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陆莜宁在马车中,眼观鼻,口观心。
谢矜这一出借刀杀人算是十分高,她暗自盘算自己是否出马脚。
所有证据都指向大皇子,如果大皇子坐实罪名,于谢矜于萧子谦 甚至说于圣上,都是最好的。
大盛秉持前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后无所出,大皇子母亲出身粗鄙,是宣帝一生之耻。
马车不知不觉驶进西街,她挺直脊背,不再客气“百姓皆言,世子殿下同景曜王一般,保家卫国,爱戴子民,青隐以前也是如此想的”
“那你现在是如何想?”他问
“世子殿下为党羽争斗,用权势无端拉我入局,不就是料到,我虽通晓医术却无知至极”她眼里色彩极淡,一片凉薄讥讽
“可有想过,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该如何自保,难道我便不是大盛的子民。”
前方传来吁的一声,已经到了败冬堂。
陆莜宁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起身连礼都未做,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碧珠于堂口匆匆上前扶她落地,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襟,二人一起向堂内迈步,与此同时马车也同步离开,碧珠心里的千军万马消停了一些。
她见陆莜宁衣衫上沾染污泥,细声问“小姐,好端端你怎上了那人的马车”
“上了那趟马车,也不算坏事”陆莜宁掏出手绢擦拭衣衫,在心里估摸着时间
“碧珠,今日早些闭堂吧,我去书房”
今日她在马车上故意那么说,如果谢矜对她怀疑已消,昨夜来盯梢的人应会被撤走。
她推开书房门,取出纸笔。
她劫的人叫朱霁南,大概三年前,她从师父那里得知,此人父亲是前朝梁的枢密大使,手底万千线人,掌天下情报。
后来天下改姓,他父亲不愿屈服,更不愿把枢密机构传给大盛,以死封存,将开启令牌传给只有四岁大的儿子,朱霁南。
朱霁南自大盛开朝便被俘虏,被关在安暗无天日的地牢十六载,却始终一口咬死不知令牌下落。
这次被运回京,据说是因为宣帝不再想要所谓的枢密机构,要当街斩首他。
陆莜宁劫他的原因很简单,她要朱霁南为她所用。
她在书房一直待到深夜,连晚饭都未用。
果然,今夜屋顶无人。
她取下皮具,掏出放在书柜后的黑衣。
这是第二日,过了明日一早,若还未给他喂解药,朱霁南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景曜王府,谢矜端坐书房,手执棋子,和自己对弈,月光斜斜穿过窗户,折在棋盘。
有人推开书房暗墙踏至屋内,一男子半跪在地
“如主上所料”
谢矜捻起一颗黑子,凤眸微扬“按我说的做”
“可否杀之灭口”男子又问
“如果你可以杀的了她”谢矜垂眸像是在沉思,而后将那颗黑子,放在无关紧要的位置,沉声“那便杀了”
他给过她三次生的机会,一次在临州,他予她剧痛,测她心性,知她刚烈不羁。
一次在劫人事发当夜,知她心思缜密,身手不凡。
还有一次是今日,归尘露是前朝宫廷秘药,大皇子召开那一批东洋药师都并未研制出来。
这是第二次。
他不相信,两个普通出身的女子,会知道一桩又一桩秘闻。
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她自以为伪装的多好。
夜深风起,谢矜搁下笔。
他拿起桌面上,关于这个女子的记录。
她医术高超,爱护百姓,收的诊金此别家要低,又市侩狡诈,向世家贵女高价售出胭脂扣纸。
如此一位女子,他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可惜,今夜或许她就要死了。
陆莜宁为了不引人注意,翻出城后,去藏匿朱霁南的山洞时,一路走的山路。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突然脑中,灵光一绽。
她停下脚步,缓缓抬头,周遭明明空寂无人。
后知后觉,怕不是中计了。
有了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她便走向了和山洞方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在某个犄角旮旯的角落,果真有一个山洞,陆莜宁当即侧身钻进去。
山洞内一片漆黑,她闪至一侧,拔出腰中匕首。
没过一会,洞外传来极淡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莜宁瞄准时机,散去迷毒。
外边一批人闪躲不及,轻咳出声,直接打算强攻。
火光映入洞中,陆莜宁一个后翻,手起刀落。
生生割下为首者的头颅,狠狠甩向还未反应过来的杀手,血水喷溅半尺还高。
她满脸血腥,宛如厉鬼,手持方才顺带抽出的长剑,眼眸冷寒
