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新修的“憩园”堂会，并未大肆张扬，但收到风声的人依旧来了不少。戏台临水而建，四周垂柳新绿，春水初涨，一派融融暖意。来宾们衣香鬓影，交谈声却都压得极低，目光不时瞟向水榭主位——霍峥一身深色长衫，闲适地靠在椅中，指尖随意拨弄着茶盖，看不出情绪。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
锣鼓未响，丝竹先起，是《春闺梦》的过门，悠扬婉转。众人屏息，只见一道身影自后台迤逦而出。
没有浓墨重彩，只着了淡妆，一身素雅的青帔，水袖亦是淡淡的雨过天青色。是沈清澜。他站定台前，未语先凝眸，眼波扫过台下，掠过那水榭主位，轻轻一触，便收了回来，如同蜻蜓点水。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嗓子一开，清泉石上流，依旧是那把能勾魂摄魄的好嗓子。只是今日，那声音里洗尽了铅华，褪去了绝望与麻木，只剩下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带着细微伤感的平静，与那戏中思妇的哀愁丝丝入扣，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坚韧的底色。
他唱腔圆润，身段舒展，不再是精确到毫厘的傀儡，而是真正沉浸在了角色里。那思念，那担忧，那最终的期盼，都从他的一颦一笑、一甩袖一转身间，真切地流淌出来。
台下静极了。只有他的歌声、琴声、水声，和风吹柳条的沙沙声。
霍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沉沉地落在台上那人身上。他看着沈清澜眼中那重新亮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光彩，看着他舞动水袖时那不再僵硬、而是带着生命力的弧度，看着他唱到“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时，那微微侧首、望向一池春水的姿态。
他看的，不再是虞姬的决绝，也不是被碾碎的空壳。他看的，是沈清澜。是那个傲骨被折断过、又自己一点点将碎片捡起，重新拼凑起来的沈清澜。
戏至尾声，王恢归来，夫妻团聚。沈清澜唱完最后一句“彼此相逢似梦间”，水袖轻收，对着台下微微一福。
没有刻意去看霍峥。
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夹杂着真心实意的喝彩。
沈清澜直起身，目光再次掠过水榭。这一次，霍峥正看着他，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眼底具体的情绪，只能看到他对自己，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心口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咚”地一声，落到了实处。不是狂喜，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
堂会散后，霍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园外。沈清澜卸了妆，换上寻常衣衫出来时，周副官迎上前，低声道：“沈老板，九爷已在车上了。”
他微微一怔，走到马车前，车帘从里面被掀开。霍峥坐在里面，依旧是来时那身打扮，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只道：“上来。”
沈清澜弯腰上车，在他对面坐下。马车缓缓启动，轱辘声压过街市的喧嚣。
车内一片寂静。与以往那种压迫的、紧绷的沉默不同，这次的寂静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和的东西。
霍峥的目光落在沈清澜脸上，看了许久，才开口：“唱得不错。”
沈清澜垂下眼睫：“谢九爷。”
“不是九爷，”霍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是霍峥。”
沈清澜猛地抬眼，撞进霍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只有冰封的掌控和暴戾，多了些别的，复杂难辨，却不再让人心生寒意。
霍峥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往后，”他看着沈清澜，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郑重，
“你想唱便唱，想走……也可以走。”
沈清澜看着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畔轰鸣。他想起过往的种种，折辱，疼痛，恐惧，也想起那枝白梅，那别上花瓣的手指，还有今日台下那无声的颔首。
自由触手可及。
可他看着霍峥的眼睛，看着那里面不再掩饰的、或许连霍峥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东西，他知道，有些枷锁，早已不是有形的高墙。
他缓缓抬起自己微凉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在了霍峥温热的掌心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霍峥的手掌立刻收拢，将他的手稳稳握住。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却也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小心。
沈清澜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我不走。”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霍峥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眸中那深沉的墨色，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
马车穿过华灯初上的街道，光影透过车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明明灭灭。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布满未知的荆棘与风雨。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摇摇晃晃奔向归途的马车里，两只手，终于跨越了血与泪的沟壑，握在了一处。
一个强势惯了，不懂温柔，却在学着放手。
一个骄傲碎了，心有余悸，却选择了停留。
这乱世浮沉，人心叵测。
能得一人，风雨同舟，或许，便已是侥天之幸。
（全文完）
完结啦，虽然可能不咋好看吧，数据确实菜的离谱
但这是我第一本公开发表的书，还是谢谢大家来看！
感谢你们的每一个点击！都是我更新下去的动力！
还有唯一一个收藏我这本书的人！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是有人期待着，这本不是很优秀的作品。
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以上，谢谢大家[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另外，还有一个后日谈和番外哦~嘿嘿）
我们，下本书再见吧！
后会有期~[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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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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