见白灯笼上溅的都是血，满庄子的死人。阿姆，这才短短几日就是这样凶险，我不敢想如果我们继续住下去又会发生什么。鲁王此人，业火缠身，他自己命硬不怕什么，可我们命薄如纸，如何抵挡得了，说不得下次就被连累死了，何况他仿佛还是个没有人伦纲常的疯子。阿姆，我不想过这样血腥恐惧的日子，不想和一个疯子待在一个屋檐下，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你随我走吗？”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娘子的。”狄惠白着脸道：“就怕鲁王殿下不放娘子走。”
萧摇光立马坐直身子道：“所以我们要悄悄的走。阿姆，从萧家回来之前，我收拾了一个箱子并没有带回来，而是让福满偷偷存放到绮梦斋了。阿姆，你听我的安排便是，首先要在鲁王府布下迷雾阵，我会佯装已经安下心做王妃，还要表现出很享受、很贪图的样子；其次，我们需要一份去益州的路程书，我已经知道母亲具体的埋身之处了，要去祭拜，而后在母亲香冢附近买个小院子居住下来，从此隐姓埋名，只有我们三个在一起，过安宁的日子，您说好不好？”
狄惠又惊又怕已是没了主意，嗫喏着道：“过安宁日子自然是好的，可是……万一没逃成呢？”
萧摇光深吸一口凉气，滚泪如珠，哭道：“我想试试，阿姆，我怕他，怕的心口疼。”
狄惠一听她心口疼，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当即就道：“什么都比不得你长命百岁要紧。阿姆还知道，你对生身父母是多么孺慕，如今既然彻底和生身之父做了了断，那么生身之母就几乎是你全部的寄托了，既得知了她的埋骨地，定是一刻也不想等，是一定要去祭拜的，如此，咱们就准备起来吧，出门在外首先得有钱，娘子，你随我来。”
萧摇光见狄惠往更衣帐内走去，也下榻靸鞋跟了过去，就见里面地上摆着六个铜环黑漆描金板箱，当狄惠挨个打开，顿时射出金银宝光来。
萧摇光一眼认出这是秦铮替她要来的“嫁妆”，她没把这些“嫁妆”当做自己的，就一直没留意，竟是被送到了这里。
狄惠便道：“娘子替郎主挣出两命，养育之恩、生身之恩也都还尽了，那这些金银娘子花用几个也没什么。”
“原本我还发愁怎么向鲁王开口呢，这下好了，明日去东市闲逛买东西布散迷雾阵有银子使了。”萧摇光顿时高兴道。
狄惠见她笑起来，也跟着笑道：“如此，我这就去拿剪子，试着把金条剪成小金块，再缝到贴身穿的小衣里以防万一。”
萧摇光轻“嗯”一声，心里又盘算一回，径自去了书房，召来福满研磨，她自己则铺下一张纸，开始构思《寡妇艳史》的结尾。当年若非绮梦斋黄斋主不嫌弃她文笔稚嫩收下她第一本书稿，她们主仆三人兴许渡不过那个寒冬。如今要离开天都城了，也该有始有终。
是夜，秦铮没有来，萧摇光大松一口气，点灯熬油的写了四个章回，补全了结尾。狄惠也剪出一笸箩的小金块来，手上磨出两个水泡也不知道疼，只怕剪的不够，将来不够使。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萧摇光就带着狄惠、福满出门往东市去了，驾车的依旧是护卫营右都尉奚凤。
天都城内不设夜禁，商贾辐辏，廛市云集，其中东西两市最为有名，西市卖的是牛羊鹰犬等禽畜活物，东市则浮华豪奢，如汇宝楼、华裳阁、四海楼都在其中。
整整一上午，一个汇宝楼都没逛完。萧摇光是揣着金条出来挥霍的，因着从没花过这么多钱，起初花起来束手束脚的不太敢，后来逛着逛着就被那些绽放宝光的珠钗金簪、玉镯璎珞给迷住了，是眼也花了，心也野了，凡是看上的大手一挥就是买。
让我知道你们还在追~想握你们的爪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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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015章 怒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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