“你们要死,我只有成全”
杀手拔刀而指,陆莜宁刀法狠戾血腥,直取人要害,刀光剑影间她游刃有余,身姿轻盈,一击毙其命。
一时间,山洞内血腥扑鼻,尸体横立,她也杀红了眼,伸手摸去脸上血水。
蹲下身子翻找杀手身上信物,翻出来的是大皇子府上府兵图腾,她胸腔起伏,狠狠捏起。
这不是谢矜的人,她从地上拎其一颗头颅,将图腾覆在他脑门。
然后走出山洞,利刃穿过那头颅和图腾,最终死死钉在坚硬的石头上。
她不是个什么好人,凡事与她作对,要毁她事情的人,都该死。
接下来陆莜宁更加谨慎,一路隐藏行踪。
深夜山中气温低,露水重,到达朱霁南身旁时,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陆莜宁冷笑,毫不客气将水囊中的水大半泼至他头顶。
然后蹲下身子,一只手狠狠掐住他脏污脸颊两侧
朱霁南用力抬起眼皮,模模糊糊间,见到劫他出来的女子。
“我问你,可愿为我所用”她逼他正视
“如果我不愿呢?”他有气无力笑笑
她语气残忍薄凉“那我便送你最后一程,你四岁被俘,至今已有十六年,外界传闻,你多有血性,也不过虚言,我看你是被关久了,成了一条麻木的狗”
“你救的了我一时,能救的了我一世,我是朝廷重犯,你要把我藏至京城”
他咳嗽出声,身形消瘦的身子随时都要散架一般,嗓音清冷“我出去后不过也是苟且偷生”
良久,陆莜宁再次凝着他的眼睛,眼中是要许下誓言时的真挚和坚定
“我说过,你若为我所用,我必豁出性命,保你一世平安,你不必苟且偷生,想杀你,必先杀我。”
朱霁南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位女子,她长得一张动人脸庞,不过二八年华,可周身却无半点少女娇柔灵悄,像最浓稠的夜。
回首十六年来,他为故国何不是沦为一条狗,如今竟然有人要护他周全。
“危害前梁忠臣的事我不做,损害大盛子民的事我不做”他缓缓吐出字句
陆莜宁将解药送至他口“成交”
而后起身面朝洞口,拔出长剑,瘦削的肩膀似有千钧力,她道“接下来便看我,如何护你”
山洞之上,一瞬之间,跃下数十暗卫,与先前在那边遇到的截然不同。
这批暗卫远比先前的棘手——气息沉如寒渊,长剑快速织成死网直锁陆莜宁咽喉心口,快得连风声都被劈开。
她不退反进,矮身滑入剑网死角,利刃如毒蛇出洞,瞬间挑断两人手腕筋腱。可剩余暗卫阵型速变,剑光更密,山洞逼仄里,她后背抵着石壁,死死护着身后朱霁南,每一次闪避都擦着剑锋,劲风割得皮肤生疼。
剑锋在石壁上撞出火星时,她眼里只剩冰封的杀意。侧头避刺时反手扎穿偷袭者颈侧,拧腰躲横扫时脚尖踹断另一人膝盖,骨裂声混着碎石响,利落得可怕。
直到一道刁钻剑光从死角刺来,她旧力已尽——电光火石间,左手扬出淬毒银针,细如牛毛的针雾罩住前路,三名暗卫身形骤僵的刹那,陆莜宁猛地后倒,触地前单手撑住,双腿如风绞出。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两人脖颈诡异地拧断。她倒地瞬间飞掷长剑,寒光直穿第三人咽喉。
战局被撕开缺口。陆莜宁不再防御,身影拉出残影扑进敌群,掏出匕首每挥一次就溅起一蓬血雨。肩头被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她竟借着剧痛扑近,刀锋狠狠捅进对方心窝,手腕一拧——血味瞬间浓得呛人。
最后那暗卫首领见同伴尽死,终于骇色毕露。
他暴喝一声,长剑灌注全力,如匹练般当头劈下,陆莜宁不退不让,竟以受伤的左手直接迎向剑锋。
她左腕竟戴着一副极薄的精钢护腕,火星四溅中,她皱眉忍耐,生生架住了这开山裂石的一剑,巨大的力量让她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膝盖微弯,脚下碎石深陷。但她的眼神,冰冷依旧。
暗卫首领力已用老。
陆莜宁举起右手匕首,大喝出声,精准从他因发力而微张的下颌处,狠狠刺入,直贯颅脑。
血雾喷张,山洞重归死寂。
唯有浓烈的血腥味和陆莜宁粗重的喘息。她浑身浴血,衣衫破碎,肩头的伤口狰狞外翻,左手手腕剧痛钻心,虎口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她缓缓站直身体,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仿佛那身伤痛不存在。
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狠狠抹去脸上污迹,露出底下苍白却坚毅容颜。目光扫过满洞横七竖八的尸体,最终落在角落里,目睹这一场残酷杀局,还如没骨头一般靠在岩壁上,眼眸明亮,嘴角轻扯的朱霁南。
她对他道 “ 看好了,我当这般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